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病中
第95章 病中
謝深玄幾乎立刻便注意到了賀長松話語中的那個問題。
替他“逼”一個人來上課。
什麽叫做逼啊!難道就不能說是諸野比他人緣好, 所以他能借着諸野的面子,找到些願意來幫忙的人嗎?
可賀長松好像壓根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問題,他倒還滿懷期待地看着諸野, 等着諸野接下來的回複,一面為自己方才這冒昧請求再多補上一句:“只需兩三日, 随便抓兩個人來便好。”
謝深玄:“……”
怎麽又變成抓了?!
諸野竟也不覺得賀長松這話不對, 他點了點頭, 答應得很是平靜:“好。”
謝深玄實在忍不住低聲開口:“表兄,你這話說得像是玄影衛濫用職權——”
“玄影衛上門,還會有好事?”賀長松也壓低聲音回應, “不是抓人便是強迫,莫要忘了, 他同你差不多,也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瘟神’。”
謝深玄:“……”
賀長松:“在此事之上, 你兩倒确實很般配。”
謝深玄驚了一跳, 頭一件事, 倒還不是覺得賀長松胡言亂語,而是先回首看向門旁的諸野,好确認諸野是否聽見了賀長松說的這句話,可諸野依舊抱刀倚在門側,那目光沉靜,未見半點波瀾,看起來不像是聽見了賀長松的胡言, 謝深玄這才松了口氣,回眸看向賀長松, 低聲道:“表兄,你莫要再胡鬧了。”
“什麽胡鬧。”賀長松搖了搖頭, “傻子。”
說完這話,他便起了身,寫了方子交給院中候着的散役,令他照着吩咐去煎藥準備,又說書房內有些太冷了,謝深玄燒得越發厲害,最好還是先回卧房中歇息,而後便轉身看向小宋,道:“扶你們少爺回去吧。”
小宋本未多想,他照着習慣答應,走到書案旁伸手去扶謝深玄起來,謝深玄沖他搖了搖頭,自行起身朝外走去,一面道:“諸大人,我已無事,您可以回去了。”
他方說完這句話,恰好走到門邊,外頭的冷風激得他不由咳嗽了幾聲,額間隐隐抽痛,有些頭昏欲嘔般的不适,賀長松一眼瞥見,自然便又多囑咐了小宋一句,道:“扶着些,別頭昏摔倒了。”
小宋:“哦!”
他伸出手,一面轉過頭,瞥見了正站在門側看着他們的諸野。
不對,這件事也太不對了。
這種時候,這件事似乎不應該由他來做,對,這麽好的機會,這若是都錯過了,那此事他便真不知還能如何推波助瀾了。
想到此處,小宋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咳嗽般的語調,諸野卻仍舊一動不動,只是蹙眉看着謝深玄似是越顯病容的神色,沒有半點反應。
小宋再用力:“咳咳咳!”
諸野壓根沒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看他那副模樣,像是他今日哪怕再此處咳死了,諸野大概也不會多看他一眼,可他咳嗽是為了提醒諸野,在朝中頗具才能的玄影衛指揮使,每每到了此處卻像變成了個愚笨的傻子,實在令他不知該說什麽話才好。
小宋還想再努力,賀長松卻頗為奇怪看他一眼,問:“你也風寒了?”
小宋:“……”
罷了,他不想努力了。
小宋伸了手去攙扶謝深玄,謝深玄倒覺得有些別扭,大抵是諸野一直盯着他們,又不願從此處離開,總令他心中驚慌,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他當然找不着緣由,因而到最後也只能瞥了小宋一眼,道:“我只是發熱,又不是斷了腿,我自己能走,用不着他人攙扶。”
小宋松了口氣,覺得謝深玄說得很有道理,他的少爺頭一回這般上道,實在令人動容。
賀長松在他們身後笑了一聲,似是覺得這番莫名的對話極為有趣,謝深玄自己卻不知此事究竟有趣在何處,他沉着臉色朝前走了幾步,諸野竟還跟着他,他便忍不住又說:“諸大人,您明日不要上朝嗎?”
諸野沉默。
“方子也開了,您還是回去吧。”謝深玄道,“小宋,你不必扶我,你送諸大人出去。”
諸野:“……”
小宋:“……”
片刻後,小宋用力嘆了口氣。
爛泥扶不上牆,此事與他又無關聯,他到底為什麽要為了兩個傻子這麽努力啊!
小宋擡起眼,看向面前的諸野,心中倒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他的暗示已經如此明顯,但凡指揮使有些腦子便能夠明白,可諸野停頓片刻,竟真的聽了謝深玄的話,微微點頭,道:“我現在就走。”
小宋:“……”
小宋煩躁吸氣。
“不必送。”諸野略顯猶豫,眸中也依舊隐約帶着些許不安與擔憂,他覺得自己應當直接轉身離開,可卻還是忍不住為此而出言囑托,道,“……你發熱頭昏,小心一些,莫要再跌着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不再繼續停留,謝府他雖只來過裏幾次,可路他已經記熟了,不許任何人為他領路便可自行出入,他覺得謝深玄今日并不怎麽想看見他,若留在此處,也不過是要令謝深玄覺得不快,因而哪怕心有擔憂,倒也忍着不曾回過頭,直至真就這麽離了此處。
謝深玄仍站在原地,他終于略松了口氣:“總算走了。”
小宋也跟着嘆了口氣,說:“他還真走啊。”
謝深玄:“……”
謝深玄頗為狐疑轉過目光看向小宋,覺得小宋所說的這句話分外古怪,可小宋面上已換了一副笑意,擺着滿面誠懇,道:“少爺,我扶您回去吧!”
謝深玄:“……不用。”
他确實不覺得自己病得如何重,不過是略有些低燒罷了,怎麽想都不是礙事的,甚至連賀長松囑托他而後兩三日不可去太學,他都略微覺得有些沒有必要。
他甚至還想着自己興趣睡上一覺便能恢複,畢竟他總覺得,如賀長松這般久而為醫之人,總是有些過頭的小心謹慎,因而待小宋随他一道略走出幾步後,他便小聲吩咐小宋,道:“明日記得叫醒我。”
小宋:“……”
若是以往,小宋已該要應答了,可今日小宋只是極為無言皺起了眉,好一會兒才忍不住小聲嘟囔:“少爺,您就不能給諸大人一個關心您的機會嗎……”
謝深玄:“啊?”
小宋:“病成這樣了還非得去太學,讓不讓人探病了啊。”
謝深玄:“……”
謝深玄疑惑蹙眉看着小宋,總覺得今日的小宋同往日相比,實在很有些不同,可小宋頭頂的字已然消失了,他自然難知小宋心中所想,到頭來也只得當做一切未曾聽聞,低聲說:“探什麽病,我明日一定便會好的。”
……
謝深玄對自己的預估顯然有誤,而賀長松專業的推斷,才真正切中了他病症接下來的發展。
第二天一早,小宋倒是照着謝深玄昨日的吩咐,來提醒了謝深玄幾回,說天已全亮,太學是該開課了,可謝深玄的風寒卻不曾有半分好轉,不僅如此,到了後半夜他這發熱便轉重了,而後硬生生高燒了一夜,令他渾渾噩噩,幾乎未眠,天亮時這高熱是退了一些,可他又覺頭痛欲裂,好在賀長松早有準備,一劑安神藥下去,他方才勉強入睡。
至于太學如何,他燒成這幅模樣,幾已再難去注意其他事情,賀長松的安神藥又下得實在太足,他幾乎睡了一日,到了午後,方才有短暫清醒。
小宋扶他起來吃了些東西,又端來新熬的藥,謝深玄仍舊難受得厲害,本就沒什麽胃口,偏生這藥苦得他難以下咽,不知賀長松究竟在裏頭丢了什麽東西,那藥湯還有粘稠,他一口便要作嘔,正想找些借口拖延下去,外頭卻又有人來通報,說是有學生下了課,特意來了謝府探望他。
謝深玄還有些昏沉,只是恍惚點頭,一面繼續頗為苦惱盯着面前那藥碗,再啜飲一口,被那苦味激得渾身一顫,猛然清醒了些許,這才後知後覺道:“今日未曾去太學——”
小宋答:“少爺,太學早傳了消息過來,諸大人找了趙侍郎代您上了今日的課。”
謝深玄正要追問,外頭卻已傳來了腳步聲響,那房門方一打開,他便已聽到了趙瑜明頗為愉快的笑聲,道:“深玄,我早說了,你還是得好好養一養身體的嘛。”
謝深玄:“……”
謝深玄擡眸朝外看去。
裴麟與趙玉光二人懷中抱着大大小小一堆紙包,不知所措站在門旁,反倒是一旁的趙瑜明兩手空空,看起來很是自在,面上也帶着笑,可沒有一點被諸野“脅迫”前往太學代課教書的模樣。
裴麟将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先擔憂上下打量了謝深玄好一會兒,問:“先生,您好些了嗎?”
趙玉光倒比他要有條理,他先同謝深玄行了禮,道:“聽說先生生病了,我們代學中其餘同窗過來看看。”
趙瑜明接口:“還給你帶了些東西。”
謝深玄警惕看着趙瑜明,尚且渾噩的意識中平白生出幾分不安,問:“你帶的東西?要多少銀兩?”
“哎呀深玄,我當成什麽人了。”趙瑜明拿起桌上的一方紙包,将外頭的油紙拆開了,露出裏頭的蜜餞,又笑吟吟說,“你放心,付過錢了。”
謝深玄:“……誰付過錢了?”
“昨……昨夜諸大人忽然到了我家……”趙玉光小聲說道,“說先生您生病了……”
謝深玄皺眉:“他同你們說這些做什麽?”
“他說他對京中集市的了解,只在玄影衛的籍冊之上,可京中究竟何處店中的糕點蜜餞比較好,他不曾試過,也從未想過去了解。”趙瑜明笑吟吟彎起眉眼,低聲問謝深玄,“深玄,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吃藥不會還畏苦吧?”
謝深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