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菩提

第39章 菩提

◎護你一生無虞◎

溫書換上涼鞋, 踩在水泥地板上,她挎着挎包往裏走,目光安靜地看着闕姍和溫玉良。

不過兩年而已,他們好像老了很多, 眼角都是皺紋, 法令紋很深, 皮膚粗糙很多, 穿着樸素的衣裳, 住在這樣逼仄的房間裏面。

把挎包随手放在凳子上,文珊便連忙用玻璃杯給她倒飲料遞上來, 白色塑料瓶包裝,是蘋果味的營養快線。

“妙妙, 快去把風扇開大一點, 對着你姐姐吹, 別讓你姐姐熱到了。”

“不用。”溫書接過那玻璃杯,淡淡回:“你們叫我過來有什麽事嗎?”

拿了抹布擦桌子, 溫玉良嗓音很啞:“囡囡,今天是你過生日,我們兩年沒給你過生日了。”

“以往,你還在讀書的時候,爸爸都會給你煮個雞蛋的。”

喝了口營養快線, 溫書平靜回:“你不是我爸爸。”

抱着風扇的手頓了一下,溫冷妙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渾濁眼珠裏有痛苦神色,溫玉良苦笑了會,嘆了口氣, “好, 囡囡, 我們今天先不提這些,好好吃頓飯吧。”

他轉身進廚房去端菜。

文珊在旁邊,也一改曾經刻薄的嘴臉,笑着回,“書書,兩年沒見了,你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聽說你這兩年遠在英國,在那邊生活可還适應,有沒有想家?”

輕抿着唇角,溫書沒看文珊一眼,嗓音帶着冷:“都挺好的,不用你關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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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珊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瞬間的失落情緒,輕輕嘆了口氣,她回廚房去,也跟着弄飯。

調整好了風扇的位置固定,緩解了點悶熱,溫冷妙走過來,拿起一個老式遙控板給溫書,“姐姐,你看電視嗎?”

看了眼那電視,是笨拙的大頭電視,十幾年前最流行的款。

對她笑笑,溫書回:“我不看,謝謝。”

碗筷聲響,緊接着,文珊和溫玉良端出了一盤盤菜,有三樣肉菜,除此外還有各種變着花樣弄的素菜,炒白菜,醋溜白菜,白菜雞蛋,白菜湯。

文珊看着那一盤盤白菜做的菜有些局促,她笑得有些勉強,“不好意思啊書書,這個季度,青菜只有白菜便宜點,你多吃肉。”

用筷子夾了塊白菜放進嘴裏,吃了口飯,溫書點了下頭,極低地嗯了聲。

溫玉良接着挑了塊排骨給溫書,柔和道:“囡囡,不,書書,之前的事,我向你說對不起。”

頓了下,溫書淡淡回:“都過去了,我不在意。”

“別提了,不然這頓飯,我吃不下。”

“爸,你別戳姐姐的傷疤了。”溫冷妙小聲地在旁邊說。

“好好好,我不提了。”

文珊緊接着挑了筷子魚肉給她,她愧疚道:“書書,我也趁在飯前說一句,之前我對你那麽差,媽媽,不,我也很後悔。”

“以後,我們會加倍對你好,你有空就來吃飯。”

不想把氣氛鬧僵硬,溫書輕輕嗯了聲。

往後一頓飯吃得倒是沒有想象的那麽難受,反而還挺輕松松放得開的。

文珊和溫玉良沒錢之後,以前那種勢利習性改了很多,現在懂得體貼問溫冷妙工作上的事,生活上遇到的煩心事。

還問她交沒交男朋友,對方不需要很有錢,只要對她好真心對她,她喜歡,就夠了。

漸漸的,卸下心防,他們問溫書這兩年的經歷,溫書也偶爾回答一兩句。他們知道她現在是畫家,也很欣慰,含着笑說她只要過得好就是最好的了。

排骨酥脆酸甜,魚肉佐以醬汁鮮美,還有一盤土豆炒肉絲是最熟悉的味道,這些溫書都很喜歡。

這頓飯吃得很溫暖,溫書也了解到這兩年她養父養母家經歷了什麽。

上市産品出問題,公司賠償了一大筆資金,現金流斷裂,欠了很多債。

為了還錢,他們不得已賣了那雙排別墅,搬到這一片,買了這層水泥公寓居住。

而公司将旗下生産線全賣了,只剩了個玩具小廠還運作着。

溫玉良經常去廠裏親力親為做玩具,讀書拿筆寫字的手現在糙得很全是繭疤。

那玩具廠盈利不多,勉強能維持生活。

他們沒說過窮,态度很樂觀,能看得出是積極向上生活。

暖黃燈光下,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很真誠,放下碗筷,突然有人拉了燈。

然後溫玉良點燃一根蠟燭,他開口:“囡囡,生日快樂。”

溫冷妙也笑着:“生日快樂,姐姐。”

文珊,“書書,好姑娘,生日快樂。”

随後,一人一句生日歌唱給她。

火光融融,溫書眼睛有點發酸,她輕輕吹掉蠟燭,微笑着回:“謝謝你們。”

“今天生日,我很開心。”

也有了一些希望,逆境中,困難打磨下,人也會變好的。

那晚分別,走時文珊還特地用餐盒給她裝了小酥肉帶走,還用餐袋打包了綠豆糕給她,叫她,“囡囡,過幾天是中秋了,你回來,我給你做桂花糕和月餅吃。”

看着懷裏的袋子,心裏有暖意流淌,溫書對她輕輕笑了一下,輕聲回:“謝謝。”

轉身往外走的時間,溫冷妙還打着手機光亮追上來,“姐姐,我送你到門口,這裏太黑了。”

溫冷妙一路靜默着跟她到門口。

分別時,溫書給了她一張名片,“要是你們公司的人再欺負你,你就來名片上這個地點找我。”

眼眶泛紅,溫冷妙緊緊捏着那張名片,眼裏有淚花,“謝謝姐姐,你真好。”

也有人在乎和關心她。

“回去吧。”溫書對她開口。

溫冷妙打着手機往回走,一路還頻頻回頭。

遙控開了車門,溫書彎腰坐進去的時候聽見一陣急促的追趕聲,還有隐隐的咒罵聲,仿佛是不遠的街道傳來的。

應該是小混混,大半夜在街上游蕩發渾。

沒管,駛上單行道,溫書回家。

……

承真寺。

山霧缭繞,朱漆紅色大門掩映在重重疊疊綿延的青山中,石階順着山路蜿蜒向上,廟宇尖頂錯落分布于山頂,有僧人持掃帚在階前清掃落葉。

梵鐘敲響,沉郁聲音傳的很遠。

佛祖金身像前,祭祀香壇後,一身白色襯衫,白色休閑褲的男人手持三注香,閉眸虔誠焚禮上香。

男人指骨修長,一串黑曜石手鏈烙合在腕骨上,虎口處的蝴蝶紋身随着手部手骨動作收束翅膀,栖息在冷白皮膚上,顯眼刺目。

咚——

沉鐘聲遠,手中燃香,冒着寥寥青煙,他拜了三次。

一副銀絲眼鏡,極英俊棱角分明的臉,男人渾然一股冷冽出塵的氣質。

在這寺廟中清心無欲,禁欲而清冷。

他身旁站着許頤清和林鋒,注視他,神色裏都是擔憂。

林鋒聲音很小,恐驚擾佛祖:“盛總,您已經在這寺廟待了六天了,每日焚香祭拜,拜佛叩問,與僧人同吃住,難道您真不下山,不管公司了?”

“李氏的事還沒有搞定,周副總讓我來請您下山。”

将三炷香插進祭壇裏,神色淡然,沿着石梯往前,盛京延走向正殿,嗓音疏冷:“周寒笙會處理好,不必勸我。”

“你回去。”

林鋒提了提眼鏡,抱着一個裝滿文件的黑色文件夾,看着男人修長高挑的背影,欲言又止。

最後只得讪讪回一句:“是,盛總。”

許頤清單手插兜,跟着往前走,淡淡道:“放下執念,就地出家也不是不行。”

“可是你顯然凡心不在修佛啊。”他盯着盛京延那雙眼睛,低低開口。

沒有回應。

盛京延邁步走到佛祖金身像前,伸手接過身旁僧人遞來的蒲團,雙膝跪在上面,他安然叩首,虔誠無比。

起禮,叩首,焚香,聽訟一系列流程下來,男人專注虔誠,仿佛已置身一切之外。

等叩拜結束,出了正殿,站在階梯上,他眉眼冷淡,對身旁林鋒淡淡開口:“她念親情,就把溫家的事先放下。”

林鋒有些猶豫,“可是盛總,材料都準備好了,法務部已經準備好起訴。”

可看見他們盛總的那冷淡眼神時,他立刻改口:“我立刻通知法務部,推遲起訴。”

“嗯。”淡淡一聲,那雙漆黑雙眸眼眸裏光點細碎,情緒令人捉摸不透。

彙報完這件事,林鋒提及:“談胥已經進組,他很滿意盛總為他選的本子。”

“我是真佩服你啊二哥,不撤他資源就算了,還特地給他投資一部戲,給他一個他夢寐以求的角色,就為了讓他進組和溫書分開,未免付出太多了吧。”

細細轉着中指上的銀戒,盛京延嗓音低沉:“把拍攝周期延長,最好半年內都不要讓我再看見他。”

“可是盛總,拍攝周期延長,耗費的資金也會多很多,在這樣一部劇上投資這麽多,不值得。”

“需要你來教我怎麽做了?”盛京延淡淡看着他,漆色眼眸裏冷沉得沒有一絲溫度。

心裏直發怵,林鋒連忙回:“不是的,盛總,我沒有這個意思……”

“回去。”冷冷一聲。

林鋒抱着文件立刻下階梯往廟外走。

等林鋒走後,許頤清往旁邊石凳上一坐,倒了杯水喝了口,苦笑道:“你真是被她傷到了。”

愛很廉價,滿了溢出,掉在地上,誰都能踩上一踩。

“真打算待在這不走了?”許頤清問。

長腿跨過石凳坐下,揉了揉眉心,盛京延淡淡道:“你可以不用陪我。”

許頤清笑了下,看着石桌上的一盤菩提子,“山上空氣多好,修身養性,我來這是度假了。”

“看着你每天跟那些僧人師父一起叩拜焚香聽頌,多好玩。”

多好玩,看到曾經驕傲不可一世的那個人折腰到如此地步。

“不過也好,你不下山,省得看到她又被刺激。”

長指輕輕抓了把菩提子,點在石桌桌面上,一粒粒很小,微垂眼眸,盛京延輕輕開口:“八月七日。”

“什麽?”

“她生日過了。”

穿着僧衣的僧人走過,對他們作了一揖,對着盛京延開口:“阿彌陀佛,施主。”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施主來此為求一物,渡法主持觀施主過去數日誠心明鑒,明日為期,施主所求之物會有所得。”

“阿彌陀佛,願施主結善緣,修善果。”藍衣僧人手持佛珠數轉,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就離開。

手肘撐着石桌,長睫在眼窩處鋪出一圈陰影,唇角微勾,盛京延極淡地笑了下。

許頤清盯着他,眼神複雜,“知道你來這有所求,沒想到還是為了她求。”

“她值得。”輕輕一聲,銀色眼鏡下地那雙眼睛沉郁,冷淡。

玩弄手裏的兩粒菩提子,盛京延淡淡道:“她曾說過要與我一起來這裏上香。”

“我先向佛祖求這一段緣,主持都允了,再難也會過去的。”

第二日,盛京延懷揣着主持賜的轉珠手鏈下山,為期一周寺廟生活結束。

再遇她是在南浔美術館,他作為特邀嘉賓出席,坐在主位,而她是臨時被拉來應場的畫家。

她站在一幅水墨畫下,一葉扁舟點綴江面,周圍是青山環繞,繁華都城遠去,消失不見。

這幅畫畫的景是唐朝的景,詩作點題: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輕舟已過萬重,轉瞬物是人非。

看客鼓掌誇贊,盛京延擡手也擡手鼓了幾下,那些人便愈發用力地鼓掌,這片的掌聲經久不歇,最為矚目。

溫書站在畫前,一襲黛青色旗袍,發髻高挽,面龐白皙,細眉遠山,亭亭淨植,似從畫中走出的古典美人。

見這一席不散的掌聲,她擡眸安靜地看向客席中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喧嘩熱鬧間,他是唯一寂靜。

一身高定黑西裝,內襯白襯衫,領帶偏粽色,喉結向上是流利的下颌線,側臉淩厲,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下,那雙黑漆的眼也同樣回望着她。

沉默無聲間,仿佛有洶湧情感流淌。

移開眼,溫書又講了幾句便退下。

特意在後臺多帶了會,等美術館沒什麽人時她才出門往外走。

剛走幾步被人叫住,低啞磁性,獨屬于他的聲線。

“溫書。”

轉過身,溫書靜靜地看着他,眼眸情緒淡然,“盛先生有事?”

“明天我不會出現在展館,不會再有這樣相遇的巧合了。”

這麽迫不及待就想避開他,不想和他有絲毫交集般。

苦笑,心髒皺縮般疼了下,盛京延邁開長腿往前走,到她面前站定,從懷裏拿出那個黑色的檀盒,打開,他拿出盛放在裏面的轉珠手鏈。

遞給溫書,低眸看着她的眼睛,他的嗓音低沉好聽,“這是菩提子串的珠鏈,由渡法大師開過光,你戴上。”

“可護佑你安康順遂,一生無虞。”修長冷白手骨握着那串褐色的珠鏈,他交由到溫書手心裏。

低垂眉眼,他低頭看她,漆黑眼底疏冷溫柔,好似皎皎月光映照山間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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