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嬰

鬼嬰

暴雨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猛烈地擊打着唐寧,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單薄的布料緊貼着身體,勾勒從纖細優美的線條,連綴成線的水珠從發梢、衣角落下,那惶恐不安的小臉蒼白到剔透。

唐寧不敢回頭,他拼命朝向奔跑,奔向後山的公墓,剎那間的雷霆照亮了山上一塊塊慘白的墓碑,幽暗的樹在風雨中搖晃,似有鬼魅在搖曳的樹枝中捉迷藏。

陰冷的氣息在這座山上變得更加濃厚,無處不在的寒意侵蝕着這裏的一切,唐寧的內心無端産生一股不安,他隐約聽到風雨中傳來的腳步聲,沙沙沙,好像有人踩在了厚重的樹葉上,唐寧驚恐地躲在一株樹後,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不小心發出聲音。

樹梢的枝葉沙沙作響,四面八方都傳來了相似的動靜,好像有無數雙腳朝他走來,而唐寧就是這場圍獵的中心。

是誰?

是誰過來了?

是莫雲初、陸應星還是守墓人?

暴雨,雷霆,潛伏在暗處的人或鬼,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唐寧的神經,唐寧甚至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打顫是害怕還是寒冷,又或者兩者皆有。

沙沙。

沙沙沙。

那沉甸甸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逼近唐寧,裹挾着雨水的陰風吹在唐寧臉上,唐寧在內心拼命祈求千萬不要發現他,也許是他的祈禱出了效果,那腳步聲停了下來。

唐寧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哪怕風雨聲大到能遮掩他這微不足道的呼吸聲。

雨,越下越大了。

暴雨之中,有什麽東西飄了過來,鋪天蓋地,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唐寧不明所以,正在這時又是一道雷霆閃現,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唐寧看了一眼一股涼意湧上心頭,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那是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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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燒給死人的漫天紙錢!

被雨水沾濕的紙錢飛到了唐寧臉上,遮住了唐寧的一只眼睛,像是濕漉漉的手在撫摸他,唐寧頭皮發麻,又是一張紙錢撲到了他的臉上,那密密麻麻湧過來的紙錢像是有意識般往他的方向飛來。

唐寧驚恐萬分往後退,心髒劇烈跳動着,似乎要跳出喉嚨,他想要轉身逃跑,又擔心自己發出的動靜會驚動未知的存在。

“別動!別回頭!”

不遠處傳來了老人威嚴有力的聲音。

唐寧愣了一下,随後就是狂喜,他看到穿着雨衣雨鞋的守墓人從林中走出,對方手中提着一個黑色袋子,狂風大作,紙錢就是從那裏面飛了出來。

難以形容這一刻劫後餘生的心情,唐寧激動地想要靠近守墓人,又突然想起守墓人剛剛對他說的話。

別動?

別回頭?

他身後,站着什麽?

陰風嗚嗚地吹響唐寧,暴雨狂風之下,很容易讓人忽略細微的動靜,譬如脖頸被一縷氣息緩緩吹動的詭異觸感。

唐寧如遭雷擊,一動不動,一張張紙錢繞過了他,唐寧這才發現那絡繹不絕的紙錢飛向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存在。

守墓人從袋子裏抓了一把紙錢,一步一步走向唐寧,而後往唐寧身後灑了一把紙錢,“跟着我走。”他對唐寧低聲道。

唐寧連忙跟在守墓人的身旁,這個夜晚很黑,頭頂烏雲密布,除了偶爾閃爍過的雷霆看不到一絲光,唐寧看不清路,幾次都差點滑倒,而守墓人卻一直走得穩穩當當,每走幾步,就往身後撒一把紙錢。

沙沙。

沙沙。

沙沙沙。

兩個人并排行走,身後卻多出了第三個人的腳步聲。

唐寧冷得直發抖,尤其是背和後腳跟,他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直冷得直打顫的原因了,既是害怕,也是寒冷,更是因為有個東西一直站在他身後。

大雨滂沱,傷口被雨水不斷沖刷,這具身體太過脆弱,對旁人來說無傷大雅的小口子落在唐寧身上,痛得像有無數螞蟻啃食傷口,但痛楚卻不是最難受,唐寧真的覺得太冷了,冷到他走路都像手腳僵直的人偶,冷到他快沒有力氣行動。

他需要一件溫暖的大衣裹在身上,或者是一件雨衣、一把傘。

忍一忍,再堅持一下。

唐寧告誡自己,守墓人能出現已經再好不過了,現在守墓人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不要問東問西得寸進尺,沒有人會像莫雲初那樣包容他......

莫雲初,莫雲初,他為什麽又想到了莫雲初?!

唐寧死死咬住下唇,抛棄一切雜念和守墓人向墳地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到一塊墓碑前停下。

暴雨沖刷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是陸應星的墓。

唐寧雖然有了預料,可看到陸應星的這一刻他還是不理解,他身上已經佩戴了驅邪的古玉,陸應星無法真正傷害他,強行跟着他只能讓自己實力下降,陸應星現在跟了唐寧這麽久,都沒能讓唐寧察覺,就說明他已經越來越虛弱。

那為什麽這種情況下還要強行跟着呢?

是厲鬼都沒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嗎?

守墓人從袋子裏又抓了一把紙錢,撒向墓碑,一張張紙錢飛向那張小小的黑白遺照,照片中的陸應星似乎又一次“活”了過來,陰冷詭異的目光穿過紛飛的紙錢看向唐寧。

“收了錢,就該上路了!”

一股莫名的陰風從吹向紙錢,将守墓人撒來的紙錢全部吹走。

顯然陸應星并不願離開。

唐寧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人和鬼對抗的場面,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守墓人面不改色地從身上掏出了一條漆黑線的線,他冷酷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漆黑的線宛如活物般從守墓人手中彈射而出,直直射向了唐寧身後,唐寧不敢亂動,那筆直的線不斷震顫,守墓人目光如炬,黑線的一端纏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上,蒼勁有力的手用力拉扯着長線,似乎在拖拽着什麽。

唐寧能感受到背後那股陰冷的氣息從他身後侵蝕到了他的體內。

在陰氣短暫入體的剎那,唐寧似乎聽到了一陣凄厲的撕心裂肺的慘叫,那叫聲蘊藏着極致的痛苦,恍惚間似乎是陸應星的聲音在說:“逃!!!”

黑線被守墓人驟然拖拽了過去,那道聲音猶如幻聽般從唐寧的腦海中消失得一幹二淨,唐寧痛苦地蹙起眉,伸手去按壓腫脹的太陽穴。

剛才是陸應星在他的腦海裏說話嗎?還是他自己産生了幻覺?

唐寧的頭痛得厲害,他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這一次照片裏的陸應星并未轉動眼珠與他對視,而是和所有普通的遺照一樣,一動不動,目視着前方。

這關于陸應星的靈異事件,終于結束了。

唐寧呆呆地望着這塊墓碑,卻并未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陸應星剛才對他說的“逃”是什麽意思?是莫雲初快追上來了嗎?

“走。”守墓人對唐寧冷淡道。

唐寧回過神來,連忙跟上了守墓人的步伐,守墓人走的方向并不是他所住的房屋,而是墓地的更深處。

一塊塊墓碑伫立在黑暗中,陰暗,冰冷,像一雙雙眼睛躲在暗處窺探,讓唐寧忍不住雙手抱住手臂,輕聲問道:“我們要去哪裏?”

守墓人沒有說話,他沉默地朝前走。

唐寧見狀也不敢多問,他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只剩五分鐘了,再過五分鐘就過了莫雲初規定的期限。

不過他之前已經将這件事告訴了郝老板,郝老板說守墓人會幫他解決,讓他一切都聽從守墓人行事。

唐寧再次看向守墓人,此刻守墓人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站在了一塊墓碑前,唐寧看向了這座墓,這是一座無主的墓,墓碑上空空如也。

守墓人取下身後的背包,從裏面掏出了一個鐵鍬,在唐寧茫然的注視下開始挖土,也許是雨水将這片土地泡得松軟,鐵鍬像切豆腐般輕松鏟進了土地。

一股腥臭氣息從土裏散發出來,混雜着沙土的雨水顏色濃郁得像是褐色的血。

守墓人挖土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挖到了什麽東西,鐵鍬将那東西周圍的土全部鏟走,暴雨沖刷走那東西表面的薄土,露出了漆黑的外殼。

那似乎是一具棺椁。

唐寧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請問我能幫上點什麽忙嗎?”

守墓人擡頭看向唐寧,凝望着唐寧的眼神沉默又怪異。

“有。”

唐寧連忙問:“需要我做什麽?”

守墓人放下鐵鍬,指着那具棺椁,聲冷如冰道:“躺進去。”

唐寧呆滞了兩秒,被水打濕的小臉茫然極了,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遭遇這一切,“什麽?”

守墓人掀開了棺材板,裏面空空如也,但內部卻繪滿了隔着奇怪的字體和圖案,樣式有些像唐寧在老劉家門口看到的黃符,讓人無端感到驚悚和壓抑,即使唐寧并不了解這是什麽,他也明白在深夜躺進一座空墓前的棺材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我讓你躺進去!”守墓人命令道。

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守墓人陰鸷古板的面容,那雙蒼老的雙眸堅定異常地盯着唐寧,滂沱大雨傾倒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卻挺拔異常,像承受着海浪侵蝕的礁石,唐寧驚恐不已地望着守墓人,不明白為什麽對方忽然從護身符變成了催命咒。

他下意識後退了一小步,守墓人突如其來的轉變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像只剛出虎穴又入狼窟的小獸,渾身毛都炸起,随時都做好了轉身就跑的準備,即使身體已經虛弱到沒有多少力氣。

守墓人站在墓前,冷酷詢問道:“你要吃敬酒,還是罰酒?”

似曾相識的話語。

唐寧回想起守墓人剛才解決陸應星的畫面,還有陸應星那聲凄厲的幾乎要刻在他腦海裏是“逃”。

有沒有可能,陸應星當時是在喊他逃離守墓人?

唐寧猛然瞪大雙眼。

是他的思維慣性出了問題。

他只想着逃離厲鬼,卻忘了人心同樣可怕。

然而現在再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唐寧來不及懊惱自己的遲鈍和愚蠢,他拼命思考對策,可腦子卻想不出什麽好方法,唐寧只能一邊将手伸進口袋裏試圖撥通郝老板的電話,一邊顫聲道:“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我為什麽要躺在這裏面?”

雨水不斷從發絲、睫羽滴落到蒼白的肌膚上,唐寧的聲音因為寒冷發着抖:“凡事總要有理由,連勸酒前都會先來一段勸酒詞,您說是吧?”

空曠的墓園只有鋪天蓋地的暴雨聲。

半晌,唐寧聽到了守墓人嘶啞的聲音:“只有這樣,他才會明知是陷阱,也要自投羅網。”

撥通郝老板電話的手一頓,唐寧聲音艱澀道:“他,是誰。”

“莫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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