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夫人

夫人

大夫包紮完,便去寫藥方了。楚遇擇低頭看着臉色蒼白的孟妩音,額頭被厚厚的紗布包裹着。心裏有些慌張,楚遇擇伸手去探,幸好妩音的呼吸和脈搏還算正常,心裏松了一口氣。

楚遇擇畢竟是個外人,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其餘的都是孟府的人來做。很快,孟府的人便趕來了,将孟妩音帶回了孟府。楚遇擇站在馬旁,瞥見孟妩音的衣角,眼尾泛紅。後來有一天,不,其實是大約十幾天後,忽然傳出消息,說孟妩音好了。

他心中雖然奇怪,但是依舊歡喜,扔下前來向他彙報公事的一衆下屬,慌張地叫人牽來一匹快馬,直奔孟府而去。

他到了孟府時,孟妩音正被人攙扶着在廊上走動,此時見到鮮活的孟妩音,他才能鎮定下來。然後便見到一臉詫異的孟凡敬以及孟侯爺,還有剛剛攔着他的下人們,此時他才發覺自己魯莽了。

雖然詫異,但是孟夫人還是很感謝當日楚遇擇對孟妩音的相救之恩,語氣和緩道:“楚侯爺來此,正好我可以當面謝謝當日侯爺的出手相助。”

楚遇擇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待到氣息穩定,語氣平靜下來,才退後一步,拱手道:“孟夫人客氣了。”

孟妩音的額角被一圈一圈的包裹着,見到楚遇擇時神色幾分審視,但是眼神始終是冷淡的,道:“娘親,他是誰?”

孟夫人神色幾分尴尬,輕聲斥責了一句,“你這傻孩子,這是救了你的楚哥哥,你不記得了?”看着孟妩音疑惑的神情,孟夫人此時才終于察覺到了異樣,“妩音……你真的不記得了?”

孟凡敬走上去,問道:“還記得哥哥嗎?”

孟妩音眼神閃躲,緊張地搖頭。

今早孟妩音忽然間醒了,除了傷口還在,其餘和往常一樣,并無異常。孟夫人還在竊喜,幸好她舍不得女兒,日日衣不解帶照顧妩音,才能在妩音醒來的第一時間發現。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孟妩音會忘記從前的事情,孟夫人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差點癱軟在地,幸好被身後的孟霆給扶住了,然後急急慌慌叫人去請大夫來。

然後孟妩音暈倒了,被帶回了房間,周遭皆是慌亂的步伐,然而這所有的都比不過楚遇擇內心的慌亂。

在那一刻,他忽然所有的欣喜在這一刻化為烏有,當他聽到孟妩音的消息時,他激動得手抖,連拿在手中的筆都滑落了,筆尖上的濃墨滴落到他銀白色的衣衫上,暈染開來。

孟凡敬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和他說什麽,但是終歸沒有開口,只随着孟夫人進去了,徒留楚遇擇一人在院子裏站着,突兀又悲涼。

楚遇擇落寞地退出了孟府,為何心中沒有歡喜,為何……可是他想不出答案,記憶裏那個叫着他楚哥哥的姑娘,與他嬉笑的姑娘,那日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姑娘,送他印章的姑娘……皆不能與剛剛眼前的姑娘重合,可是……明明孟妩音還是孟妩音,只不是沒有記憶罷了!

楚遇擇啊楚遇擇,你怎麽可以這樣想呢?你不能因為她不記得你了,就說她不是你所喜歡的妩音啊!只要她是妩音,便是你所愛的姑娘,對,就是這樣。楚遇擇在腦子裏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懷着沉重的心情,邁着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孟府……

楚遇擇擡頭,便見到不遠處孟妩音晶亮的眼睛,略略俏皮可愛的模樣,忽然與那個拿着花燈對他笑着的孟妩音重合了,過去與現在,恍若隔世,他的心不由得一顫。

握着筆的左手一滞,整個字便毀了,與這一行的俊逸字體形成了鮮明對比,引得孟妩音惋惜不已,“唉,我就說嘛,左手怎麽方便寫字呢,你的手既然受傷了,就好好修養,何必急着呢?你看,現在該怎麽辦呢?”

荒唐!那個喜歡他的妩音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他一面這樣想,可是他一面又想:這不是孟妩音又是誰呢?楚遇擇,他就是你的姑娘!可她是孟妩音又如何,她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喜歡他了,她只會避他如洪水猛獸。這兩年來,一旦他強行靠近她,她總是會用厭煩的目光瞪着他。有些時候,楚遇擇真的不想活得太清醒,這樣自欺欺人的話還能成功一點。他真的怕自己有一天徹底無法欺騙自己的時候,會忍不住殺了她。

見着她碎碎念的模樣,他終于還是忍俊不禁,“夫人,你話好多。”

孟妩音尴尬不已,居然被楚遇擇嫌棄了。

不過也對,楚遇擇既然身為男配,自然是喜歡女主趙語惜那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言語溫婉的,自己确實聒噪了。

回想自己所看過的話本,她居然只能記住孟妩音惡毒時的,難道這就是全部了?為何她想不起來“孟妩音”為何會變成惡毒女配的原因了?

忠寧侯府內院,楚老夫人終究還是聽說了楚遇擇手被燙傷的事情。她先前确實是很滿意孟妩音做她的媳婦的,楚孟兩家素來交好,孟妩音德行也不錯,這是她過去以為的,至少……在三年前是這樣的,有時候她甚至會想,這孟妩音莫不是摔壞了腦子?

最令她不滿意的便是她聽說孟妩音在聽到賜婚她與擇兒時,死活不同意,甚至鬧到太後面前,若非孟侯爺相攔,怕是要鬧到皇上面前,到時候遭殃的怕就是楚孟兩家了,天子之怒,誰能承受得住?她寧願孟妩音還是幼時那個癡兒,倒還安分聽話些。自孟妩音嫁過來的這一年裏,忠寧侯府簡直不得安寧,整日陰陽怪氣,亂發脾氣,對擇兒也是冷言冷語,這樣的媳婦真的讓人頭疼。

擇兒與她成親一年有餘,夫妻兩個卻從未同房過,這樣的媳婦,娶來有什麽用?她想着幹脆給擇兒納個妾,偏生擇兒又百般不願,她為着這事兒整日發愁。

每每聽說孟妩音病了,她心裏竟忽然松了一口氣,有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心腸惡毒,常常一面在佛前祈求孟氏能就此一病不起,可随即又求佛不要記得自己剛剛的胡言胡語。

孟氏身子骨一向很好,這一年才小病了幾次,可是前幾日聽說孟氏忽然病重,她心中糾結不已。她一直都派人監視着孟妩音的一舉一動,只是為了防止孟妩音做出什麽危害楚遇擇的事情來。

楚遇擇心急如焚,甚至向宮裏求了太醫來。她雖然是孟妩音的婆婆,但是她從未去探過一次,不愛她兒子的女人,自然也不會被她當成自己認可的兒媳。

聽丫鬟說,孟氏一連幾天皆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擇兒親自守在床邊照料。聽丫鬟說,楚遇擇受傷的那天的早上,孟氏半夢半醒,額角都沁出一層薄汗,嘴裏呢喃着什麽,楚遇擇沒有聽清,便傾身附耳,由于氣息實在微弱,聲音斷斷續續,所以除了楚遇擇,怕是沒有人聽清楚孟妩音究竟說了一句什麽。

然而她至今還記得前幾日丫鬟來禀告的話。

“奴婢沒能聽見夫人說了什麽,只是侯爺很是震驚,甚至打翻了手中的湯藥,奴婢便又重新熬了一碗……”

她的兒子,少年時便随父征戰沙場,什麽沒有見過,從來都是鎮定自若,只有在遇到孟妩音的事情上才會慌了神。然後待楚遇擇親自将湯藥再端進去的時候,孟妩音便已經清醒了過來,臉色已不複病态蒼白,但是拒絕喝藥,甚至打翻了湯藥,滾燙的湯藥将楚遇擇的手燙紅了,再然後,她又聽說孟妩音竟然親自去探望楚遇擇。

她絕不相信孟妩音會有那麽好心,孟妩音為了周晟而鬧得多難看啊,怎麽可能忽然轉了性子。楚老夫人随便心中懷疑,但是只叫人仔細觀察,并未有前去一探究竟的意思。

孟妩音回到房間,想着事情,總覺着腦子裏的記憶少了一些什麽,但又總是想不起來,頓時間頭疼不已,仿佛要爆炸一樣。丫鬟進去房間的時候,便見到孟妩音抱着頭緊咬唇齒的模樣,慌張地叫人去通報了侯爺。

楚遇擇連忙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大步流星地向孟妩音的院子奔去,并且叫人去請名醫蘇逸。孟妩音此時已經被丫鬟扶到了床上休息,但還是抱着頭,蜷縮着身子,模樣可憐。

楚遇擇一直安慰着她,“妩音,再等等,大夫馬上就來了,再堅持一會兒……”一直到孟妩音疼得癱軟在楚遇擇懷裏,楚遇擇還在喃喃自語,他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孟妩音渾身是血地躺在自己懷裏的模樣,心中驀然慌亂。就是那場意外,自此他與妩音勢同水火,比陌生人還不如。不知為何,今日自己怎麽頻繁想起三年前的場景呢?難道就是那日她昏迷中的一句喃喃自語嗎?

那日,他端着湯藥,正欲喂給她時,忽然間她呢喃着什麽,他疑惑道:“什麽?”

然後她又重複着說了一遍,可他還是沒有聽清楚,于是他将耳朵靠近她,問道:“妩音,你在說什麽?”

熱氣斷斷續續噴灑在他的耳朵上,“楚……楚……楚哥……哥”。然後他心頭一顫,控制不住手抖,打翻了手中的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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