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風起重霄

風起重霄

十方界會,萬仙來朝。

平時百步不見人的天界,這日仙靈齊聚神獸遍地。

如理高坐在帝君之位,垂首群仙敬谒。

玉眠真真是極少見自家哥哥這般不可多得的正經模樣,她饒有興味地藏在階下的角落裏觀察了一番。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才神龍見首不見尾地拉着玄亓到隊列後方找了個空位鑽進去。

“玉眠上仙動作如斯娴熟,燭明甘拜下風。”

壓低了的明朗聲音在耳畔響起,玉眠聞聲擡頭,發現自己尋得的位置前後左右僅有燭明一人尚且相熟,甚是滿意。

“燭明神君過譽了。”

“玉眠還道燭明神君會站到前邊去。”

沒成想不畏天不懼地的燭明也想着躲在後面讨個清靜。

玉眠讓玄亓站到自己身前來,兩只手散漫地一邊一只搭在他的肩膀上。再不抓緊時間搭上一搭,等他長大長高怕是要更加搭不上去了。

就是不知道烽雪那個小家夥會不會長大,在北地的時候明明兩個人看起來是相仿的年紀。管他是仙是魔是人是靈,好不容易有了個“合得來”的玩伴,該珍惜的時候還是要好好珍惜。

玉眠不善用劍,認識的人裏也只有容隐一人使劍,對劍靈更是知之甚少。她心裏盤算着等哪天容隐回到天界可以去問詢一番,還能順便放烽雪出來透透氣。

劍主下凡輪回,烽雪劍自然就被封印了。

“玉眠上仙——玉眠上仙——”燭明不動聲色地施用雲水天音給玉眠傳話,萬仙矚目之下他不敢顯露出絲毫端倪,一張浩氣凜然的俊臉漲得通紅。

玉眠回過神來,先是勾唇淺笑,好整以暇地收回放在玄亓肩上的手,再微微調整站姿,一舉一動從容不迫,滿臉坦然地望向最前方的幾張熟稔面孔。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氣定神閑絕對是沒錯的。按理說,如理還未啓口宣布今日集會的開始,就算有事應當也不是什麽大事。

燭明心下苦嘆,方才見玉眠上仙的樣子便是在神游天外,幸而她反應夠快補救及時,一連串動作下來成功唬住了認識的不認識的仙。

燭明頂着如理重于泰山的威壓只能默默斷開了雲水天音。

如理礙于坐在衆人眼皮子上面不能把吃瓜看戲的心态表現得太過明顯,他是意想不到太上老君和月老會對他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情順水推舟一把。

“老朽的身子骨都快走不動路咯,還是讓我日後的寶貝徒弟到前面來領隊吧。”

太上老君和藹可親地拿着他那把煉丹用的蒲扇,穿過仙山仙海直指玉眠所站的方向。天知道老君他來參加集會怎麽把蒲扇也給帶了過來。

玉眠懷疑她這日後的神算師父是不是出門前算了一卦,蔔算了她出現的方位,否則怎麽能一指一個準。

知曉太上老君不是在說自己的神仙,自覺讓開了路。

太上老君笑呵呵地招呼玉眠走到最前頭去。

玉眠頓時明白了,原來他們是在為誰可站如理座下第一個位置而推來推去。容隐若是在場的話,他站在第一個定然是毫無疑問的。接下來的順序倒是從來沒有過定數。

有神仙瞅玉眠是個眼生的,不太贊成太上老君的安排。按照年歲和資歷來說,太上老君第一,月老第二,哪裏輪得到這位從來沒見過的上仙。

他畢恭畢敬地朝着月老拱手:“依在下之見,月老可願上前一步?”

本來月老就站在太上老君的後面,何至于還麻煩那位上仙大老遠從最後面走到最前面。

“小仙微末,只掌姻緣生滅,斷不可站在前頭如此重要之位。”

月老連忙擺手,用凡間的話來說他司職萬年不舞刀不弄槍,遠沒有到可以加官進爵的地步,何至于憑借年紀就高占以自身血肉降魔除祟的人一等。

“玉眠上仙,請——上仙有平定妄荼川之績當得起這個位置。”月老順着太上老君的話,邀請玉眠上前。

此話一出,參會衆仙的議論聲霎時甚嚣塵上。

“玉眠上仙武力在我之上,燭明也認同兩位老仙的提議。”

玉眠自認為除了在鑽空子的時候還沒有在燭明面前展露過她真正的實力,不明所以燭明何出此言,迷惑地朝燭明看去,

燭明還當玉眠在向他道謝,謙遜地眨眨眼,示意玉眠不用謝。

如理看不下去自家妹妹并不外顯的窘迫,指尖鳳凰火戾鳴止住了紛紛争論,終于開了金口:“那便遵照老君、月老和燭明神君的提議吧。”

“玉眠上仙,請——”

在哥哥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玉眠心平氣和地來到了和如理相距最近的位置站定,領頭衆仙向如理帝君行禮。

她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沒關系莫生氣,這個位置好歹能把自家哥哥給看得一清二楚。

玉眠放過了玄亓,沒讓他跟着一同上來。

“天道昭昭,魔道渺渺,人道灼灼。今日召集諸仙家是有三事要告,事關三界大限,望諸位謹慎待之。”

“自古以來,人有壽數,魔有識毀,人可成仙堕魔,魔可成人登仙。仙道如何獨獨長生不滅,永生既得,難為天道所容。因而仙亦有終,輪回成人半途煉魔盡在其中,可此不為仙之滅,仙之滅滅于無形混沌,此乃事一。”

“天界行至今日,天父下落不明,浮生殿于火成灰。今日我以帝君之名,免去天父在天界的萬萬年積餘,此乃事二。”

“為追查天父之事,如理已決定親自出手,外出期間帝君之位暫時授權與玉眠上仙,她之號令等同于我,此乃事三。”

如理一口氣說完了三件大事,不給在場衆仙思量商議的時間。除了如理本人,沒有人猜想到他會于今日于這般場合說出這些話來。

這跟三人說好的完全不一樣!

在庭梧宮中,玉眠、玄亓和如理提前敲定了要告知衆仙的內容,删略去當年天父派容隐殺入魔舊神的不必要的非議,僅留下了最重要的部分,即仙魔有終的既成事實。

如理說是确确實實說了,都在第一件事裏說完了,之後哪兒來的聽都沒聽過的第二件事、第三件事。

玉眠委實受到了不小的驚吓,這裏面居然還有她的戲份。她不可置信地瞪向如理,第一次在自家哥哥面前擺出了如此兇狠的表情。

“玉眠上仙平定妄荼川有功,鎮壓三界妖魔邪祟有勇,查明故神殒落真相有謀。天界交到她的手中,我自當安心落意。”

如理避開了玉眠我見猶憐的“吃人”神色,低下頭啞然失笑。

“望帝君三思,小仙恕難從命。”

“小仙拒絕接受帝君之位,與此同時,小仙請願接下追查天父一事。”

玉眠咬牙切齒地出聲反對,假若在沒有人的地方,她絕對要拿出九玄弓和如理一較高下,誰贏了就聽誰的。她才不相信自己會輸。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天父的情況,她斷然沒有讓如理孤身一人去涉險的道理。

這三件事對其他神仙來說,每一件都難以理解、難以接受、難以決定。玉眠能主動站出來說要解決第三件事,衆仙理所當然夾道歡迎,馬不停蹄地附和玉眠所說。

他們總不能親手把如理送去面對神藏鬼伏的危險,再讓一個不知底細深淺的人坐上帝君之位。歸根究底,是因為他們對玉眠了解得實在是太少太少。

他們不放心把天界交到玉眠的手中,正巧玉眠也不想接。

玉眠鬧了這麽一出,反而讓對前兩件事生疑的神仙錯失了質疑的良機,大部分神仙尚在慶幸如理能繼續坐在帝君的位置上。

如理被玉眠反将了一軍,當面遭到反駁,不生氣也不惱。畢竟從到不缺山把玉眠帶回天界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日後定是拿妹妹沒有辦法的。

玉眠雙手抱臂得意地瞥向自家莫可奈何的哥哥,衆目睽睽之下用雲水天音偷偷給如理傳消息:“在那個位置上一待又是幾萬年,我可受不了。廌哥要是想要妹妹的性命大可直說,何至于像這樣拐彎抹角!”

待到衆仙散去,如理留住了跟在太上老君身後要走的玉眠,欲言又止地連連嘆息。

“天父的事情,再議再定。”

玉眠看穿了如理心中的糾結和猶豫,沒有答應他的這句話:“眠兒在衆仙面前已經誇下了海口,怎能無始無終。被人知道那要讓人笑掉大牙,不好不好。”

“再說了,廌哥——有一點,眠兒絕不輸你。”

“我比你……更了解他……”

說完,玉眠轉身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走去。經過玄亓身邊的時候,她輕輕呼出那口沉重萬分的嘆息,柔聲道:“要拜托你幫我看着他了。”

她怕她再不回頭,就要舍不得走了。

玉眠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哪兒,要怎麽找到天父,找到天父之後又該怎麽辦。她留給如理和玄亓的是決絕的背影,她向來不知道很多事,她只知道守護三界是她生來的宿命。

重過于情,重過于愛,重過于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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