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灼燒

第21章 灼燒

◎灼痛沿着血管蔓延◎

南浔政府近期組織了個招商引資會, 政界搞宣傳招資,叫得出名字的企業家大都出席,一衆明星熱場公演,底下成片的記者争相報道, 日報新聞裏都輪番上了好幾次頭條。

不過關注度最高的卻是整場引資會沒露幾次面的創馳總裁盛總, 這些天外界傳他與形婚多年的妻子離婚, 手段淩厲狠絕, 偌大家産對方半點沒分得。

他恢複南浔黃金單身漢排名榜首, 各家企業的老總都千方百計地想着把自己的女兒捧着往前送,他卻沒分過一個眼神, 唯獨對蘇家大小姐慷慨,在她二十七歲生日時直接豪擲近千萬送了套限量珠寶, 國外頂級設計師設計的翡翠首飾。

這一舉動引得南浔上流圈子的人驚羨不已, 都猜測兩位好事将近, 會有一場轟動南浔的世紀婚禮。

其後,蘇氏董事長此後更是在晚宴中将話擱明面上, 透露出和創馳聯姻的意向,并大方稱兩個女兒任憑挑選。

而宴會中坐在主座的矜貴男人只是擡手慢條斯理地解寶石袖扣,勾唇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并不言語。

那之後過去近兩個月也還是沒傳出一丁點婚事的消息。

萬衆期待的世紀婚禮落空,這些傳奇漸漸成為圈子裏的談資。

這次招商會後, 政府引頭組了個聚會,市長出面才請到盛總共聚。

月白五星級酒店內,裝修奢華的包廂內,坐着一衆商界政界的權貴名流, 晚宴長桌上, 市長書記屢次提及創馳的商業版圖, 有意将西城的橋梁基建工程投标給創馳。

場面話說了幾句,盛京延全程卻沒吃幾口飯,長指抓着酒杯灌了幾杯,薄唇輕抿,眉眼疏冷,一雙桃花眼看人沒什麽溫度,只是時不時勾唇笑笑算回應席間調侃。

一場飯要吃到尾聲,何副市長讓服務員上酒,82年的羅曼尼康帝,他舉杯敬盛京延,将話擱明面上說了,“我相信創馳一定有能力做好西城的橋基建工程,但這件事還需要一個契機。”

修長手指抓着酒杯,皮膚冷白,青色血管明顯,盛京延撩了撩眼皮看他,“什麽契機?”

何副市長先幹了酒,露出老謀深算的笑容,“小女已經到了婚娶的年紀,她與盛總該有一段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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颔首輕笑了下,酒杯被擱下,裏面的紅酒晃蕩溢至杯沿,沾了點到男人冷白的指尖上,他慢條斯理地用餐巾紙一點一點擦幹,嗓音帶着股迷人的慵懶,第一次正面宣布,“抱歉啊,何市長,”

“我近期沒有再結婚的打算。”

男人起身,他人高,身形颀長,頓時便顯得這封閉的空間逼仄起來。手臂抓起西裝外套,拉開椅子,擡步便徑直走出去。

林鋒在後面連忙跟上去,臨走時還不忘讓剩下的各位好好談。

餘下一衆大佬面面相觑,而何副市長臉憋紅了也沒再說出一句話。

出了酒店,十月的風吹過來帶着涼意,盛京延一手插兜,一手摸煙盒出來,抽了支煙咬着。

林鋒在旁邊忙遞火過去,他試探提問:“盛總,接下來回公司?”

煙尾染上火星,一點猩紅的光在這不甚晦暗不明的天色中清晰,鋒利喉結滾動,盛京延吐出一口煙。

遠處群山的輪廓漸漸辨不清晰,偶爾響起的車笛聲傳得很遙遠。

穿着西裝外套,盛京延半靠着越野車車門,低着頭吸煙,露出修長後頸,煙霧從冷白指間飄出,他的吸法很狠,大口吞吐,很快一支煙便燃到了盡頭

眉眼郁色褪不去,他問了聲:“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吧。”林鋒在旁邊戰戰兢兢地,一直能明顯的感覺到最近他們盛總心情不好,平時見誰氣壓都低,時不時就借酒澆愁,他也不敢多問,但猜得到多半與前妻有關系。

點燃下一支煙,擡手彈了彈煙灰,盛京延嗤笑了聲,“她還挺厲害。”

能忍這麽久,還不回來找他。

也不敢接話,林鋒就小心翼翼地問:“那,二爺,我開車送您回去?”

咬着煙,盛京延松了松領帶,拉開越野車車門,淡淡道:“去徐恒飛的場子。”

黑色越野車駛入單行道,彙入車流,沿着導航開,盛京延皺了皺眉,一手撐着額頭。

林鋒看見他不舒服連忙遞水過去,“您胃不好,少喝點酒。”

擰開瓶蓋,灌了口,盛京延眼眸暗了點,這話真熟悉,以前她就總在她耳邊這樣念經。

“林鋒。”疏淡一聲。

林鋒握着方向盤的手僵硬了下,生硬地回了句,“在。”

勾唇笑了下,盛京延嗓音寒涼,“以後上面那句話,不準再說。”

背脊繃得筆直,林鋒額頭直滲冷汗,連忙回:“好的,盛總。”

丢了水瓶,盛京延半靠着座椅閉眸小憩了會,後面想到什麽,說了句:“把許頤清也叫來。”

林鋒連忙打電話,連着車載藍牙,還不忘說,“許醫生他估計才下手術臺,趕過來得半小時後了。”

“嗯。”了聲,眼皮阖上,男人閉眸小憩,沒再說話了。

……

場子裏,各色燈光暧昧,舞池裏晃動的男女,搖滾音樂噪點聲大,震得人鼓膜嗡嗡的。

林鋒走前面開路,他來這地方很局促放不太開,一路上有穿着性感的女人往他身上靠,他也只是腼腆地後退。

盛京延插着兜往裏走,一進場子便有人起哄,“二爺來了,二爺來了,前面的都讓讓啊,別擋路。”

“這就去為您叫徐少。”穿花黑白兩色馬甲的人連忙去旁邊的臺球室叫徐恒飛。

徐恒飛拿着球杆出來,站門口,看着他,道了聲,“稀客啊。”

“把隔壁包廂收拾出來,再開幾瓶人頭馬。”

扔球杆脫馬甲,徐恒飛往前走,自動在前面帶路,把隔壁的包廂收拾出來,拍桌上堆撲克。

眉心略顯疲倦,盛京延進屋就靠沙發坐下,擡手松領帶,扯了扯,襯衫領口的黑水晶扣子扯掉一顆,滾到地板上。

沒管,端起酒杯就拎着開封的洋酒往裏倒。

徐恒飛站門口看,“二爺是來我這買醉來了?”

“我把趙奕他們喊過來?”

盛京延沒回,只是盯着自己手裏的酒喝,眉間陰郁得很。

沒再問了,徐恒飛在群裏喊了聲,讓他們過來。

趙奕剛好在這附近玩,來得最快,法拉利跑車上還坐了個香車女郎,一路摟着過來,如膠似漆。

過了十幾分鐘沈逸也到了,就李致沒來。

湊了個牌桌,推牌開始玩,還是誰輸誰喝酒。

盛京延沒輸過,喝酒也沒停過。

玩了幾局後,門口出現一道颀長身影,男人戴着一副細細的金絲框眼鏡,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氣息,走進來第一件事就是奪了盛京延手裏的酒。

他喝了口,淡笑:“四十度,不夠味啊。”

有人笑,“這還滿足不了你啊許醫生,聽說你們醫院的醫用酒精倒是濃度七十五,也沒見你喝啊。”

許頤清取了眼鏡,收放進眼鏡盒裏,解了襯衫領口的第三顆紐扣,隐約露出腹肌,“趙少想喝?盡情喝今天,明天我主刀。”

趙奕笑:“那我可不敢,我怕你公報私仇。”

抓着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扔,盛京延笑笑,回頭看着許頤清,“真是來喝酒的,還是跟我搶司機?”

“看着你啊,我怕你明天又給我找事,喝出胃出血來讓我幫你插隊排號。”許頤清半開玩笑的說。

盛京延只是笑笑,不置一詞。

其他幾個兄弟也沒敢這麽管過二爺,而許頤清和他關系是真鐵,好幾年的好友,國外就在一起,雖然許頤清剛回國兩個月,但經常跟他身邊。

盛京延對他容忍度也高,倆人算知交好友。

沈逸擲骰子玩,玩大玩小,身邊有女的往他那湊,他也沒拒絕。

想了想,他開口:“waiter,給二爺來杯果酒,要檸檬的。”

翹着二郎腿,盛京延咬了支煙點火,眉眼慵懶,剛剛喝的酒很上頭,他現在有點醉意,但撐着,嗤笑了聲,“那給沈少一瓶娃哈哈。”

衆人笑,氣氛才又活躍起來。

後面玩到半場次的時候包廂門開了,進來幾個穿得很欲的姑娘,室內人笑,“喲,這誰叫的。”

許頤清靠沙發上在這玩消消樂沒注意,盛京延眼皮也沒撩,就抓着酒杯喝酒。

那幾個女孩進來,手裏都端着酒,往這裏面的人身上靠,趙奕他們半推半就就笑笑也沒拒絕。

誰知其中有個長相很純的看着很腼腆的,直接就走盛京延跟前去,彎腰坐他懷裏去。

柔聲撒嬌,香水氣息廉價到刺鼻,那女孩伸手還想摸。

酒精作用,盛京延這會是醉了,眼神卻在看清自己身前的女人時驟然變得冰冷,他伸手猛的一下推開她。

女孩不敵他力氣大,差點摔到地上,一張臉花容失色,驚慌無比。

薄情桃花眼底深晦無比,有風雨欲來的冰冷。

“誰叫的?”冷冷一聲,在座卻無人敢回。

徐恒飛過來,連忙趕那女孩,“快走快走。”

盛京延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一把摔了手上的酒杯,摔地上,冷冷的又重複了一遍,“我他媽問是誰叫的!”

那女孩被他吓哭了,站在旁邊不敢動作。

徐恒飛打圓場,“估計走錯了,沒人叫。”

“二爺,你消消氣。”

頭昏沉鈍痛,那劣質香水的氣息揮之不去,盛京延擰了擰眉,留下一句,“把人給我找出來。”

就起身走出去。

許頤清帶上手機跟着。

夜風涼,七八點的街道上車流不息,車燈明亮,霓虹燈閃爍,一切顯得模糊而遙遠。

不發一言出門,走到門口,盛京延直接脫了那沾上香水味的高定西裝外套扔垃圾桶。

走到越野車旁,看見林鋒靠着駕駛座睡着了。

也就沒着急叫他,盛京延偏頭點煙,想清醒清醒。

許頤清在旁邊,忽然笑了下,開口:“心情不好啊今天?”

“噢,不對,是我回來以來這麽久心情就沒好過。”

“不知道的,以為你又回前幾年的樣子了。”

許頤清也抽了支煙,吐出白煙,嗓音淡淡的,“心裏一直想着前妻呢。”

“這不像你啊盛哥。”

煙灰灑落,盛京延嗤笑了聲,眼底深晦,“別講笑話了。”

這不好笑。

他伸手接拉開副駕駛座車門坐上去,嗓音倦冷,“就不帶你了,不順路。”

許頤清咬着煙笑,這是戳到他痛點了,他樂呵,痞氣地回了聲,“行,慢走了您嘞。”

酒精上頭,盛京延一直靠窗,一手撐着額頭,給林鋒報了個地址後就閉眸小憩。

等到地了,林鋒把車靠邊停下,盛京延拉開車門走出去。

周遭光線很暗,等他刷指紋進了大門,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走到明園來了。

盛京延都氣笑了,“誰讓開這來的?”

林鋒戰戰兢兢,“盛總,是您,報的地址。”

郁結着一口氣,舌尖頂了頂臉頰,盛京延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淡淡地看那熟悉的別墅一眼。

以前,不管多晚回來,那屋外走廊的燈都會為他而留,橘黃色,玻璃輝煌。

屋內一切太過熟悉,陳設擺飾,所有一切都成為牢不可破的記憶。

而現在,這裏雜草瘋長,荒廢許久,花園裏的花死了大半,成了一處無人居住的荒蕪之地。

盯着看了會,盛京延臉上沒什麽表情,轉身正準備走的時候,聽見啪的一聲,橘色燈光亮起。

是別墅那邊傳來的。

晦暗的天色裏,天空很低,是鉛色的,塗滿西山,夜色浸染,這裏的一切都被裹挾在其中。

“盛先生!”張媽熟悉的聲音傳來。

盛京延轉身看着張媽抱了個大箱子放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正局促地朝他笑。

“先生您回來了。”

忽然萌生某種錯覺,那一瞬,盛京延潛意識裏覺得她還在,應該還在別墅裏等他,鵝蛋臉漂亮白皙,黑發披肩,吊帶睡裙下是一雙藕白色纖細的腿。

她會在幾個屋輾轉,不論多晚也會為她煮一碗醒酒湯,會柔聲勸他以後少喝酒,胃吃不消,會用檸檬香氣的手工皂幫他洗西裝外套,洗淨烘幹後也是那種清新的氣息。

而不像今天那劣質廉價的香水那樣惡心,讓人想發吐。

不過算算時間,她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兩個月,脾氣怎麽鬧都應該鬧夠了。

擡步往那邊走去,走到門口,盛京延看見張媽腳下的東西,一個米白色的大箱子裝着,他淡淡問了句,“這什麽?”

張媽恭敬地回:“先生,這是夫人,不,這是溫小姐剩下沒帶走的東西。”

盛京延那瞬,語氣變得非常惡劣而不耐煩,“怎麽,你還想占為己有?”

張媽惶恐,連忙道歉,“不是的先生,這是溫小姐拜托我做的事。”

盛京延沒開口,示意她繼續說。

張媽兩手局促地絞着,聲音唯諾,“溫小姐走的時候拜托我把她留下的東西都燒了,我前幾個月沒找到時間,在鄉下照顧生病的父母,這尋到時間今天才回來幹這事。”

“先生,對不起,我不該這麽晚才做這事。”張媽彎着腰懇切道歉。

長指抵了抵眉心,他聲音很冷:“燒吧。”

……

幹枯的草地上燃起一堆火焰,火舌一點一點吞噬溫書曾經的那些衣服,鞋,書,畫作。

遠處的白桦木在夜色中寂靜無比,灰白色的雲層厚重壓下來,空氣中浮動着淡淡的幽香。

肆意燃燒,火苗噼裏啪啦地響。

夜色中,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空曠荒蕪的草地上,身形修長,穿着黑色襯衫西褲的男人站在那漆黑裏,火光偶爾躍起照亮他冷峻棱角分明的臉,眉目英挺,薄唇緊閉,透着股子倦意的疏懶。

他一手插着兜,桃花眼眼底躍動着火光,他看着曾經他所熟悉的一切在火中燃燒成灰燼,在灰燼中湮滅。

一大箱子的東西燒到最後,張媽撿起壓箱底的那本粉色HelloKitty的日記就要往火裏扔。

“這什麽?”盛京延問了句。

張媽遲疑,“好像是日記。”

眉眼疏冷,微帶嘲諷,盛京延冷冷道:“燒了,我以後不想再看見有關于她的一點東西。”

“好的,先生。”張媽轉身,輕輕把那本日記往火堆中一投。

啪的一聲,碎末的灰塵飛舞,紅色的火苗漸漸蠶食那本日記。

盛京延冷眼看了一秒,兩秒,下一秒,他走上前去,彎腰伸手,不顧火焰灼燒,從大火中撈出了那本粉色的日記。

火苗在指尖竄,燙傷了皮膚,右手虎口處一陣猛烈的灼痛傳來。

張媽在旁邊驚得大叫,“先生,您,您受傷了!”

閉眸,深吸一口氣,盛京延擡手摸了摸右手虎口的那塊燒傷的地方,灼痛感沿着血管蔓延,一點一點強烈。

好像這樣,生理上的痛襲來,才把那心頭許久壓抑着的郁躁煩悶驅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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