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故神重游

故神重游

烽雪忽地把頭轉向玉眠,麒麟那家夥居然說他在等魔界未來的主人。烽雪可沒自戀到認為這魔界之主說的會是自己,他那日月無私的主人就更沒可能了。

比麒麟轉世找上門來複仇還要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這是一失足徑直掉進了魔界的老窩。

“哎呀哎呀,這下可該怎麽辦。一不小心被烽雪小公子知道了魔界秘辛,看來只好殺人滅口了。”

玉眠舉起一幹二淨的白皙雙手放在刺眼的陽光下正面瞧一瞧,反面再瞧一瞧。指不定什麽時候看得心滿意足了就要對烽雪痛下殺手。

聽了玉眠那冷冰冰的話語,烽雪不禁毛骨悚然,在土地廟內連連撤退,直至後腦勺抵上了身後的香案。

烽雪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從正門突破這魔界妖孽二人的可能性,悲憤地發現那是一點兒也沒給他自己留條活路。

“你——你們——”

臨終前吃的最後一頓是兩串甜蜜的糖葫蘆,想來越是覺得莫大的委屈,他心心念念的烤鴨還沒嘗到嘴裏。

玄亓鎮定地看着一刻鐘前還和他一起坐在門檻上吃糖葫蘆的人,現下被逼得步步後退,淚眼婆娑,退無可退。

玉眠和玄亓兩個人一左一右向烽雪緊逼。望着玄亓那以假亂真的神色,玉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算憋住沒笑場。

烽雪心頭拔涼,主人……嗚——你說讓我聽她話的人,這下要來找我算賬了,我還要繼續聽她的話嗎……嗚嗚嗚。

玉眠張開雙手向烽雪抓去,烽雪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手裏還牢牢抓着串糖葫蘆的木簽,然後一把被人抱進了懷裏。

“不愧是我們最最天真爛漫的烽雪小公子!你這般配合,我和玄亓真的會很有成就感。”

玉眠抱着他舉高高完才又放下,推他圍着火盆坐下。

“那……魔界……未來的主人……是誰?”

烽雪驚魂未定地左看看玉眠,右看看玄亓。

“不知道。”玉眠聳聳肩,若無其事地打開烤鴨的油紙包,讓二人快拿去吃。

玄亓對上烽雪探究的目光,跟着搖了搖頭。

“那你幹嘛突然說這麽吓人的話!”烽雪用水花泛濫的雙眼瞪着玄亓,把矛頭直指提出這個話題的罪魁禍首,“要罰你少吃一塊鴨肉!”

玉眠無奈地看向玄亓,用胳膊肘撞撞氣頭上的烽雪,為自己的“同道中人”解圍。

“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你可別忘了我們是來負荊請罪的。”

“好吧——”烽雪接過玄亓給的烤得油光發亮的鴨腿,吃了一口立馬忘記了生氣是什麽。

吃完烤鴨,烽雪惬意地躺在廟外的大樹上曬曬太陽,渾身暖意令人昏昏欲睡。

玉眠和玄亓沉默地站在土地廟的石像前,說是石像其實壓根就看不出來雕刻的是人是鬼,這在整座被人悉心維護着的廟宇裏稱得上是一件稀罕事。

玄亓先開了口:“你是我要等的人。”

“我知道。”

玉眠雙手抱胸,挑了挑眉,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笑容:“是神也好,是魔也罷。我玉眠從來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玄亓緘默不語。

“北地……在你們的保護下……過得很好。”玉眠把在石像上的視線轉移到了玄亓身上,“前輩可還有上一世的記憶?”

“不多。”

玄亓無意識地擡手撫摸上自己的頸間,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做出這個動作。除了上輩子是一只有着三五舊友的麒麟外,他再記不得其他的。

玉眠點點頭:“忘了也好。”

“前輩現在乃萬魔之身,若是玉眠淨化完通體魔息,前輩說不定能以純正人身重歸凡塵。”

麒麟當年入魔後能保留自我意識在烽雪劍下引頸受戮為三界謀得完滿結局,如今轉世與魔息共體依然不受邪祟意志的控制,人神魔三者對他來說或許早已沒有分別。

玄亓搖頭拒絕:“這樣便好。”

“前輩這般氣魄得讓玉眠好好學上一學。”玉眠笑着将手放在玄亓的肩膀上,“說來明早該啓程了。前輩若有未了之事可于今夜了結。”

擦肩而過的時候,玄亓沉沉出聲:“你是被選定的魔主。”

被我們,被三界,被……天道。

命運從來不由人。

玉眠走到門口逆着陽光伸了個懶腰:“是我的榮幸,如果能沒有‘被’字就更好了。”

大娘說的沒錯,北地的夜晚涼風習習。

跟白日的溫度差了約莫得有一大截,不披上厚外衣出門怕是沒過一會兒就要開始吸鼻子。

天黑下來之後玄亓生好了炭火盆,土地廟的大門一關,外面的寒冷與裏面再無瓜葛。

黑漆漆的番薯和土豆深埋在木炭之下,經驗不足的玉眠和烽雪對着焦土化的外殼面面相觑。

“這是……可以吃的嗎?”

玉眠拿樹枝來回撥弄着火盆裏的木炭。

“生的……也是能……吃的吧?”烽雪不确定地說道。

最終二人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安靜坐着的玄亓。

玄亓接過玉眠手中的樹枝,擦幹淨枝頭利落地戳進高溫包圍下的番薯,松軟的番薯芯連帶着跑了出來:“已經熟了。”

“好燙好燙!”烽雪被燙得手指通紅,指尖捏着耳垂大口呼吸。

玄亓看了烽雪一眼,神色自若地用手揀出已經烤得再熟不過的番薯和土豆放到火盆邊。

“再涼一下就可以吃了。”

玉眠轉頭就見烽雪一臉崇拜地盯着玄亓的手看,頓時哭笑不得。

橘紅色的火苗在火盆中上蹿下跳,炙熱的火光在土地廟四周的灰牆上投出影影綽綽的黑色影子,玉眠看着看着便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牆面上的黑影并非廟內物什的投影,而是一幅幅自在流動的影畫。

奇形怪狀的巨獸在畫面中咆哮,似有氣吞山河之勢,嘴巴張合間吞雲吐霧,獸蹄踩踏間地崩山摧。百獸衆星拱月,可窺麒麟之姿。

上古神獸的魂靈于今夜齊聚小廟,明明關好了土地廟的大門,耳畔卻不斷回響着狂風的怒號。

玄亓身上湧現出金色的光芒,和牆面的影畫相互呼應。

烽雪緊張地握着玉眠的手:“發生什麽事了?”

玉眠輕輕搖頭,回答聲湮沒在了金光的铮铮作響之下。

遠古的神音回蕩在二人的腦海中,回山倒海足以鎮壓一切的邪祟和污濁。

叱咤風雲的神獸自牆上變影為形,紛至沓來。

它們面朝玄亓的方向,靜默地垂首等候。

“我要離開此地了。”

玄亓的聲音變得渾濁蒼茫,與上一世的音色逐漸合二為一。

神獸們發出整齊劃一的吼叫。

“以後,這裏就将交付你們。”

土地廟中擺放的那座石像窸窸窣窣地碎裂,石像上掉落的石子咯咯滾到玉眠的腳下,塵封多年的麒麟終于露出了神武原貌。

栩栩如生的麒麟前蹄微揚,頭頂淩霄風腳踩如意雲,寬闊的脊背上刻滿了在那一役中逝去的神獸們撼天動地的身姿。

從今往後,它們會以無形化有形繼續守護着北地。

神獸們在金光環繞之中飛身躍向麒麟石像,它們不舍地回望曾帶領它們由生向死、由死而生的統領,一別已是數萬年。

“其實,你也可以把它們一起帶走。”

玉眠伸手接住消散的金色光芒,沉思片刻後說道。

“留在這裏對它們而言才是最安全的。”故友已見,玄亓再無牽挂。

玄亓是麒麟轉世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而且人家還确實有着上一世的記憶。烽雪漲紅着臉跑到玄亓面前,彎腰鞠躬一氣呵成:“對不起!”

玄亓擡起手輕柔地覆蓋上烽雪的頭頂:“我不記得什麽。”

翌日一早,三人回望在日華照耀下金光燦燦的土地廟。

其實北地從來都沒有土地廟。

玉眠再度打開八卦通道,踏進軒榭的那一瞬間就被着急忙慌的雪人給撲了個滿懷。

“姑娘!神君他醒了!”

雪人顧不得玉眠身旁的兩個小孩,頭也不回地拉着她向容隐的房間跑去。玉眠只來得及牽上玄亓的手,抽空對烽雪使了個眼色。

烽雪立馬會意,人形消失回到容隐身邊恢複劍身。

容隐低頭望着身旁突然多出來的烽雪劍,想來他等候的人已經平安回到了無名山,擡眼看到窗外漫天紅葉,唇角風雪稍融。

玉眠一進屋就看到容隐側身坐在窗邊的溫柔身影,不知怎的短短幾日未見再次碰面恍若隔世之久。

許是飄零的紅葉太過柔情默默,一時間心起波瀾難以平複。

“容隐……神君……”

在門邊站立良久,玉眠遲遲開口。

容隐眉心微蹙,似是不滿她的稱呼。

“師尊……”玉眠試探着改口道。

容隐依舊皺着眉,指尖輕叩桌案:“你在拜入師門的那一刻早已有了出師的資格。”

“你我二人向來平等。”

玉眠心下再無遲疑,啓唇念出幾經徘徊的名字:“容隐——”

她知道眼前這人擁有了道心靈域中的所有記憶。

說來怪不好意思,她算不算得上是拜入無名師門後不靠劍法成功出師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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