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鬼夫
鬼夫
韓安康知道自己的話對這個npc沒什麽作用,他對唐寧道:“你丈夫身體看起來很差,不适合守靈,你讓他回屋休息吧。”
唐寧不理解韓安康的用意是什麽,紀連韞是他好不容易找來的護身符,守靈這麽危險的事情不是要紀連韞在身邊才好嗎?
看着冷汗直冒的韓安康,還有對方眼中藏不住的驚懼,似乎他身邊站着的是什麽洪水猛獸,唐寧遲疑了一下,對一旁的紀連韞道:“要不你先回房間休息一下吧。”
別的不說,紀連韞的身體确實很差勁,守靈要一直跪在這裏,唐寧擔心紀連韞跪了一下午後就沒有力氣再跪一個晚上了。
比如現在的大白天,唐寧覺得還是晚上更需要紀連韞一些。
紀連韞握住唐寧的手,那深邃的眼睛凝視着唐寧,他低聲道:“可我想要陪着你。”
那聲音被壓得很低,充滿了磁性,唐寧的耳朵一陣酥麻,他有點不知所措地看向其他玩家,韓安康拼命沖他使眼色,林蘊也注意到了香的異常,站在韓安康身後對他點頭,大家的臉色都很不對勁,遲鈍如唐寧也意識到了什麽。
于是唐寧轉回頭看着紀連韞,努力斟酌詞句,軟軟道:“你身體不好,我很擔心你,你陪着我,我會更不安心的。”
嘴上說着勸紀連韞走的話,手卻忍不住握緊了紀連韞。
“我想和你在一起。”紀連韞将額頭貼在了唐寧的額頭上,那深邃的眼眸越來越近,眼裏只裝得下唐寧一人,高挺的鼻梁蹭了一下唐寧的鼻尖,他柔聲道:“讓我陪着你好不好?”
唐寧差點就想說好了。
怎麽、怎麽紀連韞還能變成這種模樣的溫柔?
好像他養的小貓,會黏糊糊沖他撒嬌,不對,哪裏有這麽大只的小貓——
簡直就是一只純白色的大貓,收起爪子,輕輕蹭了蹭他,也只肯蹭他一個人。
唐寧有點不太好意思偏開頭,避開了紀連韞的親近,畢竟這裏是靈堂,周圍的隊友都在看着,他看到周圍玩家的眼神都開始不對勁了,尤其是韓安康,用一種很奇怪的敬畏的眼神望着他,好像他做了什麽很了不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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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的臉是避開了,手還被紀連韞握着,唐寧低着頭,不去看紀連韞的眼睛,只打量對方的手指,每根都很好看,“我們以後,會有很多時間的。”
他小聲說着假話:“不差這一時半會。”
其實他知道,如果他能成功通關這個副本,那接下來的六天就是他和紀連韞相處的最後時光了。
想到這裏,唐寧也忍不住握住了紀連韞的手。
“是啊。”頭頂傳來了紀連韞輕飄飄的聲音,“我們以後會永遠在一起的。”
永遠一詞被他咬得有點重。
于是這個詞似乎也被賦予了沉甸甸的重量,像是兩座蒼白的墓碑,生死同衾,永永久久。
微風吹過寫着“奠”字的黑布,挂滿的白紗輕輕晃蕩,燃了半截的遺照上,神情陰鸷的老人盯着眼前這對恩愛眷侶。
唐寧無端有些慌亂,他抽出了手,擡起眼,對上了紀連韞溫柔平和的目光,歲月靜好,深情款款,不過如此。
紀連韞在唐寧的勸說下最終還是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在擡腳跨出靈堂時,他回頭看了韓安康一眼。
溫和、有禮,甚至帶着一點笑意。
被注視的韓安康卻如墜冰窟,直到紀連韞走出他的視線範圍外,韓安康才從呆滞的狀态中掙脫出來,伸手擦了一下額頭,滿手都是汗。
“你剛剛為什麽讓我喊紀連韞走呀?”唐寧看韓安康汗出的厲害,他又好心地掏出了一包紙巾遞給韓安康。
韓安康沒有接過紙。
他甚至後退了一步,不敢靠近唐寧。
活過這麽多副本,韓安康靠的是他趨利避害的直覺,他能看到那個npc很在意唐寧,不是普通的在意,直覺告訴他不要和唐寧太過親密,以免招致災禍。
有些時候過分的美麗在副本是一種另類的危險。
唐寧有點茫然地收回紙巾,四周其他玩家圍了過來,韓安康壓低聲音飛快說了自己的發現後,大家一致看向了香爐裏的兩根香。
那香只剩下了最後一截,最多還能再撐一個晚上。
“先把香滅了。”林蘊冷靜道:“如果香是關鍵道具,我們要把它留在最危險的晚上用。”
大家沒有異議,暫時吹滅了香後,他們讨論起了紀連韞。
“紀連韞确實對鬼怪有威懾作用,這點我可以作證,他在紀家村吓退過很多鬼怪。”林蘊繼續道:“不過他身上的問題我也和你們說過,他會時常被厲鬼附身,和厲鬼争奪身體控制權時會讓其他鬼趁虛而入。”
“這點我能看出來,那個叫王叔的怪明顯怕他。”韓安康皺眉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現在是人,還是被鬼附身的狀态?”
“目前最能區分他兩種狀态的只有唐寧。”林蘊道。
所有人都朝唐寧看了過來,唐寧壓力一下子劇增,他緊張道:“他是鬼的時候喜歡叫我娘子——”
“口癖可以改。”
韓安康看着唐寧的眼睛,說出了讓唐寧頭皮發麻的話,“他附身在紀連韞身上和你結婚時,一直沒有向你主動透露他的真實身份,林蘊和我說過你們當時新婚夜的細節,你喊他紀連韞,他讓你叫他夫君,這其實說明他不喜歡被你當成紀連韞。”
“可盡管不喜歡,他也沒有把他的真名告訴你,這意味着他一開始不想讓你認出他不是真的紀連韞。”
“你說,他連讓你稀裏糊塗結冥婚這種事情都辦得到,又為什麽會露出這麽大的破綻?難道改口一個稱謂會很難嗎?”
唐寧睜大了眼睛。
“除了稱呼外還有別的嗎?”韓安康眉頭緊鎖道。
“他是人的時候更君子、更溫柔一些,身體很差,做飯很好吃......”唐寧絞盡腦汁回憶紀連韞和鬼新郎的差別,但是他說了一堆,韓安康似乎都不是很滿意。
“你覺得他現在是真正的紀連韞,還是被鬼附身的紀連韞?”韓安康神情凝重道。
唐寧剛想說是真正的紀連韞,可在韓安康這樣的目光中,他反而又開始不确定起來,畢竟他知道自己看人一向不準。
他或許可以分辨出相處多年的好友,卻無法對剛認識半天的紀連韞了若指掌。
“......我也不清楚,抱歉。”唐寧沮喪道。
“現在先不要讓紀連韞靠近靈堂,我想今晚驗證一下這香究竟是不是驅鬼的道具,如果鬼來了香燒的快,那十有八九你現在面對的紀連韞是鬼新郎。”韓安康沉聲道。
“要是這樣的話......”林蘊的臉色無比糟糕:“水就沒有辦法端平了。”
衆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唐寧更是想到了剛才紀連韞問他的問題,假如現在的紀連韞是鬼新郎的話,那他豈不是當着別人的話說對方的壞話了?
大家心思各異,最後紛紛跪在了靈堂裏守靈,守靈這件事玩家們讨論過,這個村子裏的習俗是最少守靈三天,如果連三天都沒到就直接出殡,這在村子裏是不孝的行為,如果在現實中做一些不孝的事情最多被大家在背後戳脊梁骨,可在這個副本裏,可能會有真的鬼怪出來教不肖子孫如何做人——
就比如唐寧在守孝期和紀連韞結婚,直接遇到了一堆鬼童的攻擊。
因此玩家讨論過後,準備先守靈三天再考慮出殡,韓安康還說要是今晚驗證了那三根香真的是關鍵道具,那就正好對應了守靈三天這個規矩。
如果香沒有被毀壞而是正常燃盡,第四天就算他們不想出殡,鬼怪也會闖入靈堂向他們發起出殡的信號。
唐寧回憶了一遍大家交流分析的過程,就像學渣看到了學霸們在一起頭腦風暴合力解題,他也想出一份力,然而腦子剛跟上對方上一秒的思路,下一秒大家轉了個彎他又整個人直接懵圈了。
能玩到B級本的每一個玩家都好聰明啊……
唐寧跪在棺材前,說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
其實他從很早之前就接受了自己并不聰明的事實,小學念書的時候,他用功讀書,考試也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樣考到九十多分。
高中的時候,他依舊可以考九十多分,在滿分是一百五的卷子裏......
進了娛樂圈,唐寧發現自己的文化成績在其他人中還算不錯,但很快他又發現別人的情商比他高那麽多,梁姐帶他去飯局,每個人說的話都很好聽,一個眼神好像就有無數種意思,他只能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大家談笑風生,想要融入,卻怎麽也接不上話。
不,應該說,其實他不想融入。
他只想呆在自己和貓的小世界裏,他比貓聰明,但是每天貓貓都比他要開心。
他第一次決定養貓的時候,是他為自己太差的演技感到沮喪,便一個人在街頭漫無目的地散步,他走啊走,走到了一家寵物店,隔着玻璃看到了一只無憂無慮的幼貓。
他蹲下來,望着那只快樂的小貓,輕聲問:“小貓,你為什麽會這樣開心呀?”
那只小貓歪着頭沖他喵了一聲。
于是玻璃窗上出現了唐寧傻笑的臉,他在心裏對那只小貓說——
你就叫開心吧。
你要代替我,天天開心。
唐寧低着頭,安靜地跪在壓抑凄冷的靈堂裏,就像一只渴望被人接走的小貓。
“小寧。”身後傳來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唐寧愣了一下,回過頭,看到紀連韞站在靈堂口,笑着道:“我做了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