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琴試

第61章 琴試

伍正年扶額在邊上嘆氣, 似是對謝深玄這過分直白的手段有些無言,那名玄影衛卻用異常震驚般的神色看着謝深玄,顯然他心中謝深玄的形象, 與如今謝深玄的反應,實在不怎麽相符。

可諸大人處還需他回應, 他得趕回癸等學齋布置, 不能在此處多留, 這兒的樂子看不下去,他便也只能戀戀不舍,再三回眸。

謝深玄已有些想不明白他在玄影衛眼中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了, 他沉默着先等着那玄影衛離去,又在原處稍留了片刻, 等待學齋那邊準備完畢。

嚴斯玉倒是又驚又懼,他在原處猶豫着, 顯是很想同謝深玄說幾句話, 借機關心關心謝深玄那險些染上的“病情”, 可他還是心有疑慮,哪怕醫官已如此說了,他卻仍在想着這病是否真不會傳染,謝深玄到底是不是無礙。

他想,若是普通病症,那便也罷了。

他自幼文武兼修,身體強健, 什麽頭疼風寒,抗一抗便過去了, 那張臉他實在喜歡得緊,他願意為美人冒險, 可疹子不一樣,他們還說這東西會留疤,若是他臉上出來幾顆,那他這輩子,豈不是便毀了大半。

至于謝深玄……他已碰到那染病的學生了,雖說這般的大美人的确少見,可若為了這一張臉毀了自己的臉,那可便不值當了。

想到此處,嚴斯玉抖開玉骨折扇,讪讪同謝深玄笑了笑,而後移開目光,一把擋住了自己的臉。

他心中所想,有大半都露在他頭上的紅字裏。

謝深玄一字字看過,倒是不怎麽覺得驚訝,他本就對嚴斯玉的本性極為了解,這些想法也不怎麽出他預料,反正嚴斯玉如何想都與他沒有關系,那又不是諸野,他當然懶得理會。

他心中想法初現,再回眸朝學齋那處一掃,竟真的見諸野自長廊下過來了,方才他與諸野結伴離去,那些人是看得真切,可回來時他身邊已不見了諸野人影,而他自己也做了解釋,說是玄影衛中有些公事,諸野不過與他同行幾步,便已趕回玄影衛去了。

如今諸野來此處的方向,也正是自太學之外而來,他默聲不言走到此處,将目光在場上衆人身上一晃,而後便徑直朝着人群之外的謝深玄走去,這舉止看起來沒有半點猶疑,像是還不知今日這太學內,究竟都出了什麽事。

有幾名監試官倒還是好心,也帶了一些刻意讨好玄影衛的意味,急匆匆便要攔下諸野,以免他真不知情,直接到了謝深玄面前去。

“諸大人,聽聞太學內有學生染了能夠傳染的病症。”那監試官急匆匆解釋,“謝大人可方同他接觸過。”

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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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監試官也點頭,道:“醫官已來看過,說是沒什麽問題,可我想這等病症,總該有個秘而不發的階段。”

嚴斯玉本在聽他們說話,他心中覺得畏懼此事本是人之常情,諸野應該也不會那麽傻,可他總不能被諸野比下去,怎麽也不能自己一人出醜,他便也往上添油加醋,說:“可那病症嚴重時可會起不少疹子,還會留下疤痕,諸大人,您若真中了,怕是要面容盡毀。”

諸野:“……”

諸野還是不說話。

他十分客氣同幾人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聽見了他們所說的話,而後仍不停腳步,要朝謝深玄那邊過去。

那監試官急忙再攔住諸野:“諸大人,您是沒聽明白嗎?”

諸野這才開了口,道:“聽明白了。”

監試官:“此事兇險——”

諸野:“我不介意。”

此事本是他與謝深玄二人的謀劃,他心中清楚這天下根本沒有這等病症,當然不會畏懼,而他心中清楚得很,就算今日太學之內,真有了這等病症,謝深玄又因此染了病,他也絕不會因此而留在原處,躊躇不定。

“皮囊而已。”諸野淡淡同那幾名監試官說道,“我不介意。”

謝深玄:“……”

謝深玄就在數步之外,諸野的字字句句,他都聽得真切。

哪怕這只是一場戲,可這話語自諸野口中出來,他便還是有些忍不住心中的悸動,好似心跳忽而便快了一些,他有些不安,伸手按住心口,像是以為這般動作,便能平複他心中的異樣。

這動作果然毫無效用,他每日看着諸野的臉,便免不了要覺得心跳微促,這看起來才像是什麽古怪病症,他一定要找個機會,尋大夫去看一看。

那些監試官怔了怔,已不敢再去阻攔,諸野也懶得同他們繼續廢話,直接擡步朝着謝深玄走了過來,謝深玄更壓不住唇邊笑意,不由抿唇同諸野笑,再一看諸野身後的嚴斯玉與那幾名監試官,人人頭上飄着紅字,有在心中想着諸謝謠傳的,有感嘆諸野貼着瘟神不怕死的,還有嚴斯玉這般咬牙切齒,滿心怨怼。

而後他這眼角餘光,便瞥到了在更遠一些地方觀試的前三等學齋的學生們。

啧……嚴漸輕怎麽又在罵他公狐貍。

這一回,他心中并無多少怨氣,只是彎起眉眼同諸野笑,待諸野走到他身邊,他方故意開了口,笑吟吟道:“諸大人真是好膽量。”

諸野:“……”

諸野略有些無言看着他。

“這病症可會毀人面容。”謝深玄低聲說道,“諸大人難道不怕嗎?”

諸野:“我不靠臉吃飯。”

謝深玄笑了笑,後頭的話,他不敢說出口,便也只是在自己心中想一想作罷。

他想,諸野的面容也生得很好,他一向覺得,京中那麽多武官,諸野的身量與面容,都能在其中奪得第一,若真有他今日胡亂瞎編出來的病症,那諸野這樣一張好看的臉,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此處毀了。

可諸野垂下眼睫,一眼自他面上掃過,又喃喃多補了一句,道:“反倒是你。”

謝深玄:“……我?”

諸野道:“醜一些也好。”

謝深玄怔了片刻,忽而意識到諸野這句話像在罵他,哪怕這不是平日的諸野會說的話,他卻還是忍不住挑眉,道:“諸野!”

諸野:“……招蜂引蝶。”

謝深玄:“你說什麽?”

諸野已移開了目光,他這神色,同謝深玄方才與他在癸等學齋內相見時,并無多少變化,可不知為何,謝深玄卻覺得他的心情好像不怎麽好,可至于這不好究竟在何處……

諸野不說,謝深玄自然也猜不出來。

他真是不喜歡這種悶葫蘆。

凡事都憋在心中,到底為何不快,因何不滿,一件一件都得他去猜。

偏偏他向來不會兼顧他人心意,從來看不透他人心中想法,好容易有了這般能夠堪透他人心思的能力,卻又偏偏看不穿他最想看清的諸野。

他只能收回目光,帶着滿心怨怼,小聲嘟囔,道:“不胡鬧了,談正事。”

諸野卻反問他:“還有什麽正事?”

謝深玄:“……”

是,趙玉光之事,他們早已全部布置妥當,現下只需請監試官們移步癸等學齋外便好,而今日的小試,除了趙玉光需要他多想外,其餘學生都不會有任何問題,他的确是沒什麽正事需要同諸野談了。

可既是如此,諸野特意跑過來做什麽?

謝深玄蹙眉擡首,看向諸野,正要詢問,卻又見幾名太學內的散役過來了,他們已在癸等學齋外為諸位監試官布置了桌椅,一切也都已經準備妥當,應該該要請諸位大人移步,前往癸等學齋了。

事情到了此步,謝深玄的胡編亂造總算要告一段落,他略松了口氣,見着幾名監試官均要移步前往癸等學齋,他便落了他們幾步,跟在監試官之後,保持着一個不會令那些人心生驚懼的距離,同諸野一道也朝着癸等學齋過去。

方到學齋對面的長廊下,謝深玄便已看見了太學內散役布置的那一排桌椅,時間倉促,他們來不及有更多準備,也只是不知從何處拉了兩排座椅,置于長廊之下。

相隔一個小院的學齋拉開了一扇窗扇,令人能看清那裏面的境況,謝深玄擡眼朝內看去,便見趙玉光緊張坐在學齋內的古琴之後,低垂眼眸,攥着自己的衣袖,誰也不敢去看。

他聽見外頭的聲音,微微擡首,朝外看來,監試官他一人都不識得,他雖有些緊張,可也還能夠忍耐,而衆人皆知此處有疫病,除了不得不來此的監試官外,那些太學學生們是一個也沒有來,那自來也就是說,在外頭看他彈琴的人數,比起正常考試,已少了一大半,更沒有那幾個令他萬分驚懼,反複在他的噩夢之中出現的面孔。

趙玉光多少放心了一些。

他急促的心跳稍稍平穩,稍稍略松了幾口氣,再小心翼翼朝後張望,待他看見站在人群之外的謝深玄和諸野時,那最後一絲不安也已煙消雲散,好像只要有諸野和謝深玄兩人在此處,他便不會有那般幾近恐慌的感受。

謝深玄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彎起唇角,對趙玉光露出一個極為溫和的笑。

趙玉光深吸了口氣,擡起手,将手按在了琴弦之上。

先生為他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那接下來,已該輪到他了。

-

謝深玄看見學齋中的趙玉光時,便注意到了趙玉光與往日有些不同的模樣。

他不知諸野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自他所在之處遠遠看去,趙玉光面上帶了些紅斑,看着有些滲人,雖不知近看效果究竟會如何,可從那些監試官的距離去看,這病症看起來自然是極為真切的。

他不由稱贊:“都說玄影衛擅長喬裝打扮,諸大人這技術,倒還真不錯。”

可諸野掃了他一眼:道:“不是我。”

謝深玄稍有驚訝,倒還不及追問,諸野已為他做了解釋,道:“你應當知道,玄影衛內,尚且還有細分,專擅易容喬裝的,是衛所內專司情報的分支。”

謝深玄不由便想起了方才同他說話的那名醫官,那也是喬裝打扮,他便問:“是方才那名醫官?”

諸野答:“也不止他一人。”

這回答着實超出謝深玄所想,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不過同諸野說了一句需要諸野幫忙,諸野便不知從何處,好似一氣忽而便尋了這麽多玄影衛來幫忙。

他再想起方才那醫官所說的話,不免便道:“都是下了值閑着沒事幹,聽聞您有事相求,便特意不休息趕來此處相助?”

諸野:“……”

謝深玄笑了笑:“看來諸大人很得屬下喜歡啊。”

諸野沉默了片刻,方稍稍移開目光,道:“不是我。”

若非方才謝深玄所問的是兩個不同的問題,他幾乎已要覺得諸野是在不住重複方才的回答了。

“他們來此處,不全是因為我。”諸野語調平靜,說完這話,倒還将目光回轉到了謝深玄身上,道,“還有一半緣由,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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