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圖窮匕見
圖窮匕見
玉眠周身的黑霧早已消散,在容隐和燭明看不見的地方她悄悄彈指,一朵紫色蓮花向着铎蘭河對岸樂羌的方向悠悠飄去。
“水中的魔物借铎蘭河掩蓋自己的行蹤,如今被祂逃跑了,我們又該如何繼續追查祂的方向?”
燭明把手中的紅纓槍擲入铎蘭河中,槍杆在空中轉了數圈後筆直插入水面,不斷朝天際攀升,不斷往河底刺入。
半晌後,燭明失落地搖搖頭:“河底現在已經不剩什麽了。”
“往樂羌去了。”
容隐衣衫單薄地站立在月色下,大漠晝夜溫差大,晚風帶着涼意撫上俊朗清冷的背影。
“此舉不異于養虎為患。”玉眠同樣望向了河對岸,把邪魔妖物放置身旁以身飼虎,誰又能保證故事的結局不會被反咬一口。
“容隐神君覺得呢?”
玉眠意有所指地反問道,眉眼間帶着戲谑的似笑非笑。
*
生肉活骨湯的療效需得一日一劑連續服用三日才可完整。容隐給別院設下障眼法,燭明鎮守防禦陣,玉眠在陣中燃火煎藥。
銀白色的狐珠懸浮于藥爐上方,玉眠食指中指并攏,雙手指尖相抵,靈力源源不絕注入狐珠。
只見半空中顯露出隐約的白狐形狀,從埋頭蜷縮熟睡到前伸兩腳伸個懶腰,傳說中的骨瓊花和不拾草自狐珠內接連掉落。
玉眠的臉上格外認真,就連白色的杏花零零散散墜落身上也無暇理會,她半垂着眼,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藥爐。
實則她正在一心二用,心思跟着那朵紫色蓮花飄到了樂羌國。
樂羌和莫疏都為沙漠古國,可是城內的氛圍截然不同。
莫疏雖然在第一場戰鬥中落了下風,百姓臉上卻不見頹然之色,每個人在擔憂中仍懷揣着對生活和未來的信心,努力經營過好當下的日子。
樂羌就不一樣了,明明是獲得短暫勝利的國家,未至夜半時分,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街上空蕩不見一人。
紫色蓮花駐足在一戶人家的屋頂,看見屋中的人像是在害怕什麽災厄的降臨,一家四口緊緊抱在一起,臉上是止不住的淚水。
“怎麽辦,城中又開始征兵了。”
屋中的女人說道,她痛苦地低下頭。
“上一批征兵去的就沒有一個人再回來,可是樂羌不是打贏了嗎,為什麽會沒有人回來?”
男人的嗓音沙啞,眼中布滿了紅色的血絲:“我聽有人去莫疏打探,莫疏人都說我們樂羌的戰士裏有食人魔。”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窩在父母的懷中,大一點的女孩安慰似的摸了摸弟弟的腦袋,小手牢牢地抓住家中年紀最小的親人。
“孩子他爹,我們走吧!”女人霍地擡起頭,淚痕之上是一雙堅定的眼,如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裏簌簌流下淚水。
“走?我們真的能走掉嗎?”
男人失魂落魄地看向大門的方向,木頭做成的門板是那樣不堪一擊。
不是沒有人嘗試過逃離,只是選擇這條路的人都失敗了,第二天叛逃者的屍體就會被挂上城門,無一例外。
他又如何能帶着兩個尚年幼的孩子冒這般風險,征兵頂多犧牲他一個人。
女人握着兩個孩子的小手放在男人的掌心中:“孩子們不能沒有他們的爹爹。如果是為了樂羌的勝利,我們不會逃跑,可是若不是呢?”
這樣的勝利真的會是勝利嗎?
大抵是妻子和孩子們溫軟的手給了他冒險的勇氣,三十多年來勤勤懇懇遵紀守法種地的他看着家人們的眼睛,無法拒絕這個瘋狂的決定。
一家人很快收拾好了細軟。
說起來一貧如洗的家裏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帶上一些烤馕和水,多給孩子們準備幾件衣服,別的再沒有了。
在凄涼的夜色下,一個拉着一個的手悄悄摸出了門,父親走在最前面,兩個孩子在中間,母親走在最後。
這個夜晚,和他們家一樣的人有不少。
大家在黑暗中對上眼睛,默契地沒有出聲,無言地朝着同一個方向前進。
玉眠操縱着紫色蓮花飛到高處,明白了他們的目的地。
是那條流經樂羌的铎蘭河支流的水道,河水從樂羌的比伽什皇宮穿過,經由西部片區,最後流出城牆彙入幹流。
城牆下官兵來回巡邏,因為這條河流的關系,樂羌國王明顯在此加強了巡邏的力量,不願有一條漏網之魚。
怎麽看成功逃出的機會都十分渺茫,兩個大人姑且不易,更不用提還要拖家帶口。
不知是誰家的小孩,在如此驚險的夜晚深深感受到了未知帶來的恐懼,癟着嘴巴小聲啜泣,拼命用不大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嘴,母親見狀着急忙慌地把孩子按進自己懷裏。
可是,還是被巡邏的官兵聽見了洩露出的微響。
每個人的臉上都挂上了死到臨頭的驚恐,顫抖着抱住家人,手腳發出抑制不住地抖動。
列隊整齊的官兵向着河道這邊走來,利落強勁的腳步聲奏響了生命的倒計時。
玉眠在藥爐前嘆了口氣,紫色蓮花的花瓣氣勢洶洶地飛出,觸及領頭官兵的铠甲散作漫天杏花雨。
“怎麽突然起了風?”
領頭官兵手背向後舉起右手,整支隊伍都停了下來。在白色杏花雨中,一行人失去了不久前的記憶。
“城門那邊還沒巡邏完,怎麽突然往這邊走?快回去快回去,等下到了換班時間任務還沒完成就要挨批了。”
官兵們調轉了方向,樂羌的百姓們松了口氣,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杏花落地生成了一面面屏障,遮掩住了接二連三的入水聲,還有那些毅然決然的身影。
玉眠把熬制好的湯藥交給容隐和燭明,他們二人負責到時候再次給傷者喂藥。玉眠靜下心神,不動如山地在別院中打坐。
容隐和燭明見玉眠入定修煉的樣子,閉目養神留意着她的動靜。
他們不敢想象自己竟然真的從樂羌逃了出來,衆人在遠方的一處沙丘上眺望生于斯長于斯的故國,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下是渴望再次歸來的哀傷。
玉眠在城牆上目送這些勇敢的人遠去,回過頭時突兀地對上了兩只碩大的眼睛,正咬牙切齒地盯着她看。
定睛一看發現這兩只眼睛并非單獨出現,是長在了兩根粗壯的樹枝上。
就在玉眠回頭的一剎那,成千上萬只閉合的眼睛同時睜開,樂羌的天空已經完全被眼睛給占領了。
玉眠作為入侵者受到了猛烈的攻擊,紫色蓮花剩餘部分在攻擊下支離破碎,玉眠登時吐出了一大口血,眼睛中流出血痕。
燭明設下的防禦陣遭受到了遠程攻擊,搖搖欲墜。他心下駭然,竭盡全力運行靈力做支撐,這股霸道的力量正是他們在追查的魔息之源。
铎蘭河中的樹皮不及千分之一。
容隐當機立斷來到玉眠身前,兩人手掌相抵面對面打坐。他看見了樂羌上空墜落的蓮花碎片,烽雪劍寒芒掃過,砍斷了樹枝上的一大片眼睛。
樹枝發了瘋般地向二人刺來,玉眠吃力地動了動手,兩人換成十指交握的狀态。玉眠睜開眼睛把二人的靈力統統拉回了莫疏別院。
“比伽什宮……”
玉眠的眼中渲染上了豔麗的緋紅,她緊了緊二人交握的手,在剛剛她看得再清楚不過,魔樹之種就在樂羌皇宮!
說完這幾個字,玉眠便失去了意識。
容隐接住了倒進他懷中的人,拾起衣袖輕輕擦拭去玉眠臉上的血跡。
她好像總是這樣,孤身一人去做最危險的事。
昭梁皇都的密信快馬加鞭送達了莫疏。
使臣收到後呈報烏力罕和蕭珂證實了玉眠和容隐的身份,而後聯合吉雅對莫疏城內屬于昭梁皇都的百姓進行統計,兩邊的名單對照着互相參考。
吉雅找到容隐三人,邀請三人再次進宮面見國王和王妃,想來是蕭珂已經做出了最終決定。
玉眠眼有不便,事後容隐回天界找太上老君拿了藥膏,為她系上了一圈紗布,草藥的清涼緩解了不少灼燒的刺痛。
“這次的邪魔實力不容小觑。”
玉眠用自己慘痛的經歷,沉痛地對容隐和燭明囑咐道。
“玉眠上仙下回可不能像這般孤身一人涉險。”燭明糾結了一晚上,都快把吉雅別院裏的花給揪禿嚕了,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如理。
一想起出發前如理語重心長的交代,他就坐立難安。
蕭珂看到玉眠的傷情不禁一怔,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知玉眠姑娘受了如此重傷,理應讓姑娘在府上好生休養,卻又來為莫疏操勞。”
“蕭王妃不必客氣。”玉眠攙扶着容隐的手,“玉眠這不過是小傷。莫疏和樂羌的情況緊急,不可耽擱。”
蕭珂從座椅上站起身,烏力罕專注地望着他的王妃,此時此刻正猶如他見到她的第一面,她率軍百萬孤毅地在黃沙中馭馬馳行,征服了整個烏齊阿爾沙漠。
莫疏的兵力不及昭梁,但他從來都是她堅強的後盾。
“這次,我将率領莫疏對樂羌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