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蘇婉禾由雲枝扶着,未施粉黛的小臉泛着蒼白,一雙剪水秋池,瞳色淺淡,她用帕子掩了掩唇,輕咳一聲,站在庭院裏,纖細的身姿仿佛随時都要被風摧折。

王氏被這幅相貌驚住了,她知道自己這個侄女長相不凡,只是如今更加出挑,病容也難掩傾城之姿,若不是蘇婉禾已經訂親,侯府的門檻恐要被人踏破。

“二叔,二嬸,你們怎麽來了?”蘇婉禾半是咳嗽半是說着,任誰都能看出她的孱弱與憔悴要忍不住心疼幾分,尤其是個絕色的美人。

王氏回了回神:“聽說你病了,我和你二叔來看看你,誰承想被這刁奴阻攔。”王氏站在蘇婉禾的身邊,眼底哪裏還有剛剛的倨傲,蘇寅連聲附和,看向旁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蘇婉禾覺得諷刺,不說她并未通傳生病的消息,王氏打着來看望的幌子,言語中不先問問她身體的情況,倒先責備侯府的人來了。她看了陳伯一眼,用眼神示意安撫。

“咳,咳咳。”雲枝見狀連忙替蘇婉禾緊了緊披風。

“二叔二嬸,你們有所不知,我這是秋月裏的風寒,大夫說是會傳染的,若是傳給了你們,小婉心中定愧疚難當,再者這病愈的時間不短,二叔要打理鋪子,恐耽誤不少事情。”蘇婉禾将視線轉向蘇寅。

蘇寅雖未說什麽,身子卻立刻與蘇婉禾拉出一段距離,好像看見了瘟疫一般。他最近剛剛才和潇湘閣的冬珂搭上,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耽誤他的正事:“小婉啊,二叔就知道沒有白疼你,我和你二嬸也來看過你了,等過段時間你好些了再來,今日我們就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管王氏是否還有話說便一把拉着她離開。

回到碧落齋,雲枝忍不住為蘇婉禾打抱不平:“二老爺這也太不念舊情了,平日裏把血肉至親放在口中,到了關鍵時刻,還不是比誰都跑得快。”

“休要胡言。”映月自一旁走來,睨了雲枝一眼:“再說該惹娘子不開心了,還有記得下次再和娘子出去機靈點。”

“知道了。”雲枝心中愧疚,聲音都低了幾分,這次娘子出事确實有她的責任。

映月和雲枝都是陪蘇婉禾一起長大的侍女,映月大雲枝一歲,性子也更沉穩些,做起事來,蘇婉禾放心。雲枝雖然懵懂,但勝過性子簡單,手藝極佳。

“無礙。”蘇婉禾坐在黃梨木小楊花梳妝臺邊,任由映月為自己通發,長長的如墨一般的頭發被解了出來,随意垂在胸前,映月用水檀木鑲玉簪将蘇婉禾的頭發挽起,只稍稍點綴,便是恰到好處的美,一雙杏眼眸色清澈水潤,瓊鼻之下,櫻桃小嘴不點而赤。

昨日的事情,蘇婉禾已經告知他們了,只是省去了與裴珣的相遇。

太子日理萬機,政務繁忙,想必很快就會把這件事忘記,蘇婉禾并不認為後面還會與裴珣有什麽交集。

“娘子,您昨日穿的好像不是這件衣服。”雲枝在房間收拾,看到架子上的襦裙,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明明昨日不是水藍色的。

映月是蘇婉禾身邊的貼身侍女,記憶不凡,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走過去将雲枝手中的衣服拿了過去,指着一片污漬:“這件衣服是娘子最喜歡的,你看這裏都弄髒了,一會吩咐下去,要洗幹淨。”

雲枝這才暗罵自己粗心大意,作為娘子的貼身侍女,觀察不夠細致,難怪會在船上被人藥暈。

蘇婉禾拿着木梳的手一頓,在微微用力的時候,手心一陣刺痛,上面還布着幾道血痕,都是被瓦片割傷的,這無疑不是在提醒她今日的遭遇,以及她昨日對裴珣的冒犯。

可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查清楚,楚江畫舫的桃花醉,還有故意支開雲枝的人都是誰派來的。

她的人只是去找馬副将,怎麽會剛好有人就遞了消息在楚江畫舫。

“映月,一會讓陳伯來一趟。”只要是人,就都會有破綻。

蘇婉禾這晚睡得相當疲憊,風寒雖是假的,可落水後身子的乏累卻是真的。沉寂的黑夜,孤冷的江水,都竄入夢中,更讓她心驚膽戰的,是身邊低沉的男聲,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耳邊喚着“禾兒”,好似情人一般的呢喃。

腰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真實而炙熱,夢裏将她牢牢箍住,讓她動彈不得。

兩人的姿勢十分暧昧,男人将她摟在懷裏,一遍又一遍親吻她的額頭,鼻尖,嘴唇,咬的她唇上微微泛起了疼,嘤咛一聲,竟讓男人趁虛而入,将舌尖吮的發麻。

畫面一轉,她的房門守着幾個生面孔的仆人,蘇婉禾想要出去,被人制止,直到被人攔住按住了手臂,一陣刺疼中蘇婉禾睜開了眼,手心的痛感如此真實,蘇婉禾知道傷口應當是裂開了。

看着屋內熟悉的陳設,她方知剛才是在夢中。只是那夢未免過于離奇,竟仿佛真的一般,夢中那人,雖看不清長相,卻占有欲十足,尤其是那雙手,總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蘇婉禾坐起身來,眼下還是五更,秋意漸濃,支摘窗外還能看見零星的光亮。方才并未發覺,眼下發了汗,寝衣緊緊貼在身上,已全然沒了睡意。

“映月。”

兩個侍女就睡在碧落齋的耳房,映月眠淺,很快就端着一盞燈走了過來:“娘子,是要起了嗎?眼下時候還早,不如再多睡會兒。”

蘇婉禾搖了搖頭:“不了,今日還要出去一趟,先服侍我洗漱吧。”

映月扶着蘇婉禾進沐室,她在浴桶中撒了四時花做成的精油,然後熟稔地替她輕輕按着太陽穴,蘇婉禾剛剛的頭痛又緩解了些。

早膳時雲枝做了玉露團藕粉桂花糖糕,蘇婉禾難得好胃口多吃了幾塊,眉心微微松了下去。

最近事情繁多,也難怪自己會胡思亂想,夢中事情不過是巧合 ,蘇婉禾不禁覺得是自己過于疑心了,于是收拾好就帶着雲枝出了府。

清漪閣是蘇家的綢緞鋪子,像這樣的鋪子在上京蘇婉禾還有幾家,蘇家原是自江州發跡,後來蘇凜在上京稗官封爵,蘇家老爺被接過府上住了幾年,然而老人家安土重遷,後來蘇凜亡逝,蘇老爺便徹底回了江州,蘇婉禾常伴身邊,也學了不少經商的東西。

不成想,蘇婉禾剛剛上了閣樓就聽到一陣吵鬧。

“我家娘子就要雲霧绡,上個月月初就已經派人來過一趟,當時說是缺貨,如今過了一月,又告訴我們沒有,分明是不把我家娘子放在眼裏。”一個穿着寶藍色衣服侍女站在店鋪門口趾高氣昂。

店裏的夥計連忙上去安撫:“這位娘子有所不知,實在不是我們故意怠慢,雲霧绡的料子都需從嶺南一帶運過來,最近蜀地饑荒動亂,朝廷下令已經封了官道,水運又有流寇,這款料子已經斷貨幾月了,你看不妨這樣,小店還有其他款式,娘子若有看得上的,我們願意打個折扣。”

不等侍女應答,外面等得不耐煩的幾個姑娘率先埋怨了幾句:“到底買不買,不買先讓我們進去,站在門口白白浪費了我們的時間。”最近做秋裝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眼下門口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

“你知道我家娘子是誰嗎——”那侍女眼見店裏的賓客漸多,正欲訓斥幾句,被身邊的另一個丫鬟拉了一把:“娘子已經被相爺禁足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藍衣侍女壓了一口氣:“又不是只有你們一家有雲霧绡,我們娘子不稀罕。”說着便帶着衆人離去。

店鋪裏的周掌櫃有些無奈,見蘇婉禾正在樓上,連忙讓人端了茶點去。

“周掌櫃,之前我看店裏不是還有一匹雲霧绡嗎?”蘇婉禾将茶盞放下,有些疑惑。

周掌櫃看了雲枝一眼,笑着解釋道:“娘子,那最後一匹已經拿到府上了。”

蘇婉禾不解,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讓人送過東西,雲枝替蘇婉禾倒了茶邀功道:“宮中的中秋宴馬上就要到了,上回宮裏讓人遞了消息,娘子要到宮中赴宴,奴婢和映月想着最後一匹雲霧绡的料子剛好可以做一套秋裝,現下已經做好了,就等着給您看呢。”

“如此也好。”雲枝和映月一向做事有分寸,蘇婉禾并不擔心。

周掌櫃将上月的賬本遞過去,連帶着還有一封信:“娘子,上次您讓查的人,已經查到了,當日上了畫舫的人還有福王。”

蘇婉禾聞言,想到那日的情形,從身形看來,與福王無異,點了點頭。

“不過那日福王本欲上的船本不是這艘,而是一位他包在潇湘閣裏的女客,只是一時上錯了船,但可以肯定的是,福王不知道船上的人是娘子您。”周掌櫃據實傳達。

京中無人不識福王,本是裴姓旁支,受祖上庇佑,才得了個閑散的爵位,整日除了鬥雞走馬,流連于煙花柳巷,便幹不出什麽正事,搶占民女的事情他做的不少,百姓怨聲載道,礙于皇家臉面,敢怒不敢言。

“那潇湘閣的女子叫什麽名字?”蘇婉禾擡了擡眉心,不辨情緒。

周掌櫃颔首回道:“那女子名叫冬珂,是潇湘閣的名角之一,福王已和那女子相識數月。”

“好了,我知道了,周掌櫃你下去吧,另外幫我留心之前那人的蹤跡。”

福王若不知房中人是她還好,可走錯地方,哪裏有這樣巧的事,且不說福王與那女子是老熟人,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緣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