第4章

04

大學時,同寝室的女孩曾經無意間,問過苗菀一個問題:單戀一個人,是個什麽樣的感覺?

苗菀想了想,回答說:就是一場萬人馬拉松。

前方漫長一段路途,你永遠不知道這一路上究竟有多少對手。從起跑線出發時還是鬥志昂揚,但跑到中途,或許就會因為疲憊還是各種原因而放棄;又或者即使堅持到最後,卻也不見得,那個唯一的冠軍會是你。

可在這條漫長的跑道上,她還是固執地獨自堅持了三年。

*

大二開始,苗菀兼職了一份家教,給一個上初中的小女孩補習英文和數學。

做到大三這一年,正碰上小女孩升初三的暑假,女孩媽媽想要請她來強化補習,苗菀斟酌過後,便辭掉KFC的兼職,家教課變成了一周三次。

平時苗菀給女孩上課很輕松,可要是像今天這樣,碰到好朋友造訪,她整個人都會變得不好。

和痛經交戰多年,她永遠都屈居下風,這個小妖精就像行蹤詭谲的世外高人,出招陰險狠毒,又完全不按常理,經常将她擊地措手不及。

傍晚她結束補習課,從女孩家裏出來,臉色就已經有些不太好。但好在她勉強撐過了一次課,沒開口請假,折損今天的工資。

苗菀進了電梯,門剛剛合上,樓層數字開始跳動,她的間腹便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又來了!

疼痛第一下來襲時,她就幾乎站不穩。她試着用雙手撐在電梯壁上,将背慢慢靠過去,卻沒有力氣。

等到疼痛越來越強時,身體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一下滑倒在地上……

是第一次,出現這種前所未有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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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菀陡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想試着站起,卻完全不行。

只要動一下,劇烈的疼痛感就瞬間碾壓全身。

電梯裏頭也只有她一個人,她不能動,便緊緊抱着腹部,蜷縮在角落裏。

直到電梯下行到半途,叮地一聲停穩,門緩緩打開。

有腳步聲走進來,苗菀也沒有擡頭,只是死咬着嘴唇,疼得眼淚模糊,攥緊自己的拳頭。

“你怎麽了?”進來的人顯然察覺到她的異樣,“是哪裏不舒服?”

聽聲音,那是個年輕的男人。

見苗菀依然沒擡頭,他又輕聲說:“你不要害怕,我是醫生。”

所有的警惕在聽到這句話的一刻才稍微打破,苗菀擡起頭,滿臉是淚,對方的面孔浸潤在淚眼模糊的視線中,變得輪廓朦胧。

“你——”那聲音不知為何,停頓了幾拍,但又很快開口,“是腹部痛?”

苗菀艱難點了點頭。

那個人沒有再多問,拉開她捂在腹部的手臂,隔着衣服将手掌貼到她上腹,輕輕按了按,“這裏,還是下腹?”

“疼……”被他一碰,莫名的劇痛更加肆虐,“不是這裏,下面……”

他聞言,手又挪了一下。

苗菀被這個動作吓到,身體像觸電般顫了一下。對方似乎意識到什麽,旋即收回手,卻嚴肅問她:“你是在經期嗎?”

“嗯……”

“以前疼痛的時候,有沒有這麽厲害?”

“第一次。”

苗菀一邊說話,眼淚一邊無法控制地往下掉,她覺得很丢人,立馬用手擦掉。那人也不再問什麽,只是等到電梯完全停穩下來,她想要慢慢爬起時,被一雙手穩妥地從地上抱起來。

“哎……”

“單這麽問無法确定你是什麽情況,你必須和我去醫院!”

陡然被個陌生男人從電梯裏擄走,如果不是痛到動彈不得,她這時絕對會跳起來,将這個奇怪的人暴打一頓然後逃之夭夭。

可當下,被塞進車裏的苗菀就像只蝦,弓着背蜷縮在後座上,一動不動。

體內的每一波疼痛程度反增不減,臉上幹了又濕,爬滿淚痕。那個人還不斷向她問感受、症狀,剛開始苗菀還能吃力回答他幾個字,可越到後頭,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心跳和呼吸都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視線上方終于變成了白晃晃的顏色,耳邊的嘈雜開始越來越遠。

說實話,她對生活其實沒那麽大熱情,可這一刻也還是怕害死亡的。意識渙散之前,她的最後一點努力,便是用手死死抓着什麽,緊握成拳,将潛意識中最後一絲求生的希望緊緊握在手裏。

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說話,可她已經聽不清了。

很快,自己冰涼的手忽然被覆上一層溫暖的溫度。

就像被放上熱爐的凍巧克力,緊握的拳頭在那層溫暖中開始變得柔軟,手指才慢慢松開。

直到最後,完全放松下來。

淩晨時分,當麻醉醒來時,疼痛的感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苗菀試着動了動,卻發現身體還沒有從麻醉中恢複,就像一灘不聽使喚的稀泥。她只好放棄,視線瞄到坐在床邊的人,有氣無力開口:“大姨,你怎麽來了啊?”

“還說呢,你可吓死我了。”大姨心有餘悸地拍着胸口,“幸好護士從你手機裏找到我電話打過來,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出了這麽大的事!”

苗菀想了想,又問她:“那你有見過,把我送到醫院來的那個人嗎?”

“我就知道你是被人送來的,但是人我也沒看到。總之幸好你碰到個好心人......”

那可怎麽辦啊,甚至還沒來得及和他說聲謝謝。

想到之前還對他人品有所懷疑,苗菀心裏更有些過意不去,郁悶把頭縮進被子裏。

過了一會兒,被子外忽然有人輕拍她。苗菀轉過頭,看到床邊站的是一個女醫生。

發髻挽得有些成熟,但仍是一張漂亮年輕的面孔。醫生的微笑很客氣,倒又不失親切:“我聽說你醒麻藥了,就過來看看。你現在有沒有一些惡心想吐的感覺?”

對方幾乎是料事如神,苗菀點點頭:“有一點,但勉強忍得住。”

“想嘔吐是手術麻醉後常見的,不要緊張。”女醫生從掌心中神奇般變出幾片檸檬皮,放在她鼻翼兩側:“惡心感不嚴重就不需要用藥,新鮮檸檬皮的香氣會有一定止吐功效,你試試,等一下應該會舒服很多。”

檸檬清新的味道,确實緩解了令她不适的惡心感。苗菀深深呼吸幾次後,很快舒暢了許多。

對方如此貼心的舉動,也讓她對這個醫生的好感度瞬間刷高,很快記住醫生的名字。

“謝謝你啊莊醫生。”

“也不用謝我,我只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

“因為陸醫生今晚不值夜班,所以他拜托我,在你術後醒來時要過來看一看。”見她滿臉茫然,莊筠溪雙手插兜,耐心解釋,“陸醫生就是白天送你來醫院的那個人。”

“是他?他是你們醫院的醫生?”

“準确來說,他就是這個科室的醫生,你運氣還真是好。不出意外,明天早晨查房的時候你就會見到他了。”

原來他就在離自己這麽近的地方。

苗菀安心地松了口氣,對即将到來的清晨充滿期待。

翌日早晨,醫院的住院部照常開始查房。

當那群醫生走進病房圍在她床邊,苗菀完全不用刻意尋找,就很快看到了那個人。作為這群查房醫生中的唯二男性之一,他站在一群女性中,的确太過顯眼。

她的視線在他工作牌上掠過。

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工作牌上的照片。苗菀微微一頓,有點不敢相信。

眼前這個帶着口罩的男醫生,長得竟然這麽……驚豔?

匆匆一瞥,下意識想到的只有驚豔這個詞。

她還從來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這樣外貌值得令人暗嘆的男人。

當然她也終于如願看到了他名字:陸時初。

和照片一樣,也是個令人過目難忘的名字。

苗菀繼續仰頭,視線不知不覺轉移到他的臉上。昨天第一次見面,因為劇痛根本沒空注意他;而現在他戴着口罩,自己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露出的那一雙眼睛。

眸色深沉,卻又帶着光線反射出的極亮白點。

她的管床醫生彙報完她病情,面色和藹的科室主任耐心為她囑咐完術後注意事項後,便帶着所有人走向隔壁床。苗菀有片刻遲疑,但仍沒忍住,手撐在床沿想要坐起來,小聲叫:“陸醫生。”

除了陸時初外,此刻還有莊筠溪在內的幾個女醫生聞聲,跟着好奇回頭。

苗菀有些尴尬,好在陸時初很快會意,折回到她病床前,配合彎下.身:“不用起來,可以就這麽講。”

“就是,我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

他與人說話時目光專注,會看着對方的眼睛。這令苗菀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依然誠懇地致謝:“我聽莊醫生說,是你送我來醫院的,謝謝你昨天幫了我。”

“只是舉手之勞,不用客氣。”重新為她蓋好被子後,陸時初示意她不要再動,“這兩天你只能緩慢活動,躺下時同樣要注意,避免突然劇烈的動作拉扯到傷口。”

他應該并不知道,隔着一層被子,自己的手正放在她肩上。一層棉絮仍抵不住那種清晰的觸感,令苗菀腦中空白了一瞬。

她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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