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急旨
第80章 急旨
謝深玄只好将那手爐收下, 放進馬車之中,他看時日不早,已是時候該去太學了, 不由揉了揉手腕,一面道:“時間不早, 還是動身吧。”
趙瑜明一瞬便将目光移到了謝深玄手上。
他向來眼尖, 一眼便見謝深玄伸手去接那手爐時, 右手似乎微微顫栗,像是在發抖,而謝深玄一注意到他目光, 飛快便将右手縮進了袖中,這模樣看起來倒像是在刻意掩飾什麽, 至于是在掩飾何物——趙瑜明摸了摸下巴,道:“抄書是挺辛苦的。”
謝深玄:“……”
趙瑜明:“拿藥酒揉一揉, 大概會好一些。”
謝深玄強作鎮定:“什麽抄書?瑜明兄, 你莫要胡言。”
趙瑜明也同他笑, 道:“我家就有藥酒——”
謝深玄:“說來也怪,趙瑜明,你都休假多久了?你是真的不要去上值嗎?”
趙瑜明:“呃……”
謝深玄:“我怎麽每日來趙家都能見着你啊?”
趙瑜明:“……你莫要公報私仇。”
謝深玄:“朝中便是這樣養閑人的?”
趙瑜明:“……”
謝深玄:“該寫折子罵一罵了。”
說完這句話,謝深玄飛速拉下車簾,縮回了馬車內去,絕不給趙瑜明再有任何反駁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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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停頓後,馬車動了。
趙瑜明顯已不打算繼續多言, 他們便這般一路順暢到了太學。
今日太學內是經試,同第一日文試的布置并無區別, 太學內已設好了考場,學生們進入作答便可。昨日出了那麽大的意外, 今日卻不見那些監試官與太學內的其餘先生有什麽多餘反應,那些人似乎連多看謝深玄一眼都不敢,反倒是從謝深玄面前走過時,都刻意要加快腳步,倒如同見着了什麽妖魔鬼怪一般,壓根不敢在謝深玄面前停留。
謝深玄懶得理會他們,他困得頭疼,待親眼見着學生們一一都進了考場後,便決定先回自己的書齋,趁着這空閑再多寫上幾封檢讨,早些将皇帝這要命的懲罰完成。
可他方才轉身,卻又一眼瞥見嚴斯玉氣沖沖便朝他走了過來。
這看着便不像有好事,謝深玄頓住腳步,竭力打足精神應對。
轉眼嚴斯玉已到了他面前,陰沉着臉色,先冷笑一聲,道:“深玄,這回你可算是滿意了吧?”
謝深玄不知他所言何事,便只是蹙眉,并不言語。
“謝大人可真是好本事啊。”嚴斯玉涼飕飕道,“哪怕在太學之中,也能掀起這般血雨腥風。”
謝深玄聽得“血雨腥風”四字,便以為嚴斯玉還在為昨日嚴漸輕挨打一事生氣,他自然免不了要回敬,也同嚴斯玉一笑,道:“嚴大人,此事如何,皇上既已有定論,你我還是不必在此處多言了吧?”
嚴斯玉:“謝深玄,你昨日究竟同皇上吹了什麽妖風——”
謝深玄擡手掩面,低咳了幾聲,道:“謝某不太明白……咳咳,不明白嚴大人的意思。”
嚴斯玉:“……”
謝深玄:“此事既已翻篇——咳咳咳。”
他又有些止不住咳,那嚴斯玉面上忽而便露出了驚恐之色,猛地後退數步,驚慌道:“昨日那疫症……你果然也……”
謝深玄:“啊?”
嚴斯玉卻已驚恐萬分扭頭走了,一面招手令書童快為他尋名醫官,而謝深玄滿心莫名,到現在仍不知嚴斯玉究竟為何而來,只能搖了搖頭,回頭朝自己的書齋內走,一面見路過的監試官都對他避之不及,他還忍不了在心中亂想,昨日他編出一個疫病的借口,怎麽到了今日,這些人竟然還在避着他。
謝深玄回到書齋之內,又抄起了昨日那檢讨,可提筆不過才寫了幾行字,先聽聞院中輕響,他擡眼看去,是幾名太學先生站在書齋外朝內打量,倒像是要尋什麽人一般,令謝深玄覺得很是古怪。
他這書齋除了伍正年外,便絕不會有任何太學內的先生造訪,那些人向來不喜歡他,只怕連踏足此地都覺得晦氣,今日這境況……未免有些太過古怪。
謝深玄起身走到窗邊,不過朝外一看,那幾名太學先生登時便如同看見了瘟神一般,扭頭便跑,這點倒是同往日相同,只是不知為何,今日他們頭上空無一物,倒連半個字也沒有。
謝深玄皺了皺眉,再回了書案一側,還未來得及提筆,卻又聽見小宋在外通報,道:“先生,伍大人過來了。”
謝深玄:“……”
謝深玄急匆匆将桌案上的檢讨塞進一旁的書箱內,而後再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擡眼朝外看去,還在面上擺出熱切笑意,道:“伍兄怎麽過來了?”
“謝兄!”伍正年滿臉笑意,高聲道,“大喜事啊!”
謝深玄有些驚訝:“喜事?”
伍正年:“天大的喜事。”
他将一旁的椅子拉到書案之前,再湊到謝深玄面前,認真道:“謝兄,你還不知道嗎?”
謝深玄:“我……應該知道什麽?”
“諸大人沒告訴您?”伍正年一頓,将目光在謝深玄的書齋內一轉,不由訝然道,“不對,諸大人怎麽不在?”
謝深玄:“……啊?”
伍正年神色一凜,那笑意已收斂了幾分,反而換作一副緊張之色,甚至還緊張朝外打量了幾眼,方驚慌不已湊近謝深玄耳邊,道:“謝大人,諸大人去哪兒了?”
謝深玄萬般不解:“他……上朝去了?”
伍正年大為震驚。
伍正年:“上朝去了?他怎麽就上朝去了啊!”
謝深玄:“?”
“如今這麽危險,正是該好好保護你的時刻。”伍正年說道,“諸大人怎麽可以不在啊!”
謝深玄:“??”
謝深玄蹙眉看着伍正年,一時之間,他倒實在弄不明白伍正年口中所言的“危險”,究竟所指的是什麽事。
這青天白日的,他什麽也沒做,人又在太學內,哪能遇到什麽危險,就算他在畫舫上遇了刺,可那也過去一段時日了,玄影衛都覺得沒問題了,也不知伍正年究竟在擔心什麽。
伍正年皺着眉,走到書齋門邊朝外一看,見外頭空無一人,他便将房門關上了,連窗戶都緊閉鎖死之後方重新走了回來,往謝深玄身邊一坐,道:“這樣吧,謝兄,我陪着你,今日你就莫要再從書齋內離開了。”
謝深玄:“……到底出了什麽事啊?!”
他滿心莫名,完全摸不清伍正年這一通怪異舉止的緣由,而伍正年顯是一怔,蹙眉看謝深玄那顯是正萬般疑惑的模樣,這才稍稍停頓,遲疑道:“謝兄,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謝深玄:“我該知道什麽?”
伍正年點了點頭,低聲說:“也是,你還未見過諸大人,你也許并不知情……”
謝深玄疑惑皺眉。
可不料下一刻,伍正年已經忍不住伸手一拍謝深玄的肩,低聲道:“謝兄!好歹入朝多年,你在宮中是一點耳目眼線都沒有的嗎?”
謝深玄又一怔,遲疑道:“這種事……該拿到明面上來說嗎?”
伍正年已萬般無奈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昨日在禦書房內,到底同皇上說了什麽?”
謝深玄:“啊?”
“昨日深夜,皇上的急旨便到了太學。”伍正年說道,“你提起的那幾名學生,從主犯到從犯,全都受了罰。”
謝深玄這才至方才那萬般的茫然中回了神,他不由坐直了些身體,迫不及待追問:“旨意如何?”
“主犯幾人,全都除了學籍。”伍正年低聲說道,“哪怕是從犯,也全都打回家中禁足思過半年,學籍只是暫留,若半年後皇上不滿意,還是要将這學籍除去的。”
謝深玄略有驚訝,還來不及細問,伍正年已繼續說道:“除去這些學生本人外,家中父母兄姐,只要在在朝的,嚴重些的,貶職記過,輕一些的,也罰了俸,說是管教之責,連孩子都教不好,又如何在朝為臣。”
謝深玄險些一口茶水嗆着,他更是驚異睜大雙眼,有些不可置信道:“罰這麽狠?”
伍正年點頭。
現在謝深玄總算明白方才伍正年那漫天的喜意究竟從何而來,他昨日在禦書房同皇上說那一番話時,本不曾想過皇上會下這般的狠手,畢竟這些年來,他同皇上寫過不少折子,但凡涉及那些世家子弟的,十之八九只是輕辦,他還是頭一回見着有這等責罰。
謝深玄不免有些壓不住唇邊的笑意,可伍正年卻又重重嘆氣,道:“謝兄,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你昨日未免也太魯莽了一些。”
謝深玄笑吟吟道:“是,我明白。”
他只需能得到這麽個好結果便夠了,雖說他也被皇上罰了五十遍檢讨,哪怕有諸野分擔,他也抄得手現在仍隐隐作痛,可若用五十遍檢讨便能換回這樣的結果,謝深玄覺得自己完全還能夠再抄上五十遍。
“昨日你頂撞聖上時,我都以為皇上會發怒将你直接拖出去砍了。”伍正年深吸了口氣,道,“更何況你做得如此醒目,如今滿朝文武,都知道此事是你所為,你在朝中、甚至在太學中的日子,只怕都要不好過了。”
謝深玄笑一笑,說:“無妨,習慣了。”
朝中那些人,看他不順眼已有多年,太學內的先生也不曾給過他什麽好臉色,這等小事,他早已習慣了,不是什麽大問題,他自然也不會太在意。
“此番同以前不同。”伍正年無奈為他解釋,道,“你今日是一氣得罪了許多人。”
謝深玄道:“這些人,以往我大多也已都得罪過了。”
“以往你至多只是罵一罵,給他們添些絆子。”伍正年道,“這一回,你可是将他們兒女的仕途都斷絕了。”
謝深玄點頭。
沒錯,這就是他想看見的結果。
“那些學生的好友親朋,甚至是他們的先生師長,只怕都絕不會就這麽放過你。”伍正年略顯緊張嘆了口氣,“深玄,這恨可不是罵一罵你便能終結的,我想他們巴不得将你除之後快,這段時日,你千萬要小心一些。”
謝深玄卻仍舊不怎麽擔憂,嚴端林都不曾将他弄死,他自也不必多慮,反正如今他也有人庇護,諸野總會在他身邊,那些人就算想對他動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能敵過玄影衛指揮使的實力。
想到此處,他不由微微彎唇,心中不免略多了幾分得意,伍正年卻又蹙眉,忍不住低聲道:“說到此處,諸大人平日那般心細,怎麽今日竟不曾想到此事,連個防備都沒有。”
謝深玄心中覺得伍正年這對諸野的斥責有些莫名,不免為諸野辯解一句,道:“此事本與他無關——”
伍正年:“他不來,好歹也得派名玄影衛跟着您啊!”
謝深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