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歉
道歉
孟妩音看着楚遇擇伸出來的那只手,手指修長,手掌寬大,如今全被一層層的白紗布包裹着。
她記得那碗藥的溫度不低,因為他還輕輕地放到嘴邊吹了幾次,依舊可見煙霧,當時被燙傷的時候,他應該很痛吧?肯定是很痛的,可是他也沒有責備自己一句。
偏偏傷的又是右手,也不知道他這一上午是如何處理公務的,想來他應該很不舒服吧。
無論是她的記憶裏,還是話本的描述中,好像都沒有關于楚遇擇會用左手寫字的說法。想到這兒,孟妩音內心裏的自責又多了幾分。
孟妩音将楚遇擇的手往自己方向拉了一點,又翻過來使手背朝上,輕輕地解開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入目果然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大片的紅印,有些地方甚至還起了水泡,看上去觸目驚心,
孟妩音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傷感。
孟妩音輕輕在楚遇擇的傷處塗上藥膏,然後抹勻。
“嘶……”楚遇擇微微蹙眉,手也縮了一下。
這點小傷對楚遇擇來說,本來沒什麽。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他居然感到有點疼,在孟妩音塗藥的時候,他突然忍不住了。
想當年他十幾歲參軍,沙場裏拼殺,浴血奮戰,滿身傷痕,他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将戰袍浸濕的時候,他也沒有皺一下眉。如今,不過是小小的燙傷,他就這麽矯情了嗎?
楚遇擇在心裏自嘲地笑了笑。
“我弄疼你了嗎?”孟妩音見楚遇擇皺眉,怕是自己弄疼了他,緊張得不行。唉,自己從來沒有給別人上過藥,也不知道輕重。下意識地,孟妩音彎下腰,輕輕吹了吹,“呼呼……,你忍忍。”
“你……”
孟妩音一臉認真小心的模樣教楚遇擇頓時說不出話來了。愣愣地看着孟妩音給自己敷藥,一時無言。感覺像是做夢一樣,不真實,但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夢,那麽楚遇擇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過來。
擦完藥,孟妩音又将紗布一圈一圈地纏在了楚遇擇的右手上。本來一切都是這麽的完美,可是孟妩音不會打結,弄了好久也沒有弄好,整個人都開始有些慌張了。
孟妩音邊打結邊打量着楚遇擇,他不會發怒吧越想越擔心,楚遇擇要是一個生氣,直接拍死她怎麽辦!
楚遇擇見她一副快要急紅了眼睛的模樣,頓時心裏一熱,忙用眼神示意鄭平。
鄭平一看,頓時領悟了楚遇擇的意思,走近孟妩音,恭聲道:“夫人,我來吧。”
“……哦,好。”孟妩音見到鄭平遞過來的雙手,頓時如見到救星般,連忙把手中的繃帶遞給了鄭平。
呼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來了重負一般,往後退了好幾步,為了給鄭平騰出更大的空間,站在那裏仔細地看着鄭平包紮。畢竟是自己弄傷了楚遇擇,
孟妩音心裏自責不已,秉持着為自己做的事負責的想法,孟妩音想無論如何也要好好照看楚遇擇的傷口。
楚遇擇此時又有些不高興了,她站得離自己那麽遠幹什麽?但是楚遇擇又不敢不悅表現給孟妩音看,于是鄭平就悲催了。
鄭平頂着楚遇擇憤憤不平的表情的壓力下,艱難快速地綁好了繃帶,輕聲退了下去。
楚遇擇看着手上纏繞的繃帶,居然不覺得礙眼。輕咳一聲,楚遇擇靜靜凝視着孟妩音,“你今天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聽此一問,孟妩音立刻上前,一臉歉意又帶着微微谄媚的表情道:“妾身是來查看侯爺傷勢的。畢竟是妾身的錯才讓侯爺被燙傷,妾身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所以我……”看着楚遇擇沒有什麽表情的臉,孟妩音說着說着聲音就小了下去。
“怎麽?不稱呼自己妾身了?孟妩音,你今天究竟想玩兒什麽花樣?”楚遇擇一臉戲谑地問道。
“我……”孟妩音在心裏恨自己的怯懦,怎麽就不能大聲說出來,非要這麽膽小?以前的孟妩音可是什麽都敢說的,這樣下去,不會被發現吧?孟妩音在心裏唾棄自己,偏偏嗓子就像是灌了泥漿,漸漸沒聲音了。還有這該死的眼睛,居然不敢直視楚遇擇。
她恨呀!
楚遇擇瞥了孟妩音一眼,“罷了,不用稱呼自己妾身,也不用叫我侯爺。反正你從前都是直呼其名的。你突然這麽客氣,我倒是有些不習慣。況且,我不喜歡我們之間的關系太客氣。更重要的是,你今天是怎麽了?倒不像是你平日的風格。”
“哦……”早說她就不用這麽做作了!
“我……是真的想對你說一句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一直喂我藥,我怎麽會推你,我不推你的話,你怎麽會被燙傷!”孟妩音剛開始怯懦地道歉,但不知道為什麽,說着說着聲音就不自覺地揚起來了。
難道這是原身的影響,這副身體就是要這樣理直氣壯地講話才行?還是她內心深處其實已經控制不住對這張臉的怒氣了
楚遇擇剛開始聽着孟妩音的道歉還有一點感動,剛想說自己原諒她了,就被孟妩音後面說的話給氣笑了,“怎麽?這難道還是我的錯了?”
這女人,平時和自己吵得不可開交就算了。明明是她的錯,居然把錯都歸結于他自己。被燙傷的是他好不好?還說是來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
咳咳,還是有點誠意的。畢竟剛剛細心給他包紮的人也是她。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該強迫我吃藥……”孟妩音重重拍了自己腦門兒一下,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孟妩音慌亂地解釋着,越解釋越亂。
連鄭平都被孟妩音給逗笑了,不過楚遇擇看着,鄭平也沒敢笑出聲兒來。
“好了,我原諒你了。”看着她不知所錯的樣子,楚遇擇終是不忍。況且他已經多少年沒有見到她這樣可愛的模樣了?
二十歲那年,他從戰場上回來。滿身殺戮。沙場無情,他一無所有,除了這滿府榮譽,和終日為他擔憂以致于身體不好的母親。
那年他陪母親參加長公主舉辦的宴會,初次遇到了她。
五年前。
“母親,長公主的宴會您去就可以了,兒子去幹什麽?”楚遇擇坐在軟榻上,一臉無奈地看着他的母親。
楚遇擇的母親是成國公的小女兒何盈,當年嫁予楚遇擇的父親忠寧侯楚峥嵘,還是盛京裏的一段佳話呢。可惜現在已經是物是人非,這個忠寧侯府在多年征戰下,也只剩她們母子二人了。
雖然楚夫人何盈保養得極好,但是因為憂思太重,已生了幾根白發,眼角也略略帶着幾根皺紋。不過她仍是極為端莊大氣的。一舉一動,都是極為合乎禮儀的。
楚夫人沒有回答,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好久才笑着說道:“長公主今日大壽,到時候各家夫人小姐都會前去,或許會有合你眼緣的姑娘。你如今也不小了,該成家了,這樣你父親才能放心。”
“兒子才二十,況且上個月才從沙場回來,雖然說以後不會再上戰場了,可是哪裏就慌着成家了?母親何必着急呢?”楚遇擇扶着楚夫人坐下。
楚夫人拍了拍楚遇擇放在她肩上的手,緩緩道來:“你看那些和你同年齡的男孩子,哪一個不是成親了的?就是平日和你玩得最好的許尚書家的兒子許懷也在上個月成親了。母親實在是為你着急啊!你前些年沒有在京中,母親也不好為你定親,怕你不喜歡。可如今是等不得了,擇兒,你就去吧。”
看着為他傷神的母親,楚遇擇終是不忍,輕嘆口氣,“好,兒子就陪母親去。”
“好好好,這才是母親的好兒子。”楚夫人高興不已,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