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不可迷信
第41章 人不可迷信
謝深玄朝外一走, 雅間內的衆人只遲疑了片刻,便已紛紛起身,毫不猶豫跟上了謝深玄的腳步。
諸野落在最後, 方才他那句話只來得及說上一半,也不知謝深玄究竟是不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心中略有些不悅, 可想想洛志極是謝深玄的學生, 若是真同人吵架起了争執,他在場或許會更好控制事端一些,他只好也嘆氣, 慢吞吞跟上了幾人的腳步。
謝深玄心中焦急,方才在二樓所見, 那地方争吵激烈,他擔憂此事會演為打鬥, 過幾日便要小考了, 這種時候, 洛志極無論如何都不能受傷。
他幾乎是一路小跑着下了樓,胸口有些刺痛,便略放慢了些速度,到了外頭的街道上,看了看那争論之處的方向,這才快步朝着那地方走去。
謝深玄還未完全靠近人群,便已聽見了洛志極的聲音。
“我不想與你争吵。”洛志極的聲音倒還算平靜, 道,“他絕不是撞鬼。”
另一名老者音調譏諷, 帶了些許譏笑之意:“我看你年紀輕輕,倒很會胡言。”
謝深玄這才終于走到人群之後, 自圍觀者的間隙往裏頭看,只見衆人将洛志極和一名身着法袍的老者圍聚在內,二人身旁地上還躺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那孩子面色泛紅,緊閉雙目,額上全是細汗,呼吸急促,看起來像是得了什麽急症,應當盡快去找位郎中診治。
可這孩子手中被塞了符咒,身側還放了一碗香灰水,他的父母跪在一旁,看起來衣着破舊,只是鄉野的農婦農夫,對孩子的情況如何,顯然并不了解,只能呆怔怔擡首,看着洛志極與那位大師吵架。
“我沒有胡言。”洛志極神色平靜,沒有半點變化,“他生了急症,應當去找大夫。”
“我師承玄明大師。”那老頭兒音調極大,念念叨叨,幾乎要将唾沫星子噴到洛志極臉上去,“我難道會在此處說謊?!”
洛志極:“玄明大師若生急症,也是會去找大夫看病的。”
老頭兒:“你這小子——”
洛志極伸手去翻他挂在腰側的挎包,從中翻出一張紙頁,一面道:“我有佐證。”
衆人都好奇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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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紙頁展開,端端正正放在桌案上,那動作看起來倒很是崇敬,直至他将那紙頁完全展開在桌面上,他方退後半步,伸出一只手,恭敬為衆人展示。
“這是玄明大師的墨寶。”洛志極說,“我認識玄明大師。”
那老頭兒冷哼一聲,上前仔細端詳那紙頁上的字跡,謝深玄也微微眯眼,掃了眼紙上的字。
恰好其餘幾人也趕到了此處,好奇同他一道看熱鬧,那趙瑜明就在謝深玄身後,小聲嘀咕着問:“真是玄明大師的字?”
謝深玄道:“看這字跡潦草醜陋,肯定是他。”
趙瑜明明顯一怔:“你有玄明大師的字?”
謝深玄很平靜:“他見着人就喜歡送,家裏大概有十幾幅吧。”
趙瑜明倒吸了口氣:“你怎麽還和玄明大師有交情?”
謝深玄稍稍一頓,無言看向趙瑜明,壓低聲音問:“你猜我年初是在哪遇刺的?”
趙瑜明:“……”
對,謝深玄去報國寺祈福遇刺,可說實話,謝深玄竟然相信這等神鬼之事,會去報國寺祈福,便已極為令趙瑜明吃驚了,他可沒想到謝深玄竟然還同報國寺內那位頗有名氣的玄明大師有交情。
那老頭已看完了這字,他捋着胡子,不住冷笑,道:“玄明大師的墨寶,怎麽可能會這麽醜。”
謝深玄:“……”
趙瑜明:“……”
老頭兒:“怕不是你自己随手塗鴉吧!”
謝深玄微微阖目,低聲輕語:“……真的就是這麽醜。”
趙瑜明:“……”
洛志極皺了皺眉,又從挎包內翻出一張紙頁,道:“這是清玄道長的提字。”
謝深玄:“……”
趙瑜明從圍觀之人的縫隙中瞥了幾眼那字,這字倒是還算可以,可惜他不太認得這些人的字跡,只能看向謝深玄,希望謝深玄能夠為此作答。
謝深玄嘆了口氣:“是。”
趙瑜明忍不住低聲念叨,道:“你這學生了不得啊,我看他那包裏鼓鼓囊囊,保不齊待會兒還要掏出什麽好東西來。”
可字跡一事,本就難辨,周遭人群議論紛紛,倒沒有幾人站在洛志極那一邊,那老頭更加得意,再捋一捋胡子,故作為難,道:“這娃兒不過是被水鬼纏身,只需幾道黃符便可恢複,可這黃口小兒再三阻撓,此事一拖再拖……”
後頭的話,謝深玄有些聽不下去,他皺起眉,看向身旁的趙瑜明,低聲問:“此事歸你們管吧?”
趙瑜明一愣:“啊?和我沒關系吧?”
謝深玄:“京中教派,若與你禮部沒關系,與誰有關系?”
趙瑜明:“……我只負責文書統計,這種事得……呃……得找……”
他回過目光,看見了就在他們幾步之後的諸野。
趙瑜明毫不猶豫将手指向諸野,道:“得找他。”
謝深玄:“……”
這場上鬧哄哄一片,那孩子的家人倒真覺得是洛志極阻撓了大師治病,已圍聚到了洛志極身側,謝深玄總覺得若是再不阻止此事,洛志極或許要挨打,他便也看向諸野,想着此事是在求人,這聲調不由便比平時更軟了一些,還略有些遲疑不決,又怕被旁人聽見,只好輕聲道:“諸大人……”
諸野:“……”
諸野只稍頓了片刻,而後猛地邁步上前,推開面前人群,直截了當道:“停手。”
他那語調一貫冰冷,雖說得并不大聲,可卻有些不怒自威之意,原已要将洛志極抓住的幾人登時頓住了手,疑惑朝此處看來,而那老頭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怒氣沖沖道:“你又是何人——”
諸野将玄影衛腰牌丢在擺放二位大師墨寶的桌案上,冷冰冰道:“看看?”
老頭兒不情不願,念念叨叨:“這又是什麽破東西……”
他話音一頓,有些驚訝看向腰牌上的字跡,再極為震驚回首看向身後的諸野,這人太年輕,他覺得或許有詐,可他目光再往下一滑,覺得此人腰側的佩刀,的确與他所見過的玄影衛有些相似,他不由打了個哆嗦,緊張咽下一口唾沫,道:“您……您不會是……”
諸野蹙眉看着他,問:“兩回了。”
老頭兒:“我……啊不,小人……不不不,草民……”
諸野挑眉看向一旁昏迷不醒的那名小娃兒,問:“他是生病,還是中邪?”
老頭兒:“……”
這老頭兒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已顧不着什麽仙風道骨之事,只恨不得立即從此處逃離,可此事還未善後,他自然不能離開,他只能萬般緊張,一面擦着額上汗水,一面小心翼翼看着諸野,道:“要……要不草民現在去找個郎中?”
諸野:“你不能走。”
他說完這話,将目光朝天街另一側看去,此處本是城中極為繁鬧之地,總有官軍巡邏,他掐算着時間,若無意外,如今大概是巡城官軍正好路過此處的時候,而不出他所料,不過片刻,他便已見着幾名官軍從街道那一頭走了過來。
諸野這才收了腰牌,遙遙朝那幾名官軍招了招手,領頭那人識得諸野身份,知道這是皇上身邊的心腹,誠惶誠恐過來同諸野行禮,得了諸野兩句吩咐,轉頭便将那老頭兒帶走了,又令一人帶着那對夫婦與小娃兒去找郎中,還順便将此處清了場,令人群散開,不要再在此處圍聚。
從頭到尾,大概也還未過去一刻鐘,此事已然解決,只剩洛志極呆怔怔站在原地,似是不明白諸野和謝深玄二人,究竟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謝深玄将洛志極叫到身前來,正想問一問洛志極這究竟出了何事,卻忽而注意到了諸野的目光。
不知為何,似乎從那幾名官軍帶人離開後,諸野就一直在盯着他,這目光令他略有些害怕,就像是……像是他做了什麽絕不該做的事情一般。
謝深玄皺起眉,思忖許久,也只能得出一個答案。
他們在街上太過顯眼,若有話要問洛志極,還是得将洛志極帶回臨江樓再談。
于是謝深玄拍了拍洛志極的肩,說:“你跟我來吧。”
他扭頭就走,三名學生跟在他身後,諸野還站在原地,微微蹙眉垂眸,心中隐隐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那趙瑜明面上帶笑,也學着謝深玄方才安撫洛志極的模樣,伸手拍了拍諸野的肩,道:“諸大人啊,有些事,還是得說出來。”
諸野挑眉看他。
趙瑜明清一清嗓子,笑吟吟道:“您今日做的不錯,他不誇你,我誇你。”
諸野:“……”
諸野懶得理會,直接邁步前行,追上謝深玄的步伐。
趙瑜明嘆了口氣,也跟着快步追上去,他的步伐還比諸野要快一些,直接追到了謝深玄身側,這才放慢腳步,道:“深玄,我有些事想問你。”
謝深玄一時警惕:“什麽事?”
趙瑜明顯然給他留下了極為不好的印象,以至于趙瑜明一同他這樣說話,他便有些緊張,可趙瑜明對他笑上一笑,最後也只是問:“其實我疑惑許久,你什麽時候信神了?”
謝深玄更是疑惑:“誰說我信神了?”
“既是不信,那年末之時,你為何要去報國寺祈福?”趙瑜明皺起眉,很是不解,“你還同玄明與清玄二位高人相識,要知道,這二位是出世高人,京中多的是人想見他們一面而不得。”
“我母親想讓我去祈福,我便去了。”謝深玄平靜說道,“玄明與清玄二人,是我父親好友,逢年過節偶爾去拜訪,也很正常。”
趙瑜明一怔,問:“可我記得……伯母好像也不信神吧?”
謝深玄:“不信。”
趙瑜明:“那她為何要讓你去祈福?”
謝深玄:“……想要我去報國寺中求求姻緣。”
趙瑜明一怔:“什麽?”
謝深玄搖了搖頭。
他也覺得此事甚是無言,他母親速來不信神鬼,不知為何在此事上倒開始迷信,每每寫信來問他是否有了意中人,接下來便要勸他去報國寺內祈福,只說此事十分靈驗,還要高伯盯着他,将他送上前往報國寺的車馬。
趙瑜明卻摸了摸下巴,低聲說道:“看來這報國寺,的确有些作用。”
謝深玄:“啊?”
趙瑜明:“求姻緣不錯,就是不知求財如何。”
謝深玄:“?”
“求什麽姻緣,多沒意思啊。”趙瑜明得出最終結論,認真說道,“求姻緣,還是不如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