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嬰
鬼嬰
只讀了日記上的第一句話,唐寧就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重新看了眼日期,7月22號,這是他第一天來到這個副本的時間,只不過他來的時間是22號晚上,這個日記是原本的“唐寧”在白天寫的嗎?
唐寧繼續讀了下去,上面寫道:
【張叔告訴我,凡是經過22道的公交車司機都會遭遇不幸,據說這是因為二十多年前,有一位孕婦中途攔車,開過了四輛車,卻無一人搭救。
最後那孕婦一屍兩命,她本就怨氣深重,再加上是死在亂葬崗旁,以至于變成了厲鬼,對所有途經22道的司機都充滿了怨恨。
張叔年輕時的一位同事曾經開往22道,意外發生車禍,車頭直直栽進了亂葬崗旁的河中,不僅出了這一次意外,途經22道的司機似乎都沒落得什麽好下場。
從那之後,公交車司機不再開往22道。
新上來的領導認為這是封建迷信,準備重新開啓22道,張叔告訴我這件事後,我就意識到,這也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這輛公交車将帶我通往黃泉站,那裏是屬于死亡的世界,是我的夢寐以求。
祝我一路順風。】
日記到這裏就結束了,“唐寧”在結尾的語氣甚至是輕松和向往的,仿佛死亡才是他的解脫。
一個人為什麽會追求死亡?
唐寧忽然發現他完全不了解原本的“唐寧”,系統說“唐寧”身嬌體弱、水性楊花,張叔說“唐寧”為了拍攝視頻不要命......
然而真正的“唐寧”又是什麽樣的?
那個和他有着相同長相、相似口味,連設置的密碼都一模一樣的“唐寧”,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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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打開了“唐寧”的頻道,專欄最新幾期投稿都是無比硬核的廢棄醫院探險和廢棄居民樓探險等,陰森的建築圖當作封面,隔着屏幕唐寧都感到了害怕。
唐寧一路往下翻,終于翻到了“唐寧”的第一條視頻,出乎意料的是,“唐寧”的第一條視頻稱得上沙雕輕松,封面圖是“唐寧”坐在一個布局溫馨的室內,抱着枕頭對鏡頭微笑,眉眼彎彎,眸光明亮。
這條視頻底下的熱評第一是:“好家夥,這一年裏up主到底經歷了什麽?居然從一個治愈沙雕小天使變成了靈異探險大魔王?!”
唐寧望着視頻中的“唐寧”,忽然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他感覺對方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應該說,第一條視頻裏笑得無憂無慮的“唐寧”,與他無比相似。
點擊播放視頻,定格在屏幕裏的青年動了起來,板着一張臉一本正經地講述這期視頻的主題:“說起來大家可能會不相信,我呆過的每一家公司都鬧過鬼。”
連說話的聲音、語氣和用詞習慣都一模一樣。
“在第一家公司的時候,我的同事們總感到無端的燥熱,而我坐在離空調最近的地方,清涼得好像有人對着我的脖子吹氣,一滴汗都沒流,看着同事們滿身大漢男上加男的模樣,我不禁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了心慌,最後提交了辭呈。”
唐寧下意識将自己的後頸靠在枕頭上,小心翼翼用手捂住了脖子的左右兩側。
“我走後,我的同事們才發現,原來我們辦公室不知道什麽時候誤開了地暖。”
彈幕飄過:【好假啊,地暖這個總閥門是要特殊去開的,開之前還要檢查。】【就算開了空調,腳底難道不熱嗎?】
屏幕裏的青年對着鏡頭露出了一個幹淨又澄澈的笑,他笑起來的那一刻,所有的彈幕都變成了:【救命這也太甜了吧!】【嗚嗚嗚寶貝你說的都對!】
唐寧将視頻拉到最後,看到屏幕中的青年開心地宣布道:“所以在我男朋友的支持下,我決定辭職當全職博主了!”
唐寧點開了第二個視頻。
這期視頻的主題是“成年人的友誼”,視頻中的青年依舊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安靜講述着畢業後他身邊的好友一個接一個離他而去,因為工作、因為婚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他分別,說到這裏時,青年顯得很是落寞。
長長的睫羽在他的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唇角微微抿起,他難過時流露出一種很純粹的孩子氣,是讓人心疼的脆弱感。
彈幕紛紛道:【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草我居然看心疼了】
下一刻,青年突然擡起頭,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但是今天,我認識了一位新朋友!”
鏡頭對準了一只漂亮的美短,“她叫開心,性格很好,今年一歲了!”
唐寧瞪大了眼睛。
他在現實中也養了一只美短,那只美短也叫開心。
“我拍這個視頻主要的目的就是告訴大家,我有貓了!!!”
唐寧點開了第三個視頻、第四個視頻、第五個視頻......都是一樣的輕松沙雕風,轉折點是第八期視頻,這期視頻的标題是“我的貓不見了”。
青年的模樣很是憔悴,他的眼眶通紅,聲音沙啞,他将那只美短的信息貼了出來,并且曝光了他當時所居住的小區位置。
在這個視頻之後,“唐寧”停更了兩個月。
兩個月後,他的視頻出現了重大轉折,他更新視頻的主題是“十字路口見鬼法”。
視頻中的青年消瘦了許多,瘦下來後更接近于唐寧的體型,唐寧因為職業問題比起常人要瘦得多。
他看到視頻中的青年慘白着臉坐在馬路邊的十字路口,他準備了三菜一飯和一個空碗,在寂靜無人的深夜一個人用筷子敲擊着空碗,他渾身顫抖如篩糠,顯然是怕到了極點,然而接下來他卻做了一個大忌——
他停下了敲擊碗筷的動作,直直看着正前方。
十字路口見鬼法據說能招來餓鬼,只是在這個過程中千萬不能停下,因為一旦停下,就會被鬼看見。
視頻沉寂了整整十秒,“唐寧”忽然綻放出了一個笑,他的臉上因為恐懼泛出了病态的潮紅,冷淡的黑眸被淚水洗得剔透又脆弱,充斥着一種即将破碎的美感,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到開至腐爛的花。
“原來這就是鬼。”他說。
屏幕漆黑一片,倒映出唐寧怔愣的面容。
從這條視頻之後接下來的所有視頻裏,“唐寧”臉上的害怕越來越少,神情變得冷淡又麻木,像沒有生機的漂亮人偶。
他似乎對靈異類的東西沒有任何恐懼,能面不改色挑戰常人眼裏恐怖詭異的事情,他被粉絲稱為“大魔王”。
唐寧看完所有的視頻,困惑非凡沒有解開,反而更加濃重了,過往的一幕幕串聯在一起,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好像走馬燈一般——
“你所住的地方有殺害他的人。”
“有,接了一個死人。”
“是不是拍個視頻把你命搭進去你最高興?!”
“應星對我說,他不想把你卷進這麽詭異的事情裏。”
“那個人是心理變态者。”
“小心你的枕邊人。”
“把髒東西都洗幹淨。”
“你不要随意相信他人。”
“唐寧,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莫雲初是什麽好人吧?”
冥冥之中,唐寧閉上眼,他對自己說,我是“唐寧”。
我是唐寧。
我的前男友因為鬧鬼的靈異事件,和我分手了。
我工作過的公司都鬧過鬼,在現男友的支持下,我辭職了,呆在家中做全職博主。
我社交圈僅限于我曾經的朋友和我的男朋友,我的男朋友是個大明星,他不能時常陪伴我,他不在的時間裏,我喜歡和朋友們小聚。
我的朋友因為各種原因,一個個都離開了我。
我很孤獨,所以我養了一只貓。
我的貓不見了。
我很難過。
我為什麽要難過,我為什麽會這麽難過?
......
我好難過,因為我忽然發現,所有和我親密的人或物,都在離我遠去。
最後留在我身邊的。
只有我的枕邊人。
如海水般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莫雲初猶如鬼魅般的英俊面容緩緩浮現,鋒利淩厲的面部輪廓,高挺筆直的鼻梁,在濃而長的眉下,是一雙危險而魅惑的雙眼,宛如操控人心的掠食者,又似邪惡冷血的惡鬼。
這雙眼睛,曾在他無數次沉睡時深深凝視着他。
唐寧驟然睜開眼,渾身汗毛豎起,通體生涼,牙齒打顫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回響,他像誤入陷阱的小獸抱緊了自己。
有些事情不能細想,越是深究就越是可怕。
為什麽陸應星和“唐寧”交往時不停撞鬼?為什麽分手之後,陸應星就忽然擺脫了危險?又為什麽陸應星再次和他見面後,當天猝死?
他真的了解陸應星死亡的真相嗎?他真的了解那個天天躺在他枕邊的人嗎?他真的分得清莫雲初什麽時候在演戲,什麽時候又說的是真話嗎?!
如果真的是莫雲初殺害了陸應星,那麽就可以解釋陸應星為何将別墅鬧得不得安寧!
那麽既然如此,莫雲初忽然今天帶他去老劉的家中,又對他說了那番關于道士騙子的言論,是不是就是為了挑撥他和郝老板的關系?!
他戴上了郝老板送的辟邪的玉後,莫雲初突然匆匆離開,難道說……
那一張張屬于莫雲初的臉冒了出來,是冰冷、鎮定又殘忍的軍官,是沉靜、溫柔又可靠的醫生,時而高高在上如無情的神只,時而俯首親吻足尖如卑微信徒......
——“既然小寧喜歡我演戲,那麽我願意為了小寧,一輩子這樣演下去。”
那樣溫柔又深情的情話,是這世間再惡毒不過的詛咒。
唐寧驚恐萬分地脫掉莫雲初的襯衣,他扯拽得那麽用力,像是對待什麽髒東西,雪白的手顫抖着換上原本的衣物,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太荒謬了。
太荒謬了!
他居然在這張床上無比期待莫雲初的到來,期待莫雲初的擁抱,期待莫雲初的體溫,甚至期待莫雲初的親吻。
來自魔鬼的吻!
唐寧發瘋似得揪住了自己的頭發,他呆滞了一會兒,飛快地打通了郝老板的電話,像孤立無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語無倫次對電話那頭道:“我的男朋友好像是厲鬼,救救我,我、我該怎麽辦?!”
“他現在在哪裏?”郝老板問。
“他有事出去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回來,他說他會盡早回來......”唐寧的大腦因恐懼一片混沌,他神經質地咬住手指,漆黑的眼珠不停轉動。
他看到了失去了雙腿,破碎的棉絮裏湧動一條又一條白蛆的布娃娃,他看到從天花板滴落在床上的紅水,他看到床頭擺放着的莫雲初相冊。
全部都是鬼。
潛伏在他身邊,虎視眈眈,殘忍狡詐的惡鬼。
他會死的。
他一定會死的!
“郝老板,您能不能收留我,讓我在您的家裏暫住一晚。”眼淚順着臉頰一滴一滴往下掉,垂墜在雪白的下颌上,唐寧顫聲道:“我有錢,我還有一千多萬,我可以交錢,我把錢全部都給你好不好?”
“當然可以。你不要緊張,帶着我的玉佩跑出去,這樣吧,你跑到你家後山的公墓裏,那裏有我認識的一個熟人,他能暫時護着你。”郝老板立刻給出了解決方案。
“是那位守墓人嗎?”
“對,你認識他?”郝老板問。
唐寧喜極而泣,他知道自己選對了,他高興道:“謝謝您,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挂斷了電話,唐寧打開了樓道裏所有的燈,他一路飛快地向下跑,身後有陰冷的氣息不斷追逐着他,唐寧抓住古玉的手指節繃到發白,玉的棱角陷在他的皮肉裏,疼得厲害,可唐寧就是需要這樣疼痛,才讓他有一種自己還活着的感覺。
跑快點!跑快點!
他跑過旋轉樓梯,牆壁上大大小小的畫像在扭曲着看向他,他們時而變成陸應星的臉,時而又變成莫雲初的面容。
不要再看我了,求求你們了,不要再看我了,放過我吧......
唐寧的視線被淚水模糊成一片,他看不清樓下的臺階,卻能看到鋪天蓋地的臉龐,是陸應星,是莫雲初。
——“想攀高枝還是選我吧,雖然我站的不如莫雲初高,但起碼你轉身想逃離時,不會摔得粉身碎骨。”
陰冷的力量桎梏住了他的腳踝,力氣大到似乎要将他的骨頭捏斷,唐寧的身子因為慣性向前傾倒,前方是一層又一層的臺階,是無盡深淵,是十八層地獄,他像折翼的鳥雀滾落而下。
鮮血浸濕了臺階,在高高的階梯上淌開一連串豔麗的緋色,骨肉勻亭的手指死死握住古玉,用力到玉角割破了細膩的掌心,唐寧痛到兩眼發黑,全身抑制不住地抽搐痙攣。
猩紅的鮮血從額角流下,和尚未幹涸的淚水交融在一起,混合出濕漉漉的嫣紅,像玫瑰花瓣被碾碎出汁水,唐寧吃力地擡起頭,他的肩胛骨因為持續而纏綿的疼痛不斷抖動着,仿佛振翅欲飛的蝴蝶。
快點爬起來!快點爬起來!
他拼命調動起全身所有的力氣,吝啬到要将每一個細胞的力量都壓榨出來,顫動的身軀艱難站起,唐寧跌跌撞撞朝大門跑去。
一步,兩步......
布滿鮮血的指尖落在了門把手。
太好了。
太好了!
唐寧激動地打開大門,屋外風雨交加,雷霆大作,閃電劃破漆黑的天際,照亮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心中那還未徹底升起的希望如泡沫般破滅,如潮水般的恐懼泛濫成災,唐寧的眼神呆滞,渾身血液似乎要凍結成冰。
眼前那張英俊的面容對他展露出一個疼惜的神情,那溫熱幹燥的手指捧起唐寧茫然的臉,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和血痕。
“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
低沉又迷人的嗓音。
莫雲初将沾滿鮮血的指尖含在唇中,濃郁的血腥味刺激得莫雲初的瞳孔不斷收縮,他的胸膛起伏幅度變大,面上的神情卻維持着堪稱完美的平靜,“不要緊,我回來了,小寧。”
不。
盈滿淚水的瞳孔是掩飾不住的恐懼,唐寧被莫雲初的話激起一陣哆嗦,他本能察覺到了危險,一邊慌張地後退,一邊搖頭道:“你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小寧,你怎麽了?”莫雲初紳士地站在原地,關切地詢問道。
唐寧顫抖着手關上了門,飛快地上鎖,門外響起了莫雲初不緊不慢的敲門聲,每一下都那麽清晰響亮,那一下又一下的敲擊聲疊加在唐寧心頭,沉重到唐寧快要喘不過氣來。
唐寧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斷深呼吸讓自己強行冷靜下來,而後他朝向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空曠的大廳不斷回響着唐寧淩亂的腳步聲,鮮血從傷口不停流出,唐寧只覺得頭暈目眩,他按住太陽穴,腦海中忽然再次冒出了方才莫雲初的身影。
唐寧的記性一向不好,可這一刻他卻能回憶起莫雲初幹燥溫暖的掌心,滴水未沾的頭發和衣服,甚至是纖塵不染的皮鞋——
從傾盆大雨中歸來的人,為什麽能滴水不沾?
唐寧愣住了。
他調出了監控回放,調到大門口的位置,看到那說着有事要離開的莫雲初,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別墅的大門。
不論是唐寧一個人吃完晚餐,還是一個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那高大修長的身影都一直靜靜伫立在門邊,從燥熱的午後到傾盆大雨,好似一道靜止的剪影。
唐寧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在這一刻他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他甚至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麽突然記起這一切,為什麽他要記起了陸應星生前發給他那段監控視頻,為什麽他要記起視頻裏的莫雲初能毫無征兆地閃現在別墅的各個角落——
屏幕中英俊的男人緩緩擡起頭,漆黑的鳳眸牢牢鎖定監控的方向。
那上揚的薄唇勾出一抹血色,莫雲初像位再優雅不過的紳士,握住門把手,推開了已經上鎖的大門。
啪嗒。
皮鞋踩在了光潔的地板上。
偌大的別墅燈火通明,盤旋蜿蜒的樓梯滿是鮮血,那鮮血是最醒目不過的指路牌,灑在光潔的瓷磚上,而後被皮鞋不緊不慢踩踏覆蓋。
連每道腳步聲的間隔都控制地一模一樣。
最終,皮鞋停在了一位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美人前。
鮮豔欲滴的血跡打濕了黑發,那一滴又一滴血珠從發梢沁在蒼白的臉頰上,像朱砂在上好的宣紙上暈開。
濕漉漉的雙眼自下而上地驚懼異常地瞪着莫雲初,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落下,脆弱到了極點,也漂亮到了極點。
薄唇輕啓,莫雲初溫柔道:“我找到你了。”
唐寧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他死死握住了古玉,像拿着一把槍/支對準了近在咫尺的莫雲初。
莫雲初垂眼看着唐寧手中的古玉,他的眉梢微微挑起,平靜的面容沒有絲毫慌張,仿佛在凝視着一場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這種眼神讓唐寧幾乎要失去反抗的力氣。
“小寧,你受傷了,我帶你去醫院。”他說着伸手就要奪走唐寧手中的古玉。
淚水瘋狂從眼中流出,唐寧雙手将古玉捂在心口,沖莫雲初拼命搖頭,那顫抖的唇瓣努力吐出微弱的聲音:“不...不要......”
修長的手停在了半空。
這一刻,唐寧忽然看到了渺茫的希望,他抖着聲音求饒道:“放我走......好不好?”
莫雲初站在唐寧面前,居高臨下俯視着他,英俊的面容保持着近乎駭人的沉默。
唐寧害怕到了極點,卻反而生出了幾分孤注一擲的勇氣,他将古玉死死抓在掌心,顫巍巍站起了身,哆哆嗦嗦靠近莫雲初,那柔軟的沒有血色的唇讨好地吻在了莫雲初的臉頰上。
莫雲初沒有任何的動作,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唐寧一邊哭,一邊輕聲道:“老公,你不要取走我的玉,好不好?”
半晌。
莫雲初用鎮靜到悚然的眼神望着他,“好。”
唐寧的眼淚順着下颌不斷滴落,他忍不住一邊哭一邊笑,他看起來那麽脆弱又柔軟,好似一朵菟絲花,卻将自己細嫩的根系紮進了參天大樹中,“老公,我想和你玩游戲,我問你答,好不好?”
莫雲初看了唐寧許久,“好。”
唐寧伸出了第一個手指,他柔軟地問:“老公,是不是你殺了陸應星?”
“不是。”
唐寧發出小貓一樣的抽泣,他将哭到濕漉漉的臉蹭在莫雲初的胸膛,苦惱又自責:“老公,我好笨,我分不清你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我看不透你,你可以對我說一句真話嗎?”
莫雲初垂下眼,聽懷中人抽抽噎噎着問:“老公,你是不是趕走了我身邊所有的人,讓我只能依靠你?”
漫長的沉默。
“是。”
聽到這個答案,唐寧的心完完全全沉了下去,好像墜入了深淵,是啊,如果不是墜入深淵與魔鬼共沉淪,他又怎麽會瘋狂到想要和魔鬼做交易呢?
他這麽笨的一個人。
憑什麽可以從魔鬼手中逃離?
可是不這麽做,他又能怎麽做?
唐寧踮起腳尖,絕望地摟住了莫雲初的脖子,以獻祭的姿勢親上了莫雲初的唇,淚水從眼尾滑落而下,滴在了莫雲初的衣服上。
“老公,我們再玩一個游戲,捉迷藏。”唐寧貼着莫雲初的耳朵,聲音甜到似乎抹了蜜,再加上他又哭了太久,帶上了一點鼻音,軟糯異常:“你捉,我藏,你說好不好呀?”
莫雲初英俊的面容沒有任何神情,他冷靜地唐寧對視,深邃的鳳眸似乎能看穿唐寧所有的小心思。
唐寧知道自己的演技一向都不太好,他閉上了雙眼,失去了視覺,其他的感官都會被無限放大,唐寧能聞到莫雲初身上的味道,深深淺淺的木香,他以前總覺得這股木香莫名熟悉,現在他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這股熟悉從何而來。
是上好的檀香木。
他曾經在送葬隊伍的棺椁中聞到過這股氣息。
太可笑了。
別人抓住的是救命浮木,他抓住的卻是封印着惡鬼的棺椁。
淚水從濕漉漉的睫羽上落下,又被唐寧蹭在莫雲初的臉上,他不太熟練地和莫雲初耳鬓厮磨,像只被吓壞了的小貓,收起了爪子和所有的壞脾氣,努力讨好着主人。
唐寧知道平日裏的莫雲初喜歡這種肢體接觸,可現在的莫雲初卻一動不動,唐寧不敢睜開眼,不敢看此刻的莫雲初是什麽表情,他想那一定還是冷漠到讓他害怕的模樣。
為什麽不回應我?
為什麽不抱抱我?
唐寧小心翼翼抱住了莫雲初的腰,他想他現在一定很醜,摔得頭破血流,才會讓莫雲初興致全無,怎麽辦?怎麽辦?唐寧抽噎着,顫抖着,笨拙地吻上莫雲初。
莫雲初的唇緊繃成一條直線,拒絕他的示好,唐寧努力撬開了莫雲初的唇齒,他一點一點去吻莫雲初,可莫雲初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回應,唐寧終于崩潰了,他埋在莫雲初的頸窩,用充滿哭腔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喊着莫雲初的名字。
“莫雲初。”
求你放過我。
“莫雲初。”
求你救救我。
“莫雲初。”
“......我愛你。”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又好像只有十幾秒,莫雲初驟然捏住了唐寧的下颌,強迫唐寧擡起了頭,明明身上其他部位都痛得要命,可被莫雲初用力捏住的部位卻似乎格外得痛,痛到唐寧情不自禁睜開了眼,淚眼朦胧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
他看到那張臉被他蹭上了一點血水,那好看的棱唇被他吻出濃郁的紅,這讓此刻的莫雲初看起來好像什麽吸血鬼。
還沒等唐寧看清那雙狹長鳳眸裏湧動的情愫,那修長有力的手驟然托起他的後腦勺,莫雲初低下頭,惡狠狠吻向他。
那是一個兇狠又漫長的親吻,一個在瑟瑟地發抖,一個在殘忍地進攻,只有在這樣的唇齒相依間,莫雲初內心深處真實的情緒才會從完美的面具下稍微傾斜而出。
他緊緊摟住唐寧的腰身,宛如懷抱着菟絲花任由其生長的蒼天大樹。
心髒急促跳動着,唐寧快要喘不過氣來,他好像觸及了一點莫雲初的情緒,氣憤的、悲傷的、無可奈何的......只是洩露了那麽一點,就濃烈到要刺痛他的心髒。
一吻結束,如果不是莫雲初扶住他,唐寧甚至要癱軟在地,他用失神的雙眸呆呆注視着莫雲初,莫雲初同樣注視着他,也許是莫雲初的眼睛本就深邃,睫毛又濃密,所以垂眸望着任何人是都有一種令人心動的深情,深情到似乎能為對方付出一切。
“你......同意了嗎?”唐寧燃起了一絲希冀。
話音剛落,唐寧看到一直面無表情的男人突然笑了,唇角勾起,笑得那麽好看,眼角眉梢都是溫柔:“好啊。”
真的嗎?!
唐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顫聲道:“太好了,謝謝你......”
感謝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男人低沉迷人的聲音打斷了,“但是我只給小寧半個小時的時間。”
“在這半個小時裏,小寧有多遠就跑多遠,因為啊,一旦時間一到——”
“我就要抓小寧回來,永不放手。”
莫雲初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溫和地宣布道:“現在,游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