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階梯
第48章 階梯
◎一步一步靠近◎
南浔機場。
飛機落地時剛過八點, 盛京延拎着西裝外套下機,沿着長長的接機駁廊往外走。
廊道上很空,皮鞋踩在上面聲聲清晰。
男人英俊眉眼中有掩不住的倦意,長途飛行, 近十三個小時沒睡好, 早飯沒胃口吃, 就喝了點溫開水, 現在很空, 有些不舒服。
助手攜帶藏品離開,通知了林特助來接機。
手機揣兜裏響個不停, 盛京延沒理,徑直走出駁廊。
這條VIP下機通道裏沒什麽人, 加之是早晨, 人更少, 只見得到巨大落地玻璃窗外面提着桶穿着工作服的維修人員往返在幾架飛機之間例行檢查。
胃部隐隐泛痛,臉色有些許不易察覺的蒼白, 盛京延拎着西裝外套進了附近的洗手間。
擰開水龍頭,水流沖刷,愈顯得指節修長冷白,腕骨的黑曜石手鏈緊貼手腕,服帖。
食指輕輕轉了轉中指的銀色戒指, 盛京延擡手結了兩顆襯衫紐扣,掏出打火機點了支煙抽。
半倚靠着門邊,喉結滑動,吞吐雲霧。
抽完半支煙, 人才清醒了些, 眉眼的疲倦淡褪, 瞥見手機屏幕亮着,盛京延點了接通。
許頤清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響起。
“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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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了扯唇角笑笑,盛京延低低道:“起這麽大早來接我啊。”
“還不是姍姍她……”話說到一半欲言又止,片刻後許頤清正色道:“怕你餓着難受,知道你吃不慣飛機餐。”
“出來吧,我在一號門口等着,等會帶你去喝煲湯。”
長指輕敲煙身,落了一截灰,盛京延吸了口,“嗯”了聲。
把手機擱流理石臺上,騰了只手出來穿外套,電話還沒挂,盛京延聽見許頤清的聲音。
嗓音有點小,他說:“那個,溫書也來機場了。”
怔了下,眼底的光剛亮,盛京延勾唇笑笑。
許頤清就接着道:“不是為你來的。”
“溫書把闕姍喊上,闕姍又通知我,我本來就要來接你,這下三人一起順路,我捎了他們一截路。”
“這不應該的麽。”盛京延笑笑,掐掉煙扔垃圾桶,不以為意。
擡手系襯衫紐扣,鏡子裏的男人五官立體深邃,棱角極分明,狹長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眼袋,是昨晚在飛機上沒睡好。
他睡覺很挑環境,有點噪聲就無法入眠,之前抑郁嚴重的時候經常成宿不睡。
許頤清聽見他的回答,心裏抓麻,有點恨鐵不成鋼,回他:“行行行,你大度。”
“不聊了,挂了。”
屏幕黑掉,通話結束。
扯唇笑了下,慢條斯理烘幹手上的水珠,理了理襯衫褶皺,盛京延抓起手機,邁開長腿就往外走。
走時聽見水流聲,連帶着男人的咳嗽聲。
沒在意,他徑直往一號門那邊走。
百來米距離,他遠遠的便看見等在一號門外的幾人。
只見得她今天穿了條淡紫色的裙子,顏色很溫柔。
單手插兜往前走,腳步不自覺加快了。
清晨的機場大廳,人很少,偶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拉車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走到一號門出口處,掀開眼皮,盛京延向溫書那邊投去目光,眼底沉靜深情。
溫書似乎也注意到他,和他對視了片刻,随後彎唇淺淺地笑了,梨渦很淺,笑得好看。
地板上投映着兩人的影子,機場燈光照得兩人身影很長。
許頤清神色複雜地看了眼他二哥,欲言又止,他往前走,暗罵了句。
盯着溫書嘴角的笑,盛京延也彎了唇角,桃花眼眼底盛了深情,笑意溫和。
嗓音低啞磁性,他道:“書書。”
一件芋紫色的連衣裙,黑發披肩,耳墜是小星星,右側脖頸下銀白色紋身仍舊特別,一條碎鑽鎖骨鏈襯出瘦致有型的鎖骨。
她站在門口,笑容溫和,整個人就明淨漂亮得奪目。
眼眸漆黑,眸色漸深,單手插兜,眼皮微耷,盛京延那樣深情地看着她,那刻腦海裏浮現過很多想法。
唯二清晰的是,他想吻她,以及,深海之吻戴在她的頸上會很配她。
可第二句話沒能說出來。
溫書挎着包,帶着笑便走過來,紅唇輕啓,說了兩個字。
“談谷。”
嘴角的笑僵硬,盛京延伸出的一只手僵在空中,溫書走近,路過他身邊,帶來一陣栀香。
而後下一瞬,她撲向身後男人的懷裏,和他擁抱。
談谷的聲線疏朗,溫和似山間白皚皚的積雪,他說:“六六,好久不見。”
舌尖輕抵下颌,漆黑桃花眼眼底的光忽的就黯淡了。
下颌繃緊,脖頸線條明晰,黑發垂在額間,盛京延整個人顯得有點頹,以及極力克制忍耐。
他艱難轉過身,看清兩米之距相互擁抱着的兩人。
溫書擡頭對談谷,笑得溫和,眉眼彎彎,真誠無邊。
穿着卡其色襯衫的男人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溫書的眼神很寵溺。
他們如此熟稔親切,仿佛從不曾分離。
胃部痙攣,扯着整個肺腑都疼,心跳震顫在胸腔間,每一下都用力,鑽心的疼。
臉色慘白,盛京延冷眼旁觀他們倆,背脊僵直,眼底疏冷,受傷,眼尾漸漸紅了。
額角起了一層薄薄的汗,盛京延的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裏出來的,艱難艱澀。
他說:“書書,過來。”
來我懷裏。
松開談谷的手,溫書站定,擡頭安靜地看向一百多天沒見面的談谷,絲毫沒有把盛京延的話放進耳裏。
“談谷,歡迎回來。”
“六六。”談谷看向她的眼底依舊深情濃郁,他拿出兜裏巧克力塞進她手裏,“以後不吃苦了。”
“吃甜的。”
怔了下,溫書心口莫名有點發堵,她刻意忽略身後的人,可還是無法控制地渴望聽見他的聲音。
手心被塞進一個有浮雕刻字包裝的巧克力,溫書才似回過神來一樣,她擡頭笑笑:“好。”
“你這次回來待多久?”
“上次我離開你沒有送我,我以為你真的不會回來了。”
“六六,我一直記得你說的話,你說時間會撫平一切,可對我似乎不适用。”
“時間撫平不了你。”
咔嚓一聲,骨節摩擦的聲音,盛京延轉身捂着腹部,忍受胃部痙攣的更,他擡步往外走,薄唇蒼白,臉色難看到極點。
許頤清松開闕姍的手,連忙過來扶住盛京延,有些擔憂:“胃病又犯了?”
“走,我帶你去醫院。”
扶着他往外走,他忍不住自責,“怪我,怪我沒想周全。”
“我沒想到,你們航班落地時間這麽相近,幾乎是從同一個通道一起出來。”
“能忍嗎?要不我先開車帶你去附近藥店買點止疼藥。”
不發一言,強忍着疼痛,汗珠大滴滾落,脖頸繃緊至青筋畢露,陽光落到身上,盛京延也覺得冷得徹骨。
他要怎麽挽回,怎麽才能贏?
無力感深深蔓延,人生至此三十多年,第一次他有了一種無法掌控,無法挽回的感覺。
坐在車後座上,盛京延靠着窗口,手臂青色血管根根分明,整個人無力而蒼白。
他看向機場大廳的門口,覺得心缺了一塊,涓涓流血。
那天他沒吃下什麽,在醫院打點滴就耗費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下午回自己租住的公寓裏悶頭睡了一覺。
夢裏都是溫書和談谷在一起的畫面,親昵耳語,他咬她耳朵,她模樣有些羞怯,眼底卻似有星,亮晶晶的,愛意無限。
是重逢至今這麽久以來對他從沒有過的眼神。
這個夢令他心悸,額角細密的滲出一層汗。
胸口發悶,盛京延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四周漆黑一片,身上抓了抓床頭櫃的玻璃杯,裏面一滴水也沒有。
嗓子幹澀得發疼,頭發亂糟糟的,身上套了件短T,一件寬大短褲,踩着人字拖站起身。
長期沒進食,胃又開始隐隐泛疼。
盛京延随手翻了翻抽屜,找了片止疼藥就幹吃下,嘴裏一陣苦澀全是藥味。
他拉開燈,找了會自己的手機,時間顯示是淩晨兩點。
揉了把頭發,他靠在床背上,沉默地看着頭頂燈光,看得眼睛發澀,眼底全是紅血絲。
他媽的算什麽?
心底無比厭惡自己,一遍一遍回想溫書和談谷的臉,心底的缺口好像涓涓不斷的流血。
點開手機,盛京延點進與溫書的對話框,愣愣看了半個小時,什麽內容也沒有。
只是覺得,沒人能拯救他了。
……
三日後,南浔,暴雨。
溫書剛從美術館下班,踩着高跟鞋出門,站在階梯上遠遠的就看見盛京延撐着一把黑傘站在雨中。
指骨修長冷白,眼底眉心全是疲憊,那雙漆黑的眼睛看向她,眼底一覽無餘的固執深情。
他站在黑色越野車前,擡步,踩着雨水往前走。
“書書,蘇蘇。”
一步一步走近,男人挺直清瘦的背脊在傘下單薄,水珠墜落到地又濺飛。
他向她走過來,從未猶如此刻深情堅定,“我知道,你是我從地震裏救起來的那個小女孩。”
“我曾在心底許諾要一輩子對你好。”
“可是,我誤會很多,對你也懷有偏見。”
“婚後的那五年,我是混蛋,我甘願受一切懲罰,你要我的命都可以,只要你高興。”男人一身黑,黑襯衫黑西褲,在雨中邁着階梯往上走,步伐堅定,聲音清晰。
“我從沒喜歡過蘇橙,所謂的動心也從始至終只對你一人。”
“兩年前,我在倫敦發誓,如果上天給我一次機會,你和談谷分開,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我曾負你,也在陌生的過度裏陪你度過兩年,我在無人處看你,在漆黑之地沉默心痛,在煙花照不到的地方看着你和他親密的背影,心如刀絞。”
他去過倫敦,不止一次。
第一次待了三個月,那時溫書到倫敦的第一年,和談谷去約克郡的過寒假和新年的那段日子。
盛京延孤身赴萬裏之外的國度,從最冷的十二月待到更冷的來年二月。
他在溫書租住的公寓對面也租了一間房,陽臺上他用花瓶放了玫瑰,每天都差人更換,他想只要她一回來,她從陽臺邊一眼望過去就能看見這一束永遠為她而盛開的玫瑰。
可整整三個月,他都沒能等到她回來。
那出租的房子空蕩蕩的,連家具都落了灰。
新年的第一天,他站在冷清孤寂的街道上,白日焰火剎那綻放在天空間,櫥窗關着門,街上行人寥少。
無人為這中國的新年停留,無人問津,煙花墜落後只餘無盡孤寂,風是冷的,割在臉上刀一樣。
他靜靜等待,卻不知已經錯過。
一百多公裏外的約克郡此時也正放煙花,壁爐裏燃着爐火,紅融融的火光溫暖,照亮并立的兩副畫架。
而畫架的主人門擁抱着,年輕的男女,體溫就很熾熱。
談谷向溫書表白,溫書答應了成為他的女朋友。
明明努力挽回過,可到倫敦時還是沒能見到她,她搬走,房東也不知道她的消息。
新年過後,盛京延原本還想再繼續等下去,可家裏祖母重病住院的消息傳來,他不得不折返回去。
第二年三月到十二月,他被迫待在南浔,照顧奶奶并且管理公司事物。
這一年,思念折磨他,像水刑,浸沒口鼻讓他呼吸不過來,他開始瘋狂翻閱那本幾乎被翻爛了的日記,對照着溫書曾寫給他的情書,一封一封寫下對她答複的情書。
扔在窗框裏,積攢了一整個盒子。
許頤清看見了都說他入魔了。
後面也是許頤清看不過去偷偷摸摸把那一百零八封情書投遞進了郵箱。
跨國信件半個月才能到,盛京延他們去倫敦時剛巧撞上溫書把剛收到的情書盡數扔進垃圾桶。
剎那間,這兩年思念,像被鋒利刀片割開,殘酷而殘忍。
難以言喻的悲傷淹沒他,那刻盛京延對溫書不是沒有埋怨。
後面回國,他拒絕再看有關于她的任何一則消息,也忌諱所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明園成了荒蕪之地,雜草叢生,鐵鎖生鏽,近兩年的時間裏無人再踏足。
他們的家徹底坍塌,不複存在。
樁樁件件數年來,能牽動盛京延心的竟然只有溫書,無法逃脫的宿命感裹挾着他。
一步一臺階走近,雨滴沿着傘骨滑落,空氣裏濕度很大,雨天視線有些模糊,水霧彌漫。
男人黑衣凜冽,眉眼卻含着濃郁深情,對所有人都淡薄冷漠的桃花眼唯獨對她溫柔,他走到屋檐下,收了傘柄。
站到溫書面前,低頭看她,漆色眼眸平靜而深邃,他看着她的眼睛,看到眼底的光點,睫毛纖長,溫和而冷。
嗓音低啞,盛京延開口:“我喜歡你溫書,從你高中給我發信息我說要娶你起,到未來我死心髒停止跳動的那一刻,我都喜歡你。”
“我願意用我全部的生命來愛你,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他摸出衣兜裏的絲絨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枚銀色的女士戒指,戒身鑲嵌着碎鑽,內裏刻了他名字的縮寫。
“你扔掉過一枚戒指,我給你補上。”
盛京延單膝跪地,把戒指捧在手心遞給她,深情溫柔,“書書,不要和談谷走。”
“跟我吧。”
“我,盛京延,想娶你,餘生為期,一生為契,愛你護你,永遠只你一人。”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盛京延抑郁嚴重的時候成宿成宿睡不着,失眠。
後面和好後,晚上睡覺必定抱着書書睡,一會就入眠了,睡很香。
晚上:
盛京延換好睡衣,上床一只手臂往溫書那邊放。
溫書有點害羞,還是靠他手臂上去。
盛京延摟着她睡,頭埋在她柔軟的發絲間。
熄燈,過了會兒。
溫書悶悶哼了聲,聲音很輕,
“你摸哪兒呢。”
——
說下哦寶子們,下次更新我得調下作息,所以是周六白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