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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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日暮西沉,在椅子裏當了一天鹹魚的苗菀終于有了點盼頭。
陸時初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半小時,苗菀倒一點沒生氣,接了電話就樂颠颠地爬起來收拾東西。還沒從椅子上站起,公司玻璃門外已經響起輕扣,同事起身去按開關,問“你找誰”。
陸時初的視線已經越過那人,看到她擡起頭,聲音溫和說:“我找苗菀。”
開門的女同事啊了聲,聲音都有些結巴,轉過頭喊:“苗菀,你、你男朋友吧?”
原先在醫院那次的事,已經被那個大嘴巴的王思懿“不經意”傳遍了公司。這下一聽是找苗菀,正在加班的那些個人全都從電腦後頭伸出腦袋望過來。
親眼看過後,是男的便一陣唏噓,是女生就興奮得想要尖叫……
緊接着四周一片鍵盤聲,Q.Q線上讨論組迅速成立。
他們還把苗菀也拉進去了。
誰能想到,王思懿口中描述出來猥瑣又窩囊的某位婦産科醫生,真人竟然如此颠覆。原本大家還信了他的邪,心想本公司這麽可愛還勤快的妹子怎麽那麽不長眼……可這會兒一看,哪裏猥瑣窩囊了!這都叫猥瑣,街上的百分之九十雄性生物還要不要活?
手機Q.Q消息瞬間爆掉,苗菀根本沒看,只是認真整理完東西,然後把紙袋塞在他手上。陸時初看到袋子裏的快遞盒子,問她:“這是什麽?”
“給小彤買的玩具。”苗菀拽着他的手臂,慢吞吞站起來。明明不到二十四小時不見,可因為身體上難受了一天,她情緒起伏地好像二十四個月不見一樣,聲音很低,又軟軟的,跟他撒嬌:“還疼。”
“不然我抱你下去?”他認真地提議。
“……啊,那還是算了吧,慢點走。”
脫離了公司那群人灼熱的視線,苗菀繃緊的背脊才放松下來。
一整天痛得幾乎沒什麽胃口,她本來打算晚上什麽都不吃,誰知道到他家,一躺進沙發裏,眼前就多了一碗香氣撲鼻的紅豆黑糖水。苗菀有些詫異地接過,瓷碗不燙不涼,糖水溫度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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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時候做的啊?”
“接你之前回來了一趟,開了料理機,來回一程時間剛好。”
“你好可怕哦,什麽都想全了,更加顯得我什麽都不會幹了……”
他笑着,俯身吻了下她臉頰,回到廚房給自己煮面。
微甜的紅豆糖水裏加了一些姜絲,溫暖的甜味裏還帶了一絲辛辣,苗菀喝完一碗,背上已經在出汗,她整個人都在發熱,比早上手腳發涼縮成一團的時候舒服太多。
陸時初端着面出來,看她已經不再蜷縮在一起,便就着手中的筷子又喂她吃了些面。
苗菀一邊在吃,他一邊嚴肅提出兩個月之後,她需要再去醫院做一次檢查的事。
“上次檢查,你兩側的囊腫大小就已經快接近五公分,”他從面中挑了個雲吞喂給她,語氣卻很強硬,“如果下次結果達到要做手術的大小,不能再任你這麽拖下去。”
苗菀含糊嘟囔:“就算要做,明年再做手術行不行啊?我今年的假都用完了,再請假那麽多天,我要扣好多錢。”
陸時初聽得有些好笑:“你現在是在和醫生讨價還價?”
“不是,我是在和男朋友讨價還價。”
苗菀見他眼中有笑,心想這個人真好哄,可還沒得意完,他卻問:“你和男朋友讨價還價,這樣就能成功?”
“那要怎麽辦?”
他用筷子尾部點了點自己的唇。
苗菀湊過來,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見他笑容漾開,她很狗腿地拉着他衣服問:“這樣行了吧?”
“抱歉,不行。”
“你這個騙子!”
陸時初把剩下的吃完面,将廚房收拾好,回到客廳時,看到她原本蒼白的臉上已經有了很淺淡的血色。她在專心地拆快遞,從大的快遞盒子裏撈出一個印着毛絨兔子照片的包裝盒。
“好不好看啊?”她将印了兔子的那一面對着他。
“很可愛。不過進倉的日常物品時常要清洗消毒,這種毛絨玩具消毒清洗後容易褪色掉毛,怎麽想到要送這個?”
“她喜歡啊,小女孩不都是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玩具嗎。就算很快洗壞,重新再買就好了。”
“不生氣她等着你拿出造血幹細胞的事了?”
提起這個,苗菀沉默半晌。
可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我又不讨厭她。她本來就是無辜的,而且是個很可憐的小姑娘。”
“在她得病之前,一年到頭都沒見過自己父母幾面。有幾年林孟行甚至連春節都只會出現在電視裏。”提到那個人,苗菀輕哼一聲,笑得很嘲諷,“她當時也不允許小彤跟同學說自己母親是誰,因為那時候她在事業上升期。可你知道,那種私立學校裏有一些小孩其實就是婚外私生子。直到小彤第一次發病高燒,那天她爸媽都在外地,只有我和她的保姆司機把她一起送到醫院。她在我身上一邊哭一邊說,學校裏的同學都在背後說她也是私生女,連她生病,爸爸媽媽都不來學校接她……”
她努力将聲音維持平和:“到後來,她被确診是那樣的病他們才開始慌了。小彤最開始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她只是很開心,父母終于可以陪着她。”
陸時初攬過她,輕拍着她的肩安慰。
“其實,就算當年林孟行不用那種手段逼我,醫院告訴我可以救她,我也會捐。可我就是覺得憑什麽?她要等到自己女兒重病的時候,才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母愛’?她之前都去做什麽了?我那時候還特別黑暗地想過,如果不救小彤,她真的死了,林孟行這個人會不會因此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
說着說着,苗菀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便連忙打止:“算了,不說她了,都已經變成這樣了。”
“身體舒服些了嗎?”陸時初替她将話題轉開。
“嗯,好多了。”
苗菀看了看手裏的包裝盒,想起陳姿昨天在電話裏說,沈憶彤這兩天總在問姐姐什麽時候來醫院看自己。
代購的彼得兔漂洋過海偏偏今天才到,可她這幾天還要連續躺屍的熊樣實在爬不到醫院。
糾結了半天,苗菀最後只能滿眼乞求地望着他:“你明天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什麽?”
“幫我把這只兔子先送到小彤那裏吧。”
陸時初第二天正好不出門診,午休的時間他拎着那個紙袋來到病房,正好遇上相熟的醫生,和他打了個招呼。
對方看到他手裏的紙袋,猜到他是來送什麽東西,還有些驚訝:“怎麽,認識的人在我們科住啊?叫什麽名字,我看看是不是我病人……”
“她不是你病人。”沈憶彤這種情況,入院自然是打過招呼的,一般都是科室裏的主任級別的醫生治療。
陸時初也沒有要刻意隐瞞自己來找誰,直接問他,“負責沈憶彤護士是誰?”
“啊?你和那個小女孩認識啊……”
作為一個明星的子女,入院時隐私方面保護周到,科室裏的醫生護士都不敢對外宣揚某某某的女兒在這住院,哪怕是在醫院內部,其他科估計都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事。
對方此時的表情,大約是猜他和沈憶彤是什麽遠方親戚,便回頭叫了聲護士臺後的某個護士:“曼姐,麻煩來一下,婦産科的陸醫生找你有點事!”
曼姐是醫院裏有資歷的護士了,她從護士臺走過來,看見陸時初也沒驚訝:“噢,小陸醫生啊,怎麽來我們這了?要會診?”
“不是,是要麻煩曼姐幫個忙。”他将手裏的紙袋拎起,“幫我把這個轉交給沈憶彤的家屬。”
“啊?這是什麽個情況?”
“裏面有便利貼,寫了是誰送的,轉交給他們對方看了就知道。”
“可是……”曼姐表情猶豫,顯然在為難。可下一秒,她忽然指着陸時初背後,“哎呀正好!那小女孩家裏人來了,你直接給她吧。小陳啊,這裏我們同事來給小彤送個東西。”
林孟行的助理陳姿拎着保溫杯,和轉身的陸時初打了個照面,她卻沒想起林孟行或者她的丈夫有過這位醫生朋友,但還是禮貌上前,問他:“冒昧請問一句,您是替誰來看我們小彤?”
“我是替苗菀來送個東西。”
“啊,苗菀啊。”陳姿接過陸時初遞來的紙袋,打開看到裏頭的彼得兔包裝,又擡起頭微笑,“那謝謝你啊,麻煩了。”
“談不上麻煩,畢竟她是我女朋友。只是她最近不太舒服,過幾天好一些,她會自己過來看小彤。”
禮物和留言都已轉交到位,陸時初也不再多停留,往病房門口的電梯方向走去。
倒是陳姿拎着紙袋子,愣了一會兒,腦子裏跳出兩個疑問:苗菀怎麽又病了?而且她什麽時候交了男朋友,林老師知道嗎?
本着事事都必須和林孟行彙報的原則,陳姿趕緊撥了林孟行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林孟行正在開車,藍牙耳機裏聽到陳姿的幾句簡短彙報,忽地握緊了方向盤,眉頭緊鎖。
“那個醫生,是不是很年輕,看起來大概三十歲,長得也還不錯?”
“是的。”
“你立刻去叫住他!我半小時後就到醫院,讓他在那等我!”
林孟行很快挂斷電話,陳姿則被那頭莫名焦躁的語氣吓了一跳。
反應過來之後,她趕緊跑向電梯口,幸好人還在。
“那個……醫生,你先等等!林老師……就是小彤的母親,她有事情想和你談一談,希望你可以在這等她一下。”
陸時初卻直接拒絕了她:“不好意思,我也有工作,等不了。”
“可是……”
下行的電梯已經到達,門一打開,一眼望去都是人頭。陸時初一腳踏進還能容納自己的位置,神色有些淡漠,對身邊的陳姿說:“她知道我是誰。如果真要談什麽,讓她在我下班後的時間再來找我。”
“啊?”
陳姿沒有反應的時間,他說完,電梯已經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