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嚴修筠在原地站了一站, 動了動手指, 再擡起頭來的時候,那條來歷不明的短信已經消失了。
顯然, 一直有人想把一段已經編輯成功的故事捧到江晚晴面前, 讓她“不經意”地發現這段故事的始末。
可江晚晴自己,才是故事原本的主人, 她才是有權去理順故事的人, 而不是一個被講故事的人去強加認知的旁觀者。
只可惜,江晚晴暫時無法理清這一切——當年她在英國遭遇車禍後僥幸生還,有一件事情,她自己一直并沒有意識到。自她從兇險的手術中轉醒的那一刻起, 有些記憶就永遠的在她腦海裏消失了。
他既希望她想起來, 又希望她忘了。這樣, 他們也總算有一個安寧的餘生,可以一起到老。
思及此, 嚴修筠的眼神頓了頓,無意識地用手摩挲了一下兒江晚晴的手機。
随後, 他把手機重新放回了她的口袋,像是從來沒有聽到過那聲震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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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朱和峰被警方逮捕的消息不胫而走, 為了顧及影響, 只要警方一天不發布正式的境況通告,平城大學方面就打定了主意要保持緘默。
平城大學的高層尚能沉住氣,但到底堵不住悠悠之口。學校裏多年沒有出過這樣驚動警方的案件, 而朱和峰本人,之前還和一起轟動網絡的“豔照門”有直接關聯,這一系列的事情夾雜在一起,共同構成了平城大學中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以李教授為代表的一系列人員聞風而動,每天在各個學院辦公室間走南闖北,行程十分忙碌。
江晚晴居然也不幸成了這“談資”中的一環——朱和峰被警方帶走的當天,“有人”看見教務處陳主任坐立難安地在辦公室轉圈兒,而當時,他辦公桌對面就坐了一個和他形成鮮明對比、堪稱不動如山的江晚晴。
一時間,校內風傳,朱和峰“被整”,是因為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江晚晴當年進入平城大學任職時候的那點兒“波折”,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被無限放大,幾乎演繹成了一部平城大學版宮鬥。
在陳雅雲因豔照門事件自殺之後,朱和峰的名聲本就已經一落千丈,但是彼時,朱和峰的行為還只停留在生活作風方面,而他的學術成就依然還像一面旗幟一樣,在藥學院裏立着,學校裏的各方人士都心裏有數,只要朱和峰能扛過學校調查組的隔離審查,再見面,依然要笑臉相迎地稱他一聲“朱院長”。
而警方的介入讓這件事情完全變了性質。
許多人原本準備藏在笑臉後的那份“不齒”,終于撥雲見月,漸漸露出了原本的模樣,至于傳說中那個讓朱和峰狼狽現行的“始作俑者”,則享受到了另一種微妙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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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晴這幾天去學校時,總覺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兒怪怪的,不僅帶着一種探究,還帶着一種不可言說的……崇敬?
不過江博士對自己心裏有數兒,她是做了一點兒微小的工作,但是這完全擔不起衆人的心理預期。不過,那天和陳主任你來我往裝傻充愣的過程中,她到底做了一點兒讓步——作為朱和峰被捕的知情人,只要學校和警方不先發聲,她就不能透露哪怕一個字的案情。
雖然,江晚晴一直宣稱自己“因為本來就不知道,所以根本沒什麽可透露的”,但是,裝傻都裝到這個份兒上了,江晚晴自己也不能打臉,面對大夥兒的旁敲側擊,她自始至終都是無可奉告的态度。
她雖然在衆多搞研究的書呆子裏莫名其妙成了英雄,但是在行政方面人員的眼裏,江晚晴簡直是一塊兒燙手的山芋。為了不讓這塊兒“山芋”到處散發烤熟了的芬芳,教務處陳主任艱難地薅了一把自己所剩無多的頭發,給江晚晴安排了個“查看新校區教學樓搬遷進度”的活兒,暫時把她遠遠支到了新校區,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這個安排倒是讓江晚晴十分舒心。嚴修筠早就常駐新校區,她跑到這邊兒來,正好能天天目睹嚴教授的風姿。不僅如此,她準備趁這個機會打土豪分田地——總之,不管以前的格局是怎麽安排的,既然現在新校區搬遷是她在坐鎮,她已經打定主意,把她垂涎已久的幾套大型實驗設備,全都搬到自己實驗裏。
這天,臨到中午吃飯之前,她剛剛指揮着工人把剛搶來的液質聯用儀安裝上,工人走了,她自己美滋滋地站在實驗室裏測試靈敏度。這套設備以前只有朱和峰實驗室裏的是最新型號的waters uplc-ms-ms,其他實驗室是老型號不說,還是好幾個實驗室公用,每次去和其他實驗室協調實驗排期的過程,都讓江晚晴頭禿,這次總算舒心一回。
這時,門外隐約有腳步聲,緊接着,有人“嗒嗒嗒”敲了門。
江晚晴是被“流放”到新校區的,除了嚴修筠根本沒人來找,她聽見敲門聲,還以為是嚴修筠來叫她吃飯,頭也不回的擺弄着液質聯用儀的操作面板:“來來來,快看看這沃特世的儀器,我這屋裏的設備早就都配齊了,就差這個,以前我跟系裏申請了好幾次,都告訴我朱教授的重點項目要用,我連摸都沒還摸上,就給我撅回來了,明明他們那邊有時候都用不上!!寧願放在那兒喝風,這次我算是……”
嚴修筠沒應她這一串兒幸災樂禍的小心思,低低“咳”了一聲。
江晚晴聽這動靜不太對,扭過頭去一看,這才看見嚴修筠不是自己來的,他身邊還占了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這人一米七五上下,四方臉,寬眉毛,戴一副黑框眼鏡,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塌不挺,嘴唇微厚,帶着一副忠厚相,如果單獨看去,還有幾分眉目周正的意思,但是往嚴修筠這一米八七玉樹臨風的帥哥身邊一站,從身高到長相就都顯得有點兒慘不忍睹,屬于“貨比貨該扔”的那個範疇。
這人就是之前朱和峰派給嚴修筠的項目顧問,吳博士,吳啓思。
江晚晴看了一眼,心裏對自己“呸”了一聲,暗搓搓地把自己那沒有一百斤重的小身板兒擋在了實驗儀器前面,笑着客氣地打招呼:“吳博士。”
她是客氣了,但是吳啓思這人天生不太懂什麽叫客氣,聽了江晚晴這句招呼,也沒應聲,視線直接越過江晚晴這活色生香的美人,看了她身後的實驗儀器一眼,直愣愣地道:“這不是以前系裏批給老師實驗室的那臺嗎?江博士你讓讓……我記得編號。”
江晚晴:“……”
白擋了!
江晚晴瞪了在旁邊露出笑容的嚴修筠一眼,讪讪往一邊兒躲了躲,看着吳啓思蹲下身去找儀器的鋼印編號,涼涼道:“呃……這不是……”
江晚晴原本想說“這不是朱和峰已經進去了嗎”,但是話沒出口,就見嚴修筠往這邊微微遞了一個眼神兒,輕輕搖了搖頭。
吳啓思這人,雖然脾氣橫沖直撞很不讨喜,但是不是個壞人,甚至是個十分厚道的好人,誰有困難他都願意幫。
他也是個相對單純的人,在朱和峰案情還沒公布的當下,如果說平城大學還有最後一個人相信朱和峰是“暫時配合警方”,那麽這個人就是吳啓思。
高等教育沒提拔他的情商,讓他連“尊師重道”的方式都十分認死理,朱和峰說什麽他信什麽,在他心目中,朱和峰是他老師一日,他就不會講朱和峰的一句不是,他是信奉“哪怕全世界人都說這人是個壞蛋,但是他對我好,我就認”的那種人。
雖然江晚晴覺得,朱和峰對他也并不怎麽樣,不過以吳博士這感人的情商,他大概也沒感覺出來。
但是考慮到他的性格和心情,江晚晴也不想和一根筋的吳博士較真兒,看到了嚴修筠的表情,便立刻會意改口:“這不是朱教授的項目暫時停了嘛……”
她說完,又欲蓋彌彰:“機器這東西放着落灰就不靈敏了,這樣,這套設備先裝在我實驗室裏,什麽時候朱教授……呃……回來了,我立刻讓人把這一整套設備都搬回去,絕不耽誤朱教授項目。”
江晚晴大言不慚,她敢這麽說,當然是知道朱和峰這件事已經立案起訴,沒幾年是出不來了,就算出來,平城大學也不會繼續聘用一個有案底的大學教授——她把這話說出來純屬耍賴,實際上,儀器她已經完全不打算還了。
吳啓思則站起身來,拍打拍打因為尋找儀器鋼印兒而蹭了灰的手,一板一眼的拒絕了江晚晴:“不行,實驗做到一半理兒中止,就前功盡棄了,這儀器還是裝回老師的實驗室裏……我看工人還沒走,我去叫人。”
江晚晴不情不願:“哎……那個……工人該去吃飯了。”
吳啓思在這方面倒是挺随和:“也是……體力勞動者辛苦,那就下午,我過來一起幫忙,省得他們不知道怎麽拆精密儀表。”
江晚晴:“……”
她在內心磨了磨牙,最終還是又嘆了一口氣:“waters uplc-ms-ms要是能再多一臺就好了。”
吳啓思聞言,面露迷茫:“設備不夠用嗎?”
“不夠啊!”江晚晴嘆道,“老型號的早該淘汰了!而且吳博士你知道嗎,需要用到液質聯用儀的實驗都排期到明年開學了……”
吳啓思于是露出了“你怎麽不早說”的表情,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樣啊……”
江晚晴已經跟他聊不下去了,往嚴修筠身邊一站一聳肩,不太高興也不願意給人擺臉色,只好說:“可不。”
“我記下了。”吳啓思說,擡手推了推眼鏡,“我一會兒給我叔叔打電話,讓我叔叔再給系裏捐助兩臺。”
江晚晴:“……”
她頓時不好意思不高興了,卻也不好意思太高興。
什麽叫首富公子的氣度!
waters uplc-ms-ms!
市場價一臺三百萬的儀器!
吳博士開口就要捐助兩臺!
江晚晴好像突然知道,為什麽大家都說吳博士是個好人了——試問誰不喜歡和土豪做朋友呢?
她倒是不懷疑吳啓思一言九鼎,只不過,新儀器什麽時候買來還是個問題。
江晚晴眼神亮了一亮,并不貪心:“那……新的裝到朱教授實驗室,這臺舊的我就先……”+閣(
吳啓思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不行,兩回事。”
江晚晴:“……”
如果這個土豪再知道變通一點兒就更好了。
不敢跟壕講道理的江晚晴徹底蔫了,而站在一邊的嚴教授看着這兩人一來一往,很不給面子的笑出了聲。
江晚晴無力地瞥了他一眼,暗搓搓咬牙切齒:“你怎麽把吳博士帶來了?”
嚴修筠聞言,漸漸斂了笑容:“吳博士說他有事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 注:waters uplc-ms-ms
沃特世品牌的液質聯用儀,主要應用于藥物代謝及藥物動力學研究、臨床藥理學研究、天然藥物(中草藥等)開發研究、新生兒篩選、蛋白與肽類的鑒定、殘留分析、毒物分析、環境分析-公安、環保、食品、自來水、衛生防疫等行業。
不用了解它是什麽,只要知道這是個很貴的儀器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