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鬼夫

鬼夫

唐寧和紀爺爺對視許久,唐寧小聲問:“我可以拒絕嗎?”

他很累了,不僅是身體累,所有能依靠的人都昏迷了,唐寧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他現在只想把紀連韞放進棺材,然後自己也躺進去,抱住紀連韞熬過這個夜晚。

棺材很可怕。

可一個人睡在床上,對唐寧而言比睡在棺材裏還要可怕。

最重要的是......叫魂聽起來就很恐怖。

紀爺爺沉默地望着唐寧,那蒼老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線中充滿了遲暮的氣息,渾濁的雙眼直勾勾盯着唐寧帶着一股令人顫栗的執着。

唐寧小幅度地後退了一步,怕被拒絕的紀爺爺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在唐寧不安的注視下,紀爺爺做出了一個超乎唐寧預料的行為——

他跪了下來。

“您、您這是幹什麽!”唐寧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有想過紀爺爺會罵他、會打他、會整個人撲在棺材上不讓他放紀連韞進去,卻唯獨沒想到這麽一個蒼老的老人嘭得跪了下來。

“唐寧,紀珂他...真的沒時間了。”兩行濁淚從紀爺爺的臉上流了出來,“我求你,救救他吧!”

唐寧想要扶紀爺爺起來,可他一點力氣也沒有,差點也踉跄着跪倒在地。

面對鬼怪也努力強忍着不哭的唐寧,在這一刻紅了眼眶,搖曳的燭光照應在他的臉上,他用手背胡亂抹着眼淚,像一個受了欺負無處訴說的孩子,他一邊哭一邊說:“可是誰來救救我呢?”

淚滴從他的臉上落下,砸在了坑窪的地上,暈開了一圈深色。

他也想變得很厲害,很勇敢,什麽都不害怕,什麽困難都能想出辦法,可是他到現在甚至分不清紀連韞的話是對的,還是面前這個老人的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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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爺爺似乎也被他這一瞬間崩潰的狀态吓到了,那哀求的話卡在嘴裏半天沒說出來。

于是唐寧又覺得自己哭成這樣真的很丢人。

他擦幹淨了臉上的淚,用殘留着哭腔的聲音許諾道:“好了,別哭了,我會努力帶他回來的。”

曾經紀珂抱着他走了一路,他現在也應該去把紀珂接回來。

紀爺爺怔怔地看着唐寧。

“幫我一起把紀連韞放進棺材裏吧。”唐寧看紀爺爺沒反應,又認真道:“您放心,我不會反悔的。”

紀爺爺沒說話,他緩緩起身,和唐寧一起合力把紀珂擡了出來,又一起把紀連韞放了進去。

唐寧站在棺材前看着奄奄一息的紀連韞,他拿起對方的手,就像以前考試要和學神貼貼,蹭學神考運那樣,唐寧将自己的臉貼在了紀連韞的掌心。

紀連韞的手很寬大,唐寧半張臉都可以埋進去。

那是一片寒涼。

唐寧用臉頰蹭了蹭紀連韞的掌心,又對紀連韞的掌心哈了一口氣,認認真真道:“你要保佑我——”

“畢竟按照我們現在的關系,我死了,你就沒有老婆了。”

稱呼自己為老婆好像有點怪怪的,唐寧皺了一下眉,改口道:“你就變成鳏夫了。”

紀連韞一動不動躺在棺材裏,胸膛有着微不可察的起伏。

唉。

你說紀連韞這個人,把床上的力氣放十分之一到床下來,他們的夫妻感情都能加深很多啊!

唐寧垂下眼把紀連韞的手放回了原位,他深吸一口氣,看向了紀爺爺,“該怎麽叫魂?”

紀爺爺交代的叫魂,需要準備一根紅線,一件丢魂人穿的衣服,還有一面鏡子。

紅線綁在唐寧的指尖,唐寧需要穿着紀珂的衣服,手裏拿着鏡子,從村口走到村尾,将村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走一遍,走一步,就要念一次紀珂的名字。

鏡中會照出留在村子裏魂魄,如果唐寧看到了紀珂的魂魄,就将紅線的另外一端纏在紀珂身上,通過紅線的牽引,将紀珂的魂魄重新拉回紀珂的身體裏。

唐寧此刻站在村口,身上穿着一件紀珂的舊衣服,手裏拿着一面鏡子,右手食指上纏繞着一根如血的紅線。

紀爺爺站在他身後一米遠的距離,對他微微點頭。

“紀珂吓掉的魂回來了沒有?”唐寧底氣不足的聲音在寂靜的村莊格外清晰,像往平靜的水面扔了一顆小石子似的,看似寧靜的村莊忽然起了一圈圈漣漪。

鏡面上,倒映出村口槐樹上一個吊死鬼的身影!

那是一位穿着紅嫁衣的女人。

她的皮膚慘白,脖子挂在枝頭,穿着婚鞋的腳在裙擺下微微搖晃。

在唐寧喊話的那一剎那,女人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盯向了唐寧,嘴裏發出了嗬嗬的聲響。

唐寧汗毛豎起,過電般的顫栗蹿過了他的身體,他的手雙手虛到幾乎捧不住鏡子。

“紀珂吓掉的魂回來喽!”紀爺爺蒼老的聲音在唐寧身後回響,女鬼的視線随之轉移到了唐寧的身後。

那挂在枝頭搖晃的身體更加厲害,樹枝似乎挂不住它的重量,随時都要斷裂開來。

唐寧的心在砰砰直跳,他抱着鏡子往前走,一邊走一邊顫聲喊道:“紀珂吓掉的魂回來了沒有?”

兩邊田地上不斷拿洛陽鏟挖土的人都齊刷刷擡起頭,他們所挖出的坑裏埋着的不是莊稼,而是金光閃閃的珠寶!

死去的人會重複着生前的行為,這群人都是當初那幫盜墓慘死的村民!

一雙雙漆黑無神的眼睛看向唐寧,那些麻木的眼裏忽然亮起了悚然的光,似乎是窮困潦倒的乞丐看到了從天而降的聚寶盆,又像是餓了三天三夜的狼群看到了肉骨頭,如有實質的渴望落在唐寧身上。

“紀珂吓掉的魂回來喽!”紀爺爺的喊聲吸引了這些人的注意,一張張青白色的臉極其一致地轉動方向,躍過唐寧看向了身後的紀爺爺。

冷汗爬滿了唐寧的額頭,唐寧從沒見過這麽多的鬼,僅僅是在鏡中看到它們,唐寧的心髒都快被恐懼這種情緒撐到近乎爆炸。

他艱難地再往前走了一步,“紀珂吓掉的魂回來了沒有?”

一只只蒼白的手從地面破土而出,每只手裏都拿着一把鋒利的屠刀,它們毫不猶豫朝唐寧前行的路上砍去——

鮮血從地面噴湧而出,像音樂噴泉在揮灑,牲畜的慘叫響徹在村莊。

嗚咽的風聲吹過唐寧布滿汗珠的後頸,唐寧從心口到喉嚨都又虛又空,左胸口能感受到心髒急速跳動的頻率。

那落在的屠刀再一次擡起,這一次對準的方向是,是唐寧即将落下的腳!

“紀珂...吓掉的魂回來喽……”紀爺爺的聲音沒有最開始的中氣十足,反而變得虛弱無力。

刀鋒一致轉向了唐寧身後的紀爺爺,紅燈籠照耀下,折射出一縷刺眼的血光。

唐寧已經不想再喊了,他嗅到了一股若隐若現的血腥味,這股味道不知道是從土壤裏傳來,還是從身後那個蒼老不堪的老人身上散發出來。

在這一次的叫魂裏,不光唐寧換了身衣服,紀爺爺也換了一身大紅色的新裝,鮮豔的紅衣,鮮豔的紅鞋。

村裏有些老人在預料到自己的死期時,會自己換上早早準備好的衣物。

他們不想麻煩子女。

顫抖的腳落在了坑坑窪窪的地上,唐寧死死抱住鏡子,一字一句道:“紀珂吓掉的魂回來了沒有?”

看不到盡頭的道路上出現了一頂搖搖晃晃的紅轎子,隊伍很長,每個人手裏都提着一個紅燈籠,轎子內傳出了孩子的哭聲。

“哇哇哇哇~!!!”

轎簾被青白色的小手掀開,一個鬼童的腦袋冒了出來,它一邊哭,一邊滴溜溜轉動着眼珠子,血淚從它的眼眶裏流出,在看到唐寧的那一刻,嗷嗷大哭的表情忽然停頓了剎那,下一秒,它咧開嘴,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

小巧的身子從轎子裏爬了出來,它手腳并用,以驚人的速度爬向了唐寧。

而這一次的唐寧并沒有穿着紅嫁衣!

“紀珂吓掉的魂回來喽……”嘶啞的喊聲從唐寧身後緩緩傳來。

即将爬到唐寧腳邊的鬼童盯着唐寧看了一會兒,不甘地改變了路線,撲向了唐寧身後的人。

唐寧聽到身後那陣腳步聲很明顯地慢了下來,老人走的每一步都無比遲緩。

他很想回頭去看看那位老人,可是在叫魂前,這個老人就告誡過,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回頭。

接觸卡牌游戲的這段時間,唐寧一直告訴自己,要把這些游戲世界的人都當成單純的npc,不要把他們當作真正的人看待,可此時此刻,他卻很難把身後那個為了救出紀珂舍棄一切的老人,當成一個由程序設定而成的npc。

——“叫魂會遇到很多危險,不過你不用擔心,比起你,那些東西更恨我,當初是我提了一個飲鸩止渴的主意,村子落到如今的局面,我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幹系。”

——“如果我在這次叫魂裏死了,你千萬不要告訴二狗子,不要說我是為了叫他的魂死了。”

——“你告訴他,不用為我守靈,離開這個村子,再也不要回來。”

——“讓他好好活下去。”

“紀珂吓掉的魂......回來了沒有?”唐寧顫聲道,一股陰寒的氣息鋪面而來,唐寧指尖纏繞着的那根紅線劇烈顫抖,細細長長的紅線飛向了遠方。

一盞盞紅燈籠接二連三亮起,遠方一片紅色的光暈裏,一道道行屍走肉般的身影浮現出來,在唐寧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那人群緩緩飄了過來,靠得近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死不瞑目的怨毒神情。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們身體浮腫,密布屍斑,那發紫的唇張開,無數人的口中吐出相同的話:“還我命來~”

“還我命來~”

“還我命來~”

怨氣沖天的聲讨中,霧氣漸淡,顯露出肅穆陰森、氣勢森嚴的大殿,金龍盤柱的宮殿上有一副鐵筆銀鈎的楹聯,上聯寫道“陽間三世,傷天害理皆由你”,下聯寫道“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橫批“你可來了”!

只聽那鮮紅如血的鳴冤鼓發出震天聲響,文臣武将、日夜巡游、黑白無常......各個大将的虛影密布殿堂。

殿堂之內,公案桌前,高坐着一位威嚴帝君,他頭戴十二旒冕冠,身着黑金九龍戲珠袍,俊美的面容在珠玉後隐約浮現,猩紅的雙眼無悲無喜,執掌生殺大權的手舉起驚堂木拍于桌上——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對聯內容來自網絡。

看了一下評論區,沒想到這幾天有這麽多小天使在關心我的作息和更新頻率,日萬對我來說确實挺累的,我不卡文時速一千,卡文五六百,每天大概要寫十幾個小時,但其實也還好,因為寫作是我很喜歡的事情!而且評論區的大家都非常可愛!真的非常可愛!!!我寫文到現在也日萬過很多回,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多勸我休息的小天使!

如果真的撐不住了我會告訴大家的,作息在努力調整,就是習慣性熬夜有點難改。謝謝你們關心我呀!啵叽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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