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2

嚴修筠朝樓下望了一眼,耳中仍然聽到江晚晴的魔音穿耳斷斷續續。

他猶豫了一下,修長的手指劃過手機的屏幕,将電話接了起來。

“喂。”

對面明顯的靜了一下兒,随後一個尾音上揚的輕佻男聲響了起來:“嚴修筠?”

他已聽出對面的聲音,沉着而清冷道:“是我。”

“晚晴呢?”

嚴修筠面無表情:“我的妻子不認識你,她不會高興你這樣叫她的名字。”

對面輕輕笑了兩聲,尾音挑釁地上揚:“現在不認識,不代表以前不認識;現在不認識,以後也總有機會認識。至于我怎麽叫她……呵,随我高興。”

嚴修筠不急不惱,無聲冷笑:“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來說繞口令的?”

“提醒的是,差點讓我忘了正事兒。”對方哼笑一聲,并不糾纏,“我原本是想告訴晚晴,我安排了一出好戲,在她去申城的時候即将開場,請她務必不要錯過……”

嚴修筠也笑了,未等對方說完就打斷他:“你請不起她。”

對方又笑了:“這就不是你能決定的了,修筠。”

樓下浴室“嘩嘩”的水聲已經停了,燈光打在磨砂玻璃門上,映出江晚晴隐隐約約的身影。

嚴修筠也已經厭倦了這種毫無意義的糾纏,他把電話換了個手,壓低了聲音,一邊說一邊朝樓下走去。

“所謂一出好戲,首先需要有個出人意料又能自圓其說的劇本。”他說,“如果我是你,就會趕緊去檢查一下,劇中人的戲碼,有沒有被添上幾筆,又或者,有沒有幕後的人,必須要提前出場。”

對方陡然沉默了一瞬,随即問道:“你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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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修筠輕笑了一聲,不顧對方隐約氣急敗壞的追問,徑直挂斷了電話。

江晚晴的手機密碼永遠是她的生日,嚴修筠在原地頓了一會兒,似乎是掙紮了一下,最終,他手指動了動,在屏幕上輸入了那串他銘記過千百遍的數字,把那個電話拖進了黑名單裏。

他删掉通話記錄,神色默然,像是不曾接到過那通電話一樣。

恰在這時,江晚晴推門而出。

“咦?”她看到嚴修筠拿着自己的手機,便伸手接了過來,“我的手機怎麽在你這裏?我說半天都沒看到呢~”

她依然維持着方才那種情緒高漲的模樣,一邊說,還一邊企圖繼續哼那被她哼忘了詞的歌。

她對發生過的一切無知無覺,只享受當下,簡單地快樂着。

她一直是這樣的人,情緒安好的時候,總有一種驚豔時光的美,一颦一笑都像是會發光一樣,照亮着周遭每一個、哪怕是光芒所不能及的角落。

她頭發還濕着,水溫尚未散去,臉上被水汽蒸起的紅暈如出水的芙蓉,美過這人間的一切雕飾。

那曾經只存在于夢境的笑容,如今已經是觸手可及的芬芳,令人感到溫暖而真實。

嚴修筠挑開一縷沾在她臉上的長發,到底是笑了一笑,連一向清冷的眼底都是笑意:“被拿走了,我又拿回來了。”

江晚晴覺得他這話說的有點兒奇怪,反應了一秒,才意識到他可能在說手機:“被誰拿走了?天意嗎?”

嚴修筠只是笑,沒有回答。

江晚晴并不介意,把手機接了過來,翻開了微信,頓了兩秒,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和方才嚴天意使壞時的笑容簡直如出一轍。

嚴修筠看得饒有興致。

“我周末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怪人。”江晚晴半遮半掩地說,“他說他知道你的事——我沒有理他。”

嚴修筠微笑着,靜靜等她說完。

江晚晴下意識整了一下鬓角并不存在的碎發:“那個……你這是得罪了什麽人?”

嚴修筠笑容淺了一淺:“我的存在,可能只得罪過一個人。”

江晚晴一愣,馬上想到他複雜的家庭關系,頓時覺得自己問錯話了。

嚴修筠卻不在意,也不想讓她尴尬。

“沒關系的。”他說着,接了毛巾替她擦幹仍然滴水的頭發,“有你和天意在我身邊,我無往不利。”

周三的時候,江晚晴和嚴修筠一早打發了家裏礙事兒的神童,轉身直奔機場,随平城大學的學者代表團一同去了申城。

這個科研會議一年一度,是國內範圍中最受重視的會議之一。

江晚晴全家都是學術圈中人,對圈內的表面祥和背後宮心計頗有了解。

比綜合實力,平城大學靠着天時地利人和,顯然要比申城大學略勝一籌,但這并不代表申城大學在任何方面都肯老老實實地甘拜下風。而在一些王牌專業上,申城大學的心态一向是“本宮不死你們永遠是妃”,十分傲視群雄且敢于叫板。

平城大學這邊的态度也很有意思,一方面“謙虛”地表示我們的專業學科建設距離世界頂級水平還有一定距離,另一方面則以自我反思的口吻,嚴肅深沉地對行業現狀發出了憂國憂民的擔憂之聲。

言下之意——我可能确實不如你,但不好意思,世界範圍內,你也不是很能打,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打腫臉充胖子。

這種你來我往的較勁出現過無數次,如果用拟人化的手法寫下來,則完全是一部纏綿悱恻相愛相殺的情感大戲。

好在學者圈兒的較勁都相對和諧文明,除了占點兒語言上的小便宜,其餘的還是主要拼實力,就像這次,學術會議申城大學是主場,平城大學也不甘示弱,直接給與會團隊升了個級。學術大牛朱和峰教授親自出馬不說,還率領了系裏大批精銳,頗有禦駕親征的意思。

江晚晴直到進了會場,看了那長長一列與會專家名單後,才覺得自己能被選中,頂着“優秀青年學者”的名頭參會有多麽不容易。

但鑒于江晚晴自己從小就是個“別人家的孩子”,這種程度的與有榮焉實在不能讓她保持很久的興奮度,她只是單純想到了嚴修筠——此番前來與會的平城大學人員都是行走的門面,不知道這位外系人員是怎麽混入這個排場中的。

不過,她很快就沒有時間思考這些了。

會議為期兩天,儀程安排的很緊,江晚晴在一天之內趕了兩場特邀報告,三場專題讨論會,還抽空帶着幾個博士生去了一趟論文交流論壇,忙碌得像一只被生活的鞭子抽得滴溜轉的陀螺。

等到這一天的行程全部結束後,饒是江晚晴精力一向過分充沛,這個時候也萎靡了。

她已經連話都懶得說了,只想恭喜生活喜提她的狗命。

但是沒辦法,江晚晴只要沒被生活的小皮鞭抽趴下,就還得強打精神,參與主辦方安排的特別會餐。

會餐很無聊,非常健談的李教授這次沒有随軍出征,連個八卦都沒人傳;其他人坐在一起,三三兩兩地聊着天兒,基本都是一副在知識的海洋裏熬不上岸的生無可戀;幾個碩士生和博士生則比較拘謹,說話都是悄咪咪的,十分自覺地待在原位當背景板;只有帶隊的朱教授精神激昂,正忙着和他在申城大學任職的師弟推杯換盞,塑料師兄弟地進行着互相吹捧。

嚴修筠就坐在江晚晴旁邊,卻是個連軸轉了一天也依舊風度翩翩的牲口,并沒有任何疲态,此時依然神采奕奕風姿卓絕,引得鄰桌好幾個女學者紛紛往這邊看。

然而嚴教授的迷人風姿在疲憊面前絲毫沒有找到用武之地,最起碼沒有吸引自家夫人的任何注意。

嚴修筠微微笑了笑,看她先是盯着桌上不合口味的菜品發呆,後來基本就是上下眼皮打架,随時準備夢游。

嚴修筠低頭,靜靜看了江晚晴幾秒,搖了搖頭,湊到她身邊半攬着她的肩,輕柔地拍了拍,壓低了聲音:“要不……我們先回賓館去?”

這大概是最讓江晚晴亢奮的一個提議了,她瞌睡立刻醒了一半兒,精神頭兒卷土重來,人也一下子坐直了:“走走走……”

她這突然詐屍的精神狀态十分詭異,引得好幾個人本來就往這邊探頭探腦的人,再次同時往這邊看了一眼。

江晚晴這才意識到周圍的目光不同尋常,打足了精神,一一微笑着看回去,看得幾個矜持的女學者不好意思,再不往這邊投遞秋波,這才帶着幾分得意的表情,壓低了聲音對嚴修筠道:“你先出門,我兩分鐘後出去。”

嚴修筠挑眉笑了笑,對這個隐蔽戰線一般的作風并沒有意見,起身先走了。

江晚晴不一會兒就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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