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悲咒
第60章 大悲咒
很好, 謝深玄意想不到的意外,出現了。
這實在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他看所有學生都懂了, 連帕拉都有些恍惚領會,也不知裴麟究竟是怎麽了, 竟然會将想法跑偏到這種地方。
這傻孩子, 他怎麽就沒學到裴封河的半點精明呢?
“若……若是起了疹子……還會留疤……”裴麟緊張萬分, 好似短短一刻,他已在腦中将無數結果都想過了一遭,“不行, 先生您的臉這麽好看,絕對不能留疤!”
謝深玄:“……”
謝深玄心情複雜, 一時之間,難以言語。
他正不知自己應當如何解釋, 葉黛霜卻已哭笑不得一拍裴麟的腦袋, 道:“先生不會出事的。”
裴麟顫顫巍巍問:“真……真的?”
“只要你待會兒不要胡言亂語, 先生就不會出事。”葉黛霜盡力暗示,“待會兒無論先生說什麽,你都別開口便對了。”
裴麟:“啊?”
不對,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傳染的怪病。
他蹙眉思索,再看衆人神色,除了聽得迷迷糊糊好似什麽也沒懂的帕拉之外,好似只有他一人是個傻子。
可不及他多想, 那邊的監試官已開了口,道:“末等學齋的, 輪到你們了。”
謝深玄的眉毛明顯挑了挑,露出些極為不悅的神色來。
那監試官還未覺任何異樣, 反正癸等本就是這天幹地支的最末,他當然不覺得自己叫錯了,眼見無人理會他,他還要再重複幾遍,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令謝深玄有些恨不得要朝他臉上狠狠來兩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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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能如此,謝深玄想,這人畢竟是監試官,他要盡力容忍,不可随意胡來,絕對不可随意胡來。
諸野還未帶趙玉光來到此處,謝深玄忍着心中怒意,朝那人瞪了幾眼,那人頭上猛地便蹿出了許多對謝深玄不滿的字跡,顯是對謝深玄積怨已久,如今好容易得了個報複機會。
一旁嚴斯玉清了清嗓子,大約是為了讨好謝深玄,倒還低聲提醒那名監試官,道:“你不該說是末等。”
那監試官這才冷哼了一聲,改了口,道:“癸等學齋的學生們,上來吧。”
謝深玄這才深吸了口氣,回身看向身後的學生,低聲道:“放心,千萬莫要緊張。”
他雖對學生們的琴試水準并無多少了解,可畢竟翻看過去年年末分齋時學生們的成績,心中大致清楚他這些學生們的情況,他記得柳辭宇與葉黛霜是略微會一些琴的,去年分齋之時,他二人琴試的成績都還算可以,通過今日的小試,應當沒有問題,而若他今日的辦法能有效果,趙玉光不曾怯場,那趙玉光當然也是能夠通過的,至于其他人……
若謝深玄沒有記錯的話,去年年末的分齋小試,其他人的琴藝,都是不合格。
而這琴試,同謝深玄所想的,果真也不曾有多少差別。
葉黛霜與柳辭宇二人先後考過,那琴技中規中矩,雖能通過今日這小試,卻也僅是還算不錯罷了,遠不曾到足以稱得上是優秀的地步。
他二人過後,其餘學生的琴,只能算是魔音入耳,着實狠狠折磨了一輪謝深玄的耳朵,裴麟甚至還将琴弦拉斷了,令那幾名監試官唉聲嘆氣,又匆匆為他們換了一張琴來。
直到最後,輪到洛志極上了琴臺。
他同監試官們行了禮,在那古琴之後坐下,深吸了口氣,将手按在了琴弦之上。
謝深玄不由微微端正坐姿,蹙眉盯緊了洛志極的動作。
出乎他意料,洛志極姿勢标準,動作流暢,那琴音更是行雲流水,遠超謝深玄所想,洛志極顯然會琴,而且顯然還彈得還很不錯,可謝深玄也确信自己不曾記錯洛志極的成績,去年的分齋考試,洛志極在琴試之上的成績,分明就是不合格。
若洛志極的琴能彈得這麽好,那他……總不會又在考試時偷溜去了哪處寺廟吧?
謝深玄方想到此處,那洛志極的琴音忽而便一拐,逐漸神性深遠起來,調子還有些熟悉,有些像是——
等等,這小子彈的怎麽好像是大悲咒啊?!
謝深玄望着琴臺之上的洛志極,一時之間,實在難掩心情複雜。
好消息:他學生的成績超出他所想,癸等學齋內會彈琴的人,比他預先猜測的要多。
壞消息:多出來的那個,看起來真的很想出家。
謝深玄覺得自己不必多問,只消這麽朝洛志極看上一眼,便能猜出洛志極琴技出衆的緣由。
很簡單,天上仙人嘛,都是能歌善舞,擅長彈琴的。
不僅如此,仙人們大多還很擅長下棋畫畫,雖然洛志極的分齋考試上,棋畫均是不合格,可謝深玄相信,待會兒真考起來,洛志極一定能給他帶來驚喜。
想到此處,謝深玄不由又嘆了口氣。
他也想不到,他們這癸等學齋中,竟然還能出一個洛志極這樣文武雙全的奇才。
這本該是能讓人開心之事,可謝深玄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畢竟洛志極實在與他人不同,他如今都擔心洛志極未曾在太學結業,便要跑去尋仙問道了,此事他甚至想不出有什麽解法,他只能嘆氣,一面微微擡首,仔細看了看四周。
癸等學齋內的學生,除了趙玉光外,都已一一考過了琴試,可趙玉光卻仍舊不見蹤影,諸野也不曾出現,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裴麟已擔憂地站起了身在座位之上左右張望,其餘學生倒沒有他那麽着急,臺上幾名監試官更是議論紛紛,嚴斯玉幹脆出言詢問謝深玄,問:“深玄,你們學齋內的最後一名學生呢?”
謝深玄還來不及回答,便見一名太學內的散役不知從何處急匆匆趕了出來,急切到了伍正年身邊,低聲同伍正年說了幾句話,伍正年愣了好一會兒,先瞥了謝深玄一眼,而後方轉身去同嚴斯玉低語。
嚴斯玉一時驚詫,那音調不由略高了一些,道:“疫疾?!”
幾名監試官急忙都朝他看了過去,畢竟這二字聽起來可不像是小事,太學內學生衆多,若真出了什麽疫疾,那可是天大的麻煩,可伍正年急忙擺手,匆匆為此事解釋,道:“嚴大人,您放心,醫官已過去看過了,只是起了些疹子,還算不得是疫疾。”
嚴斯玉:“這……可會傳染?”
伍正年無奈按着那散役傳來的消息回答:“應當會。”
嚴斯玉神色微微一變,伍正年又無奈換了語調,道:“不過醫官也說了,若非體弱之人,也不太容易受這病傳染。”
嚴斯玉的神色卻仍舊未有半點改變,謝深玄坐在他們一旁,自然要往上澆油,又問:“只是起些疹子?”
伍正年看了他一眼,那眸中神色,意味深長,顯已猜出這是謝深玄搞出的玩意,可他本就是謝深玄的好友,自然也是站在謝深玄這一邊的,他當然不可能去拆穿謝深玄的謀劃,便也還是在幫着謝深玄說話,道:“若真起了疹子,或許會留些疤痕吧。”
這一語既出,幾乎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涼氣,原先離謝深玄還算近的幾名太學先生,已驚恐萬狀縮遠了,畢竟這是癸等學齋的學生生病了,謝深玄又是那學齋先生,今日他們肯定有接觸,又說是體弱之人易被傳染……誰不知道謝深玄年初遇刺,這才過去了兩月,身體肯定還未調理回來,他那學生是第一個,那他肯定便是第二個了。
謝深玄面上還帶着笑,故意問道:“諸位大人這是怎麽了?”
嚴斯玉已露出了那戰戰兢兢的神色,緊張萬分道:“深……深玄,你也去看看吧。”
謝深玄卻同他頗為感謝般一笑,道:“多謝嚴大人關心,只是這小試緊要——”
嚴斯玉:“不緊要的!你快去吧!”
謝深玄:“不,小試比較重要。”
嚴斯玉:“你們的學生都病了,我看這小試便到此為止吧!”
謝深玄卻搖頭,道:“醫官不是也說了嗎,只是起了些疹子,又沒傷着腦子和手,彈彈琴下下棋而已,當然不會有問題。”
嚴斯玉:“此症能夠傳染——”
謝深玄:“讓他一人坐得遠些,再以布幔相隔不就好了?”
嚴斯玉:“還是先好好養病吧!”
謝深玄嘆了口氣,故意想要坐得離嚴斯玉近一些,卻将嚴斯玉吓得恨不得搬凳子遠離,謝深玄便也只好坐在原地,不再動彈,只是壓低聲音,輕聲同嚴斯玉說:“嚴兄,您也是知道的。”
嚴斯玉:“……我知道什麽?”
“皇上令我來太學,是定了規矩的。”謝深玄重重嘆氣,倒似有萬般無奈,道,“若學生們不合格,我便再也回不了朝堂了。”
嚴斯玉:“……”
哪怕心中已知謝深玄或許已染了那學生身上的病,可他此刻的面容畢竟還未如那學生一般生出疹子,這依舊是京中聞名的美人面容,偏生而今那目光中還帶了些愁憂,又正停在嚴斯玉身上,以至于他越看,便越覺得心神蕩漾。
“癸等學齋學生們,本就是負分。”謝深玄幽幽嘆氣,“如今可是在受不得再有變故。”
嚴斯玉:“……”
謝深玄:“今日這小試——”
嚴斯玉:“考考考,那就考吧!”
謝深玄笑了笑,說:“嚴兄真是體貼。”
而後他連留戀都沒有,匆匆便回身去與伍正年說話,商讨究竟要如何令身有傳染之症的趙玉光隔開衆人考試,二人終于能夠私下交談,伍正年壓低了聲音,忍不住抱怨:“謝深玄啊謝深玄,你這又是哪一出啊?”
謝深玄低聲解釋,道:“玉光的境況,你應當明白,這前三等學齋中有什麽人,你應該也清楚。”
伍正年雖明白謝深玄的意思,可卻還是忍不了嘆氣:“你倒是玩的開心,我看你接下來你要如何圓場。”
畢竟謝深玄是在令趙玉光裝病,待會兒幾人一見面,嚴斯玉見着了趙玉光的情況他們便得露餡,伍正年也記得清楚,趙玉光不怎麽會演戲,這孩子天性乖巧,只怕是連謊都撒不清楚。
“無妨,此事有諸野助我。”謝深玄說道,“我當然能将此事圓回來。”
伍正年:“……”
可聽他如此說了,伍正年的目光反倒是更顯了幾分古怪,他回眸掃了眼仍舊盯着謝深玄的嚴斯玉,面上終于便只剩了一絲無奈苦笑,道:“謝兄,諸大人若知你究竟如何應對此事,他怕是現在便要讓你氣死。”
謝深玄稍稍一怔:“……什麽被我氣死?”
可伍正年卻不願多說了,他擺了擺手,擺明了一副看熱鬧的模樣,只想看謝深玄和諸野二人究竟要如何将此事圓回來,更想看若諸野看見謝深玄方才究竟是如何同嚴斯玉說話後,諸野究竟會有何等反應。
不過片刻,太學內的醫官也過來了。
他神色驚慌,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令嚴斯玉與監試官們又慌了一些,一群人聚在一塊探讨,謝深玄想過去湊熱鬧,卻令他們如臨大敵,恨不得立即讓謝深玄遠離。
到最後,謝深玄也被按着把了脈,那醫官還仔細挽起他的袖子看了好一會兒,而後方放了心,道:“諸位大人放心,謝大人應該未受此病影響。”
方才同謝深玄有過接觸的監試官與太學先生們齊齊松了一口氣,幾人頭上赤紅的字跡還有了更新,責怪謝深玄惹出這麽令人膽戰心驚的事情來,可謝深玄卻只是沉默,一面将目光停留在自己面前的那名醫官身上。
同這裏的大多數人一般,這醫官頭上也頂着一行紅字,可那內容看起來實在熟悉,與其他所有人都大不相同。
醫官:「哇,這就是那個該死的謝深玄啊!」
謝深玄:“……”
這人根本就不是太學內的醫官吧?
這難道不是玄影衛才會對他有的古怪印象嗎?!
他真想到此處,那醫官已收回了手,畢恭畢敬放下謝深玄的衣袖,這動作之中好似有萬分謹慎,見謝深玄一直蹙眉看着他,他還緊張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壓低了聲音,湊到謝深玄面前,以只有兩人能夠聽見的音調低聲細語,道:“謝大人,是諸大人派我來的。”
謝深玄:“……我知道。”
每個玄影衛頭上都要頂上這麽一行大字,實在令他有些難以忽視。
那扮作醫官的玄影衛又清了清嗓子,低聲說:“我……我今天沒有上值。”
謝深玄:“……啊?”
玄影衛:“指揮使也沒有逼迫我幹活!”
謝深玄:“……”
玄影衛:“我是下值後自願來的!”
謝深玄沉默了。
這玄影衛如此解釋,他腦中不免便現出了唐練可憐的身影,好像自從那日畫舫一事後,所有玄影衛受諸野調遣,在他面前出現時,都總要這麽同他解釋上這麽一句。
他看着那玄影衛滿帶興奮的雙眸,好似參與到了什麽極為了不得的事件中一般,飽含着對接下來事情發展的期待,這般模樣,謝深玄實在有些不知應當如何應對,到頭來,他也只能微微颔首,道:“嗯,我知道。”
玄影衛似是越發激動了。
他同謝深玄點了點頭,繼續去執行他的任務,轉身去同嚴斯玉等人講述此病的境況,又說趙玉光只怕不方便移動,否則若接觸的人多了此症或許還會擴散。
不過他的身體情況尚好,當然能夠參加今日的考試,醫官們也已準備好了,只需請監試官們移步到癸等學齋之外,同他隔上些許距離,聽他彈完這琴曲便好。
嚴斯玉有些猶豫,遲疑道:“隔些距離……不會傳染吧?”
那扮作玄影衛的醫官搖了搖頭:“嚴大人,請您放心,絕不會出事的。”
嚴斯玉:“……”
嚴斯玉很難放心。
他一點也不想靠近那生病了的學生,反正那是癸等學齋的學生,成績如何本不在他考慮,最末等的學生,又能好到哪兒去?他便只是轉向其餘幾名監試官,同幾人露出笑意,道:“幾位大人……”
那些監試官顯然也不願如此,可他們又不好違背嚴斯玉的意思,只得不情不願起身,還未邁步向前,一旁的謝深玄卻已笑吟吟開了口,說:“嚴兄,你不過去嗎?”
嚴斯玉:“呃……”
他這躊躇不定的神色,令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的想法,謝深玄不由嘆了口氣,低聲道:“這樣啊……我還以為——”
嚴斯玉:“去去去,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