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鬼夫
鬼夫
唐寧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醒來時,紀連韞把早飯端在了他的床邊,在唐寧還意識模糊不清的情況下,幫唐寧擦臉、漱口,最後自然而然地喂飯。
這一套流程被紀連韞做得駕輕就熟,樂在其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唐寧最開始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因為他之前就做過類似的夢,夢到紀連韞照顧了他一整天,最後變出了兩個紀連韞——
說什麽上下兩張嘴,剛剛好。
想到這裏,唐寧突然清醒。
湯匙碰到了唇瓣,紀連韞的聲音低沉溫和,循循善誘道:“來,張嘴。”
唐寧想說拒絕的話,可他剛一張嘴,那湯匙就送了進去,溫熱的液體灌滿了口腔,是甜軟的熱粥,很好吃。
“今天你會辛苦一點。”紀連韞柔聲道:“第三天是吊唁的日子,很多賓客都需要你去接待。”
吊唁?
現實中有人去世,親朋好友在死者前來慰問叫做吊唁,可這是游戲副本,前來吊唁的......會不會混着死人?
“咚!咚!”沉悶的鼓聲從不遠處傳來,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唐寧的睫羽也跟着鼓聲顫動了兩下,茫然的視線從天還未完全亮的窗外落在了紀連韞臉上。
不需要說話,紀連韞就讀懂了他的困惑。
“這是報喪鼓,吊唁的人進靈堂前要敲兩下。”紀連韞又舀了一口,“你快把粥吃完,今天會有很多人過來,你作為長孫不能缺席。”
唐寧趕緊一邊吃一邊拿起了充滿電的手機,群聊裏都是玩家們的聊天記錄,昨晚沒有出現人員傷亡,韓安康@了唐寧,問唐寧現在的紀連韞是鬼還是人。
唐寧趕緊回道:“我覺得他是人。”
韓安康幾乎是秒回:“你确定?”
唐寧一下子又不确定了。
尤其是他接下來看到韓安康說:“昨晚紀連韞救下你的時候,是踮起腳尖走路的。”
唐寧在這一瞬間頭皮發麻,他慌張地擡眸看向了紀連韞,嘴裏的粥都忘了咽下去。
“怎麽了?”紀連韞柔聲問。
唐寧一時間是真的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紀連韞還是鬼新郎,鬼新郎可以裝成紀連韞,紀連韞應該無法裝成鬼新郎。
如果現在的紀連韞是真正的紀連韞,那他說的話應該也是真的,紀連韞和他結婚,一個是算命先生說的他之後不會病死,還有一個是紀連韞對他一見鐘情。
這是紀連韞想得到他的原因。
那麽鬼新郎呢?
鬼新郎想得到他又是為了什麽?
他在這個副本似乎經常體虛,尤其是和紀連韞接觸後,虛到就像精氣神被抽走了,有點像民間傳說裏被鬼怪吸走陽氣一樣。
鬼新郎想得到他是為了他的陽氣嗎?
可是,第一天紀連韞幫他按腳時,他好像也很虛弱。
這種虛弱究竟是泡腳帶來的昏昏欲睡的虛弱,還是被鬼怪吸走陽氣的虛弱?如果是後一種,難道紀連韞也不是人嗎?
“你在想什麽?”紀連韞伸手摸了一下唐寧擰起的眉心,“有什麽煩心事都可以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分憂。”
他是這樣體貼溫柔,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讓唐寧想起了曾經的莫雲初,莫雲初的行為也透露出那麽多的詭異,唐寧怎麽猜也猜不透。
唐寧認真看着紀連韞:“你......會騙我嗎?”
“我怎麽會騙你?”紀連韞問。
他說的好像是真心話。
可就算他說的是假話,唐寧也聽不出來。
唐寧牽起了紀連韞的手,将那只手放在他的左胸口,他怯怯看着略顯困惑的紀連韞,“你如果騙我,我的心會很疼。”
落在胸口的指尖顫動了一下。
紀連韞的眼神看不出什麽變化,或許有,只是唐寧看不出來,唐寧不想去猜了,他懇求地問道:“紀連韞,你昨晚為什麽會踮起腳尖走路呢?”
砰。砰。砰。
小小的心髒的鼓噪隔着皮肉震到了紀連韞的指尖,紀連韞垂眸望着唐寧:“......我也不清楚。”
“我睜眼的時候只看到了你,我想走近看看你,雖然我有意識,但那個時候的我——”紀連韞停頓了一下,細致解釋道:“就好像是人在做夢時夢裏的自己,所做的事情會和現實中有些許偏差,我當時就是這個狀态。”
“直到我救下你的那一刻,我才像大夢初醒一樣。”
是這樣嗎?
唐寧和紀連韞對上了視線,咚咚的鼓聲再次響起,又有新的人來吊唁了。
唐寧松開了紀連韞的手,喝完了剩下半碗的粥,在紀連韞蹲下來自發幫他穿鞋時,唐寧拿起手機把紀連韞告訴他的事情發在了群裏。
韓安康:“如果紀連韞說的是真的,那麽當時救下你的很有可能是鬼新郎。”
林蘊:“我們需要盡快分清楚到底誰對鬼怪更有威懾力,因為我們明天就要嘗試出殡了,出殡才是這個副本最大的危機。”
唐寧放下了手機,和紀連韞一起走出屋子,看到靈堂門口有許多人在走動,一些npc唐寧看着還很眼熟,有些是唐恒賢和韓餘年吊死時幫他們布置靈堂的村民,還有幾個......
咦?這不是紀家村的村民嗎?
只見他們規規矩矩敲了報喪鼓,做派和其他吊唁的人沒什麽區別,甚至更有禮節,手裏還提着豬頭和鵝作祭禮。
唐寧看到後卻覺得有些奇怪。
因為紀家村在很早之前就沒了活的牲畜。
這看起來是像是剛宰過的豬頭和鵝難道是在他們村子裏買的嗎?
唐寧看着這幫人走進靈堂,他們一進去就和其他的賓客一樣站在棺材前瞻仰着唐爺爺的遺容,似乎真的只是來吊唁。
靈堂裏響起來悲戚的哭聲,這是村子的習俗,大家要在出殡前一天哭喪,哭完之後,出殡當天就不能再哭了。
整個靈堂裏,吊唁的賓客們在哭,玩家們也在哭,其中最該哭的是唐寧。
他是唐賢恒唯一的孫子,他不能在這種情況下缺席。
唐寧在其他玩家催促的目光中走進了靈堂,靈堂最中央的蒲團位置是為他空着的,唐寧走到蒲團前跪下。
紀連韞也在靈堂,但他沒有跪在唐寧身旁,這是唐寧要求的,因為昨天他跪下後香就燒得格外快,而今天已經沒有香了,這意味紀連韞的下跪要是再帶來什麽不好的影響只能由玩家去承受。
所以保險起見,紀連韞和其他吊唁的賓客一樣站在唐寧的後方。
嗚嗚的哭聲在整個靈堂裏接連起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唐寧平時是最會哭的人,只不過他的哭通常都是悄無聲息的,很少會嚎啕大哭,他也無法在情緒沒有崩潰的情況下說哭就哭,要是有這個本事,他的演技也不至于遭受如此非議。
背後傳來了強烈的被注視感,似乎那些站立着的賓客都在打量着他,好像在奇怪他為什麽還不哭。
唐寧望着靈桌上老人的遺照,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一下子痛到掉了眼淚,那微弱的哭聲如一滴水彙聚到大海般融進了整片哭喪聲中。
可也許是唐寧哭得太小聲,那如芒在背的感覺還是遲遲不肯散去。
唐寧努力将自己的哭聲提高,他盡力去想傷心的事情,發現根本不需要怎麽回想,到處都是讓他難過的事情,要沉湎于悲傷很容易,他哭的越來越大聲,都說越孝順的後代就要哭得越大聲,唐寧已經很努力在哭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眼淚好像都要流幹,聲音也要哭啞時,屋子裏還回響着其他賓客震天的哭聲。
唐寧停了下來,這并不完全是因為他哭累了,而是他忽然意識到了——
人總是有一口氣在,哪怕肺活量再大,也不能永遠不換氣、不停頓地哭着。
可此時此刻,身後确實有賓客是沒有停頓地哭泣着,哭得又大聲又凄厲,似乎有哭不盡的悲痛,唐寧雖然跪着背對着衆人,耳朵也能分辨出那哭聲大概是從哪個方位傳來的——
應該是紀家村的人在大聲的哭。
他們和唐賢恒的感情很深厚嗎?所以哭得怎麽撕心裂肺?還是說......
一股莫名的寒意像是随着永不停歇的哭聲爬上了唐寧的脊背,唐寧渾身緊繃地跪在蒲團上,耳邊的哭聲那麽大,那麽悲戚,又那麽詭異。
唐寧小心翼翼地偏了一下頭,他的這個動作并不明顯,頭部扭動的幅度不大,只是眼珠拼命朝後方看,這樣看人很辛苦,眼珠子要轉到極致,才能勉強窺見身後人的臉。
在被淚水迷糊的視線裏,唐寧努力看清了對方的面容,那是紀家村的村民,他直直看着靈桌上的遺照,臉上的神情有幾分憂傷,嘴巴是閉着的,并沒發出哭聲。
不是這個人在哭。
唐寧緊繃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一點,不管怎麽說,離他很近的身後人沒有什麽問題會讓唐寧稍微有安全感一點。
那麽,是這個人身後的人在哭嗎?
唐寧又稍稍轉動了一下頭,想要看看站在紀家村身後的那幫人是什麽樣子,但他知道自己應該是看不到的,畢竟他是跪着,那些人站的高,又藏在了前面賓客的身後。
正當唐寧這麽想時,他正對上了一個哭泣的頭顱。
這個人的頭和跪着的他處于同一水平線上。
并不是因為對方也和唐寧一樣跪在蒲團上。
而是因為,這顆哭泣的頭被人提在手裏!
唐寧驟然睜大了眼睛,那顆人頭在他的注視下忽然停止了哭泣,臉上轉而挂上了詭異的笑,它問唐寧:“你怎麽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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