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危險
危險
夜濃似墨。
密林間穿梭冷風中有絲不尋常的味道。
下半夜忽而轉冷,秦盡被凍醒,将衣服拉緊盡量靠近火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圍潮氣在變重。霧氣似乎也比上半夜濃。
渾身還有種毛毛的感覺,以前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通常就要倒黴。
聽到有腳步聲,他睜開眼,發現子域不知道什麽時候站起來了,神色凜然盯着西北面。
少頃,子域轉身找到徐離澤蘭,道:“西北方向有一股以前從未聞到過的野獸腥味。”
徐離澤蘭表情一肅:“鐘叔,叫醒他們。”
衆人剛圍在一起,子域面色一變,“味道變濃了,很濃。”
徐離澤蘭低聲罵了句什麽,“速度很快,估計是沖我們來的。”
他加快語速:“霧氣太濃,不宜亂跑,我們就地應戰。”
“啊銳,你去再撒一圈驅獸粉。子域秦盡警戒,其他人把火弄大。”
半刻鐘後,子域道:“味道不足十丈。”
徐離澤蘭:“都拿好武器,一會兒盡量不要離火源太遠。”
一刻鐘後,四周依舊平靜,但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奇怪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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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東西,在暗夜裏悄悄接近。
近了,更近了。
秦盡凝神,終于在西面密林間看到幾個模糊的黑影,道:“五丈,五只。”
“三丈,體型中等,長相……狼首鼠身,好奇異的樣貌。”
決甫叔疑惑:“狼首鼠身?從未聽說有這種長相的東西。”
徐離澤蘭臉色難看,道:“是鬣鼠獸,似豺狼又似齒鼠,身上有股特殊的血腥味。”
決甫叔面色一變:“竟是此物!我想起來了,半年前五隊他們曾遇見四頭鬣鼠獸,當時隊長副隊長重傷,一人喪命。”
“我見過前五隊長的傷口,深可見骨,腹部、大腿的咬傷至今未愈。”
一陣風吹過,霧氣翻湧,風止,一個個猙獰的獸頭從火光邊緣出現。
此獸頭似豺狼,身體與尾部則似鼠,頭大身小,長相醜陋猙獰,全身覆蓋暗褐色毛發,嘴邊突出兩對獠牙,一雙亮綠色的豎瞳貪婪地緊盯人群。
它們止步于那圈驅獸粉前,黑色鼻尖聳動,似乎不喜歡那股味道。
徐離澤蘭神色肅然:“此物反應靈敏,擅長偷襲,弱點是怕火,打不過時就往火堆躲。”
“還有,要注意它的尾巴,別看不起眼,力氣極大,夠打斷你的腿。”
決甫叔:“隊長從哪知道的這些?”
啊銳:“莫不是五隊長告訴的?城裏就他們見過。”
徐離澤蘭:“中間那頭領頭的,我跟鐘叔對付。”
鬣鼠獸一共有五頭,中間那頭四肢壯碩,體型比其它只大出一倍,格外兇悍猙獰。它威風凜凜的昂首站立,左右各排開兩頭。
另兩只體型稍小的隐在它們後面。
“它左右兩只,和後面較大的那只,由決甫叔、啊銳、子域、秦盡一起對付。”
“昆叔、小玥、郁舒對付最小的那只。”
衆人:“是!”
他們說話的功夫,那五頭鬣鼠獸已經十分躁動不安,前肢刨地,喉嚨裏不斷發出嘶啞難聽的低吼。
決甫叔聲音緊繃:“他們要進攻了。”
鐘叔:“都注意些,一會兒千萬別分神。”
不多時,“嗷——”領頭那鬣鼠獸仰頭發出一陣尖利嚎叫,率先朝人群沖刺,随即其它鬣鼠獸也沖過來。
九人捏緊武器,嚴陣以待。
領頭的鬣鼠獸一沖來,徐離澤蘭就迅速上前把它引到一邊。衆人以火堆為中心,拉開了與鬣鼠獸的戰鬥。
鬣鼠獸身姿靈敏,擅長用前肢利爪攻擊,徐離澤蘭左手刀,右手棍,與鐘叔一人進攻一人防守,游刃有餘。
決甫叔與啊銳是守衛隊出身,身手自然不會差,加上配合默契,也應付的來。
讓秦盡意外的是子域。雖然他武力不比決甫叔和啊銳、隊長,但身姿輕盈靈活,反應力奇快,獨自對上一頭鬣鼠獸竟也能應付自如。
至于秦盡和郁舒,隊長說過,他倆只需保護自己……
另一頭,小玥主防禦,昆叔老當益壯,雙刀使得虎虎生威。那只小鬣鼠獸不算難對付,他們靠火堆也近,不怕有危險。
“嗷——”一聲凄厲的慘叫在暗夜中響起,轉頭一看,決甫叔的長刀正中那頭額上一簇赤紅毛發的鬣鼠獸腹部,鮮血淋漓。
它翻滾倒地,衆人才發現那是一頭腹部隆起的母獸,那一刀幾近剖開它的後腹。
聽到母獸叫聲,領頭的鬣鼠獸發出一聲粗啞怒吼,奮力掙脫控制,發瘋般朝決甫叔他們沖來,其它鬣鼠獸也紛紛憤怒地沖到母獸身前保護。
彙合後的四頭鬣鼠獸齊齊擋在母獸身前,呲牙咧嘴,目露兇光。
接下來的戰鬥,它們開始互相配合着攻擊,戰鬥力直線攀升。
這山中的野獸也有不少會群體配合攻擊的,但攻擊力都不如它們一半強,衆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手忙腳亂,場中一時十分混亂。
“啊!”,只聽小玥一聲痛叫,秦盡一驚,轉頭看到他左手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是不小心被鬣鼠獸的尾巴抽中造成的。
不過幸好那頭鬣鼠獸體型偏小還未成年,力氣不算太大,不然恐怕手得斷。
情況緊急,衆人忙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火把将小玥圍在中間,郁舒上去給他止血包紮。
他們背靠火堆,鬣鼠獸則被火把隔到對面。
九人四獸隔着兩米對峙。四頭?秦盡往周圍一掃,“那頭母獸不見了。”
決甫叔沉着臉:“跑了。”
鐘叔:“鬣鼠獸極為記仇,我們傷了懷子的母獸,它們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徐離澤蘭:“就算沒傷,它們一樣不會放棄到嘴邊的肉。”
“本就是沖我們來的。”
啊銳:“隊長,接下來該怎麽辦?”
徐離澤蘭冷靜道:“分頭引開,它們聯合攻擊,我們打不過。”
“待會兒我跟鐘叔引一頭往西,決甫叔、子域、秦盡引左右那兩頭往北,其他人往南。”
衆人:“好!”
徐離澤蘭放輕聲音問:“小玥怎麽樣?”
小玥帶着哭腔回道:“沒事隊長,能忍住。”
徐離澤蘭沉聲道:“堅持到天亮,它們自會退去。”
“所以接下來,防禦為主,保命第一。”
“之後原地彙合。”
“記住,不要走得太遠,萬一迷路,直接下山。”
衆人:“是!”
鐘叔:“它們要來了,準備。”
徐離澤蘭:“散!”
九人散開,分成三隊,迅速把它們引往不同方向。好在這些畜牲的靈智不至于高到識破計劃,他們成功往三個方向慢慢撤開。
同伴的身影漸漸隐匿。
不知道過去多久,領頭的那只鬣鼠獸最先察覺異樣,見同伴全都不見身影,也不與兩人多糾纏,找機會溜了。
只留下鐘叔和徐離澤蘭手持火把站在一處濃霧彌漫的山林。
鐘叔皺眉道:“這畜牲可真狡猾。”
“公子。”他說話語氣一變,尊敬熟稔,“它腿上的舊傷……與五隊長所說的,一模一樣。”
徐離澤蘭同樣渾身氣勢一變,不複人前的随和恣意,變得冰冷淩厲,他沉沉道:“是有人故意把它們引到迷霧山。”
楊鐘:“這……難道是?”
徐離澤蘭神情冰冷:“一個月前,王府的人進過城。”
“果然是他們。”楊鐘道,“他們在隊裏的人身上做手腳了?”
徐離澤蘭:“是小玥,他行囊裏被人塞了前五隊長被咬時帶過的東西。”
楊鐘:“怪不得,怪不得它們一直追着不放。看來咱們城裏已混入不少對方的人,要不要?”
徐離澤蘭望向虛空,搖頭道:“還不到時候。”
“避世,從來不是長久之計,我族與他們之間,終有一戰。”
“'在還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前,不必急于動手。”
“好了。”他放松神情,身上淩厲的氣勢一收,恢複在人前時的模樣,道:“走吧,去找其他人。”
這一下轉換的速度太快,跟大變活人似的,鐘叔看得一愣,心想公子變臉的功夫真是越發爐火純青,“是。”
秦盡三人且戰且退。
那兩頭鬣鼠獸不知為何,十分難纏。雙方皆有負傷,不過兩獸的傷顯然更重,但它們仍不願退去。
不知不覺,他們走得有些深。秦盡感到呼吸間潮氣漸重,是要落雨的征兆。
又一陣對戰後,兩方暫歇。
暗夜裏,兩雙綠色豎瞳格外亮,目光兇狠地盯着三人。
一滴,兩滴,三滴……,豆大的雨點砸在三人兩獸身上。
“嗷!”随着漸密的雨,雙方再次纏鬥,那兩獸竟愈戰愈勇,三人身上很快多了數道爪痕。
混亂中,不知誰的刀尖劃中左邊那頭鬣鼠獸眼睛,頓時,它雙目溢血倒地翻滾,失去攻擊之力。那刀上沾過驅獸粉。
決甫叔雙眼一亮:“好機會!這裏我來擋,子域你去了結它,小盡掩護。”
子域快速脫身朝倒地的鬣鼠獸走去,利落地一刀斷喉。
見同伴慘死,剩餘那頭獸憤怒至極,攻擊愈見猛烈,子域趕緊上前幫忙。
三人對一獸,鬣鼠獸沒有勝算,它再次退後幾步,與他們對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它冷冰冰的獸目好像有意無地往秦盡身後看了幾眼。
秦盡頓覺寒毛盡豎,想要轉頭看看,可鬣鼠獸又猛地朝他攻來。
他連忙集中精神防禦。
火把即将被雨水澆滅,沙沙的雨聲中,一絲微弱的風拂過耳畔,接着,秦盡被從後面大力撲倒。
地上雨水與枯葉腐土混合成的淤泥冰涼刺骨,刺鼻的腥臭從身後直沖面龐,“咔——”金屬與利齒相接的巨大聲響在耳邊炸開。
然後背上一輕,壓倒他的東西被一腳踹了出去。
呆愣之際,一只混合人血與獸血的手出現在眼前,秦盡握了上去,被拉起來。
決甫叔喊道:“小盡!沒事吧?”
秦盡垂着頭沒有回答。獸口獠牙抵在脖頸時的那種冰涼之感仍未散去。
死亡臨近的感覺黑暗而絕望。
片刻,他找回聲音,啞聲回道:“沒事!”
決甫叔:“這畜牲真陰,竟還會背後偷襲。”
火把只剩一圈暗淡朦胧的光,雨勢漸大,黎明前的黑夜還未過去。
子域與決甫叔并排站立,前方,偷襲的那頭母獸被踹到傷口,正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另外那頭鬣鼠獸攔在它身前。
秦盡默默上前與他們站在一起。
決甫叔:“沒想到這頭母獸受了重傷,還能一直悄無聲息地跟在我們身後。
最後的火光終于徹底消失,周圍一切都被暗夜吞沒。黑暗本是野獸最好的掩護,但它為保護母獸,并未再攻擊。
雙方靜靜對峙,不知道過去多久,東方亮起一縷微弱的白,雨勢漸小。
母獸慢慢起身,拖着滴血的腹部,向深林退去。确定兩獸已走遠,三人放松下來,開始包紮身上的傷口。
秦盡蹲在子域身前,看着他小臂上那道狹長、深可見骨的傷口,心中一擰。那是幫他擋住獸牙時留下的。
血跡已被雨水沖淨,傷口邊翻起的肉被水浸得發白,只中間一片深紅,還在冒血。
秦盡掏出随身攜帶的止血散,抖着手迅速朝傷口倒出半瓶。
子域:“……”
“以前用過止血散嗎?”
秦盡搖頭。
子域:“此物不能直接撒到傷口上,要敷在周圍。”
秦盡一呆,随即急道:“啊?那、那怎麽辦?還能擦掉嗎?”
子域:“會很疼。”
秦盡:“……”
那真是很對不起。
決甫叔在一旁道:“別理他,輕傷可敷邊上,他這血都快止不住,當然得撒傷口。”
秦盡松下口氣,下意識湊近給他吹了吹,小時候受了傷,他總會這麽做。
子域唰得将手收回。秦盡一愣,反應過來後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的。
決甫叔:“歇一會,我們就回去彙合,得趕緊叫郁舒給他看傷。”
秦盡:“好。”
昨夜被大雨驅散的霧,漸漸又聚攏起來。起先沒人在意,不料沒多久,那霧竟迅速越來越濃,直濃到連坐在身旁的人都看不清晰。
決甫叔臉色沉重:“怎麽回事?”
秦盡有點着急:“這麽下去,恐怕會找不到回去的路。”耽誤看傷怎麽辦。
決甫叔:“再等等看。”
日光透過樹蔭,照亮白霧,已經過去至少半個時辰,可這霧雖沒再變濃,但也沒有要散的意思。
決甫叔無奈道:“不能再等了,下山吧。”
下山只有一個方向,倒不怕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