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5.

江晚晴無聲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按照你的說法, 這中間的一切都是個局, 目的是把‘大唐’這個公司做成一個‘殼’,然後再被天翼收購股權, 用做上市——你有支持這個想法的證據嗎?”

季紹鈞果斷承認道:“沒有。”

江晚晴:“……那這件事有沒有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家族鬥争, 目的是把那位高層擠出去,結果沒玩兒好, 讓旁人收了漁翁之利?”

“你說的這種, 也是一個思路,如果不了解背後的更多事情,旁人就很容易被這個思路說服。”

季紹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是一來,我覺得, 以‘大唐’創始人家族二代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狀态, 不像有這種腦子, 能夠策劃詐騙事件陷害有能力的高層——畢竟他自己才比較像那個臉上寫着‘歡迎大家來騙’的大傻子。”

江晚晴:“……”

她突然覺得季紹鈞這個“除了我,全世界都是蠢材”的姿态, 有點兒像她那智商超群的寶貝兒子……

誰模仿的誰,簡直一目了然。

江晚晴無聲轉過臉去看了嚴修筠一眼, 卻發現嚴教授做出了一個“就是你想的那麽回事”的表情。

江博士整個人都無力了。

她也頓時感受到了近墨者黑的威力,默默決定讓天意以後離他的“教父”遠一點。

季總沉浸在“舉世皆醉唯我清明”美好想象中,無瑕顧及江晚晴心裏有關子女教育問題的暗潮洶湧, 有一有二地繼續道:“二來……天翼這家公司的老板也引起了我的一點兒好奇心。”

江晚晴把目光轉回來:“老板是誰啊?”

“天翼的老板叫錢曉河, 海濱人,跟吳哲茂是同鄉。”

季紹鈞伸手把資料弄回來,翻了幾頁, 到一頁人物檔案才停下來,特意把上面的照片指給江晚晴看:“這就是錢曉河。”

江晚晴從照片上看到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長相不出衆,但透着一股子精明,定格的畫面中,他雙手抱臂昂着頭,目光裏透着野心勃勃的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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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做得也是醫療器材科研器材這種高精尖生意,可是怎麽看怎麽透着一股子痞氣,跟專心搞研發的學者氣質完全不搭邊兒。

江晚晴下意識去看了看這人的履歷,尤其關注了學歷一欄——海濱商學院EMBA。

江晚晴:“……”

這種學位給錢就能上,但是給的錢又不低,所以又不是人人能上。

而“授課”日常,就是一群暴發戶穿得西裝革履油頭粉面,借“上課”的機會泡泡妞吹吹牛。

平城大學的EMBA班人士,江晚晴見得多了,基本都自帶這種辣眼睛畫風。

錢曉河這個學位還是三四年前才拿到的,按照他的年紀,他“畢業”那年應該已經四十多了。

哦……江晚晴想,原來這個所謂的上市集團老總,是個國産土大款。

因為職業不同,江晚晴看人總是下意識關注學歷,而季紹鈞則更關注工作經驗。

他的手指直接越過學歷這一欄,跳到了工作履歷這一檔,點了一點:“重點看這裏。”

江晚晴的目光順着季紹鈞的指點看了過去。

錢曉河如今是上市公司董事,履歷必須公開,因此從這段行文裏看得出,他的履歷是請專人特意美化編寫過的,措辭勵志而優美。

但是江晚晴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她皺了皺眉,和嚴修筠對視了一眼,把手裏的檔案遞了過去,讓嚴修筠一起看。

果然,嚴修筠也看了一眼就皺了眉。

錢曉河的履歷有嚴重的斷檔。

在入主天翼之前,他有一段非常明顯的空白期。算算年紀,那段空白期他不過二十郎當歲,而從他的學歷也可以看出來,這人根本沒受過什麽正規教育,學位學歷一律都靠“買買買”,這個歲數時,應該就是個社會小混混。

履歷上,對他這段時間的經歷非常語焉不詳,但是履歷的撰寫者為了營造高大上的境界,也不得不着墨了一句——“早年在香山半島與東南亞一帶,從事娛樂業投資”。

也偏偏就是這句話比較引人遐想。

“香山半島……還娛樂業投資。”季紹鈞笑道,“香山半島哪有什麽‘娛樂業’?人人知道那是舉世聞名的賭城,賭場都成著名旅游景點兒了,去玩兒的人一頭紮進去都要賭兩把,錢曉河要把這個行徑包裝成‘投資’……呵呵。”

嚴修筠接了他的話:“錢曉河是在境外做‘賭場中介’起家的?”

季紹鈞聳聳肩:“已經這麽明顯了。”

江晚晴皺眉:“賭場中介是什麽?”

“簡單來說,就是跟賭場簽協議,帶人去賭場賭博,從客戶的消費裏抽取傭金賺錢……本質上跟房地産中介之類的屬于同一工種。”季紹鈞說到這裏,突然笑了笑,看了嚴修筠一眼,“但是……”

可是接他話的人不是嚴修筠,而是江晚晴。

她肯定地道:“但是,賭場能洗錢。”

江晚晴再不懂商場的事情,聽了這麽大一段彎彎繞,也該醒悟過來了——她能拿兩個博士學位的智商不是用來被人鄙視的。

有些事冥冥之中都是有聯系的,如果把這些事分開來看,就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毫無頭緒。

可是如果把這些事串在一起,就能找到其內在邏輯之間的關系。

三十年前,海濱商人吳哲茂掏空了某家上市公司的資金後全身而退,借着金融危機,他不僅躲避了司法制裁,還卷走了大批資金——這些資金下落不明名。

二十幾年前,一個叫錢曉河的海濱小混混成了“賭場中介”,帶着大批客戶去賭場瘋狂消費,賺到了人生第一筆“傭金”。

前後沒差幾年,吳哲茂攜資金北上,把自己原本所做的醫療器材生意作為次要産業,只留了一個“靠其發家”的名聲,轉投其他資本領域,在平城鋪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

而這個叫錢曉河的海濱人,成立了“天翼”公司,做局收購了同樣是做醫療器材行業的“大唐”公司,借殼上市成功,成了醫療器材行業的龍頭,自己搖身一變,成了“海濱商學院EMBA”,上市公司CEO。

這些人一不小心,就都輕輕松松走上人生巅峰了。

但是,人生真的有那麽多“巅峰”嗎?

可如果這些“巅峰”其實都是一榮俱榮的,這一切似乎就都能說得通的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江博士。”季紹鈞笑笑,“對,我懷疑,錢曉河當初做‘賭場中介’時,就是在替吳哲茂侵吞的那筆上市公司資産洗錢,他們之間,如果我沒猜錯……很可能是‘自己人’。”

江晚晴無聲理順了這些人背後盤枝錯節的關系,像是跟着季紹鈞的講述,無聲經歷了一場歷時三十多年的爾虞我詐商場縱橫。

這些故事像一幅清明上河圖,畫卷緩緩鋪開,展示着同一時間的人生百态。

而江晚晴自己,就像畫卷中偶然推開窗,朝外面世界望了一眼的人。

機關算計,一葉障目,她終歸看不見整幅畫卷的浩如煙海。

可是誰又能想到,她偶然了解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為學校領導要購買一臺儀器而已。

思及此,江晚晴突然覺得有點兒荒謬。

幾百萬的儀器,和商場上動辄數億元資本運動的陰謀陽謀比起來,瞬間不值得一提了。

她原本草木皆兵,現在卻有一種被卷入局中的無力感——她覺得自己,只是有些人安排好的戲劇中,不算很重要的一環。

這麽一想她就覺得心累了,卻也頓時生出一種“愛誰誰”的破罐破摔。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季總。”江晚晴往椅子裏一歪,“我們學校領導要我們購買‘天翼’公司的儀器,對方強買強賣,直接把機器拉來了,我們不僅被迫‘負責’這項破事兒,對方銷售還準備對我們的主要負責人員使用‘美人計’——你來說說,針對這個情況我們該怎麽辦?”

“哦?那這就是自買自賣了。”季紹鈞笑起來,“吳哲茂出錢成立專項資金,指名要買‘天翼’的儀器……這件事兒我聽着怎麽這麽耳熟呢?”

嚴修筠的目光一瞬間就看了過來:“你在提醒我,那個高管的事情。”

季紹鈞聳了聳肩:“我沒有這個意思Vincent,但是從專業人士的角度,我可以給你們提出一個非常實用的建議。”

江晚晴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等着季總關鍵時刻吐兩根象牙:“什麽建議?”

季紹鈞笑的高深莫測:“給儀器買個保險。”

江晚晴:“……”

看來是她期望過高了。

嚴修筠皮笑肉不笑:“好的,那麽推薦保險公司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季紹鈞倒是十分“樂于助人”。

“沒問題。”他先是一口應了下來,随後用一套非常熟練的說辭一氣呵成,“傭金十五個點,一個月提供服務100個小時,超時費用按照1.8倍結算哦親~”

江晚晴被他“親~”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還挺賣藝不賣身的。

嚴修筠站起身從辦公桌裏繞出來,站到江晚晴身邊。

他一邊走,一邊冷冰冰地道:“不給,愛幹不幹。”

季紹鈞露出一個“摳門”的鄙視表情:“好吧,看在多年朋友的份兒上,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免費替你服務一回。”

嚴修筠:“什麽?”

季紹鈞挑撥離間地看了江晚晴一眼,挑眉道:“那個準備對‘主要負責人員’使用美人計的‘美’,長得漂亮嗎?”

江晚晴:“……”

面對季紹鈞,江博士現在只有一個疑惑——上帝她老人家怎麽還沒天降一道炸雷劈死他?

不過顯然,上帝并不喜歡響應江晚晴博士這種無神論者的征召,而是更喜歡“你不信任我,我就虐你千百遍”。

季紹鈞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緊接着,一道甜美的女聲跟着傳來:“嚴教授,您在嗎?”

江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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