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鬼夫
鬼夫
紀連韞的臉突然轉了過來,湊得極近說出了這番話,晃動的紅燈籠在紀連韞的下颌投射出紅光,陰冷的風吹過唐寧的背後,唐寧睫羽一顫,“不、不是用牲畜的血嗎?”
“ 當然不是。”紀連韞垂眸凝視着唐寧,“胃口是會被一點一點喂大。”
“一開始雞鴨就能喂飽,然後是豬狗,再接下來是牛羊。”
“最後就只能用人命來填了。”
紀連韞牽着唐寧的手,他的聲音溫柔到像在說什麽情話:“欲壑難填,莫過如此。”
唐寧的指尖忍不住發顫,他起了一身的涼意,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之前猜測的東西豈不是真的了?
貢品就是村莊裏的那些女人和小孩。
接下來應該是什麽?
老人?
仔細想想,村子裏除了瘋瘋癫癫的紀爺爺,似乎也沒有什麽老人。
不,不對,如果鬼的胃口是越變越大,那麽接下來被盯上的是應該是青壯年。
這個規律整個村子的幸存者應該都知道,可玩家不知道,唐寧的身份是紀連韞的妻子,成了親後也算是半個村內人,還有紀連韞護着,而紀珂的身份是直接是紀家村的人,應該也會有人提點他。
那麽剩下的林蘊,他既是青壯年,又是一無所知的外來者,甚至還碰過那個聘禮盒!
林蘊站在房間裏一動不動,頭上貼着一條長長的符箓,這是他在某個副本九死一生獲得的保命道具,遇到危險時只要把符箓往腦門上一貼,就能假裝自己是死人,這樣鬼怪就會對你失去興趣。
不過這個道具有一些缺點,其中一點就是在使用道具時不能動彈,畢竟死人是不會動的,一旦用了這個道具,哪怕你忍不住眨了眼,道具都會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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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了這個道具,林蘊才能活了這麽多個副本。
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謹慎到即使所有的鬼童都離開了這個房間,他依然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然後他看到了——
被鬼童打碎的玻璃窗外露出了一張怪異的臉,它的面容扁平,眼睛和眉毛是墨描般的純黑,臉頰畫着兩團紅豔豔的腮紅,嘴唇很是精致,抹着血一般的紅。
只可惜臉上兩道灰黑色的淚痕破壞了精致的妝容。
紙人新娘的眼睛滴溜溜亂轉,将整個狼藉的房間都看了一遍。
林蘊睜着眼睛,長時間無法眨眼讓他的眼睛格外酸澀。
不知過了多久,一無所獲的紙人新娘将頭縮了回去,輕飄飄離開了。
林蘊還是維持原狀,哪怕他的眼睛已經開始幹澀。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突然傳來,“開門,是我。”
這是紀珂的聲音。
林蘊沒有出聲。
他之前和紀珂商量了幾種聯絡方式,如果找上門的話,需要先對暗號。
“快點開門啊!”那敲門聲越發激烈,震得木門搖搖晃晃,“我知道你就在裏面!”
林蘊屏住呼吸。
怕自己受到鬼怪的影響開口應聲,他用舌頭抵住上颚。
這個方法很好的壓下了即将脫口而出的尖叫。
因為他看到,一張薄薄的紙從門縫下飄了進來。
那個東西把自己完完全全壓成了一張薄紙!
“不開門也沒關系,我來找你了。”那聲音幽幽道。
紙人新娘在房間飄蕩,它先是飄到了床底,以一種人類不可能做到的折疊姿勢彎下腰,“你在床下嗎?”
站在房間正中央的林蘊渾身緊繃。
紙人新娘飄到衣櫃前,順着衣櫃的縫隙直接鑽了進去,櫃子裏傳來略顯沉悶的聲音:“也不在櫃子。”
房間唯二适合藏人的地方都沒找人,重新飄出來的紙人新娘這次看起來是真的準備放棄了。
它沉默地飄向門外。
輕飄飄的紙糊身體撞在了房間正中央的林蘊。
發出了一聲清脆啪嗒聲。
林蘊大腦一片空白,他與這個紙人新娘緊緊貼在了一起,紙人只有一個表情,那就是畫上去的表情,可這一刻,他卻似乎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一抹懷疑。
一滴冷汗從額頭滑了下來。
好巧不巧,滴在了紙人新娘的臉上。
使用這個道具,除了不能動外,流汗也可能會暴露真實身份,更別提汗液直接滴在怪物身上。
“嘻嘻,找到你了。”紙人新娘笑着道。
跑!!!
林蘊渾身汗毛乍起,他撕下符箓拔腿就跑!
身後陰寒一片,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緊追不舍,林蘊沖到了門前,絕望地發現開門需要時間,雖然只是一秒,卻是生和死之間的跨度!
紙人的嬉笑聲和冰冷的紙張一同覆蓋住了林蘊,眼、口、鼻都被密不透風的東西籠罩,林蘊徒勞地伸手試圖扒下臉上的紙張,他撕扯得極其用力,哪怕這種痛感不亞于撕下臉皮。
鮮血從指縫間溢出。
新的紙張貼在了傷口上。
鮮血淋漓的手漸漸失去了力氣,強烈的窒息感讓林蘊緩緩倒在了地上,都說人死的時候,過往的記憶會如走馬燈般浮現,那一個個駭人的鬼怪在林蘊腦海中閃現,一次又一次的死裏逃生,為了活下去,他可以舍棄一切,不論是物品還是人。
一個個被他抛棄的隊友用最惡毒的言語咒罵他。
但在屬于唐寧的那張臉出現時,原本是黑白的走馬燈忽然變成了緋紅的色彩,只因這個人的長相實在是黑白難以描摹的豔色。
“林蘊——”他聽到那個新人在慌張地喊他。
怎麽走馬燈也有聲音?
“林蘊!我也不知道這個紙要怎麽撕!”那聲音快要急哭了,他被人從堅硬的地上扶了起來,落進了一個很柔軟的身體。
他曾看紀珂抱着那個新人的模樣。
看起來很軟。
本來說好兩個人輪流去抱那個新人,這樣才能節省體力,結果紀珂抱住了就一直沒放松,紀珂主動承擔了這個額外的任務,他自然不想浪費力氣,就冷眼看紀珂抱了一路。
現在......
他好像有點理解紀珂的想法了。
真的很舒服,沒有什麽棱角,軟軟的,像一汪水裹挾住千瘡百孔的靈魂。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臉上罩着的那層紙忽然被撕扯而下,他看到了那個新人哭得稀裏嘩啦的模樣,那個新人抱着他,卻沒有看他,而是擡起頭看向了另一個方向,一邊哭一邊喊:“紀連韞!!!”
林蘊閉上眼,倒在了唐寧的懷裏。
“紀連韞!”唐寧快要瘋了,聲音都崩潰到變了調。
他和紀連韞趕來時就已經晚了,紙人新娘已經攻擊了林蘊,紀連韞說每天晚上都必須要死一個人,要用血染紅村莊的土地,才能暫時平息厲鬼的怨氣。
他又急又怕地去碰林蘊臉上的紙,問紀連韞這該怎麽辦。
紀連韞問,你真的想救下這個人嗎?
他趕緊點頭。
然後他看到紀連韞伸出手,面無表情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源源不斷的鮮血汩汩流出,那血碰到紙人新娘時,紙人新娘像被什麽火燒一般瘋狂躲開了,驚恐到甚至不敢在這個房間多加停留。
它留在林蘊身上的紙張也失去了力量,很輕松就能被撕下來。
這本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紀連韞卻跪倒在了地上,嘴唇是灰敗的色彩,長長的睫羽垂落而下,似乎随時都要合上。
唐寧直接扔掉了懷裏的林蘊,飛快跑到紀連韞身邊抱住了虛弱的青年,這具身體又和之前那樣沒有任何溫度,唐寧拼命從衣服上撕下一縷布條纏繞住紀連韞的傷口,鮮血争先恐後染紅了布料。
血腥味濃郁的室內,紀連韞的臉比紙人新娘還要慘白,他吃力張開嘴,虛弱的聲音好像随之會消散在空氣中:“別哭,我沒事......”
唐寧抱着紀連韞的手都在抖。
怎麽會沒事呢?
如果知道救下林蘊的代價是讓紀連韞受傷......
“帶我...進棺材……”說完這句話,紀連韞沒了最後一絲力氣,靜靜合上了眼,如同一具屍體。
唐寧連忙去試探紀連韞的鼻息,發現對方還有微弱的呼吸後,他才勉強鎮定下來。
棺材,是紀連韞房間裏的那具棺材嗎?
唐寧努力将紀連韞背在身上,紀連韞比他高一截,腳尖拖地,渾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唐寧身上,唐寧差點直接跪了下來。
更讓唐寧痛苦的是,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在躺屍。
他如果丢下昏迷不醒的林蘊,讓對方碰到重新折回的紙人新娘,那他這一趟不是白來,紀連韞的傷不是白受了嗎?
可他如果要把林蘊扛走......
就他這樣一個廢物,一次性帶兩個,恐怕走到一半躺屍的人就要變成三個了!
唐寧怎麽也沒想到這四個人裏,自己竟然是唯一一個有活動能力的人。
這種情況換成紀連韞、林蘊、紀珂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有能力解決,唯獨唐寧做不到。
他本來就有身嬌體弱的卡牌設定,和紀連韞接觸後精力似乎都被掏空了,還對紀連韞用了吸吸樂牌,一系列操作下來,唐寧走快一點都費勁。
怎麽辦?怎麽辦?!
唐寧背着紀連韞,艱難地彎下腰,拉住了林蘊的手試圖拖着對方走。
拖了半天,林蘊紋絲不動。
唐寧急得想哭,正在這時,一股強烈的被注視感油然而生。
唐寧僵硬地擡起頭,看到那被鬼童撞碎的玻璃窗後出現了一張青白色的臉,爬滿斑點的松弛肌膚,渾濁的雙眼。
那位瘋瘋癫癫的紀爺爺站在窗戶後,直勾勾盯着唐寧,一字一句道:“扔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