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往生
往生
姜黎的老家在一座三線小城市,地理位置偏遠,附近都是深山老林,類似于四合院,周邊沒什麽人家,很是僻靜。她媽媽喜歡清靜,從來不喜歡跟左鄰右舍攀談,連親朋好友也不時常走動。除了姜黎這個女兒之外,還有一個兒子,也是長年在外面讀書,并不經常回來。
珊珊聽聞姜黎要回老家一趟,驚得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伸手一附姜黎的額頭,詫異道:“你瘋了?你回什麽家,你媽讓你回去嗎?她不得拿着大掃帚直接把你轟出去?”
其實,珊珊這話說的并不是毫無根據,姜黎自出生起就有一雙陰陽眼,這在她家都不是什麽秘密。正因她的怪異和與衆不同,不知道平白無故受了多少冷嘲熱諷和白眼。再和睦的家庭,也經不住長此以往的煎熬,一直到了姜黎年滿十八歲,就以她已經成年為由,将之趕出去住。
家裏總算消停了些,可同姜黎卻基本斷了來往。如今,姜黎驟然說要回老家一趟,且不說親戚朋友們知道了,會不會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就是姜黎她媽媽也不見得會歡迎她。
“好了,哪裏有你說得這麽嚴重?那人可是我媽,那裏可是我老家,我怎麽就不能回去了。”
姜黎向來樂觀,可說出這話時,也不知道是心理暗示,還是想安撫珊珊,總而言之,心裏稍微放松了些許。
“那也不行,萬一你媽往我表哥臉上撒鹽巴怎麽辦!”
珊珊兩手掐腰,皺緊眉頭直搖頭,“不行,不行,我還是很不放心,我也要跟着去,萬一動手打起架來,我肯定頭一個沖上去。”
姜黎無可奈何,只好答應了帶珊珊同去。
從珊珊家距離姜黎的老家一千多裏路,寒塵開着他那輛騷氣的保時捷,一路開得飛起。姜黎整個人縮在後排沙發上想事情。窗外是連綿起伏的群山,越往前開,過路的車輛越少。模糊的光影打在窗口,微亮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來。
“……你們先睡一會兒,等到地方了我再喊你們。”
寒塵外表看起來十分冷漠,可做事卻一絲不茍細心周道。他換了一身黑色西裝,沒系領帶,握着方向盤的手白皙好看,骨節并沒有那種嶙峋感,反而像是精心打磨成的美玉。此時正專注的目視前方,從姜黎的角度剛好能瞧見他清俊的側臉,以及金絲框眼鏡下烏黑卷翹的睫毛。
“我表哥長得好看吧?”
珊珊的聲音從一邊飄了過來,帶着幾分誘惑和調侃的味道,“怎麽樣,把他帶回家呗?”
姜黎看得出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愣愣的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他。”
“咦,你這話說得也太沒有創意了。”珊珊鄙夷了一聲,又湊近姜黎,用胳膊肘輕輕搗了搗她,不懷好意的笑道:“喂,我告訴你啊。我表哥這人悶騷的很,從小到大就沒見他對哪個女孩子這麽上心過。你呢,又是我的好朋友,我就把他交給你了,日後好好調.教,調.教,別讓他總板着一張臉,跟別人欠他多少錢似的,一副大老板的樣子。”
“老板。”
姜黎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似乎在此之前,她一直喊誰老板。可到底是誰,她怎麽想都想不起來了。
直到第二天東邊日初時,車才停在了一處小庭院門口。寒塵率先下車,姜黎和珊珊緊跟在後面。
眼前的院子還是記憶裏的院子,可又不大相同。姜黎記得,小時候院角種着一棵梨樹,每年梨花開的時候,離得老遠就能聞見香氣。還有一棵葡萄藤架,下面還吊着秋千。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梨樹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樁,葡萄藤架子早就朽成了枯木,而小時候坐的秋千也只停留在了記憶裏。
“叮”的一聲,大鐵門從裏面打了開來,三人皆是微微一愣。
在場的三人中,珊珊的膽子最小,她趕忙往寒塵身後一躲,拽着他的西裝袖子,顫聲道:“娘啊,姜黎,你家也太恐怖了吧,我都不敢進去了。”
姜黎抿緊唇角,一時無言。須臾,她側過身來,小聲道:“要不然,你們先在外面等我?”
“我陪你進去。”
寒塵将胳膊從珊珊懷裏抽了出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撫:“你要是害怕,就先上車等着我們。一會兒我們就出來。”
珊珊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趕忙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她将車窗搖了下來,沖着姜黎比劃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姜黎啞然失笑,同寒塵對視了一眼,這才往庭院裏走。正沖着庭院門口的房間,只掩了半扇門,裏面光線昏暗,姜黎有些不敢進去。
“進來吧。”
從裏面忽然傳來了一道女聲,姜黎心裏一驚,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了寒塵懷裏。寒塵并沒有将人推開,而是虛攬着她的腰,溫熱的氣息深深淺淺的打在她的頭頂發間。
“不要怕,有我在。”
似乎,這個男人跟姜黎說過最多的話,就是這一句。也許,他天生就有一種容易讓人産生信服的魔力。姜黎狂跳不止的心髒漸漸安靜下來,擡手推開了房門。
入眼可見,屋裏挂滿了胪黃色的符紙,狹小的空間裏彌漫着香爐的味道。案臺上擺着一樽佛像,下面新插了三柱香。而姜黎的母親,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正跪在案臺下方的蒲團上。穿了一身很素淨的衣裳,手裏不斷轉着佛珠,嘴裏還念念有詞。
“……媽,我回來了。”
姜黎靠近中年女人,輕聲喚了一聲,見她沒有任何反應,索性又提高了一個音。
“媽,我是姜黎,我回來了。”
中年女人轉佛珠的手微微一頓,擡起一雙渾濁的眼睛。她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可不難看出來,她年輕時該是如何貌美。
“姜黎,你終于回來了。”
“媽。”姜黎喉頭哽咽,算了算時間,應該有三年多沒見過面了。
“你也來了。”
中年女人又把目光投向寒塵身上,原本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她起身,走至寒塵身邊,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寒塵,都是姑姑對不起你,求你救救姜黎,她什麽都不知道。”
“媽,你在說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姜黎趕忙去扶她母親,“這位是我室友的表哥,第一次來家裏作客。媽,你認錯人了吧?”
哪知姜黎的母親搖了搖頭,兩行眼淚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
“冤孽,真的是冤孽啊!都是我造的孽,可卻要你們替我償還!”
姜黎一臉茫然,下意識的擡眼望了一眼寒塵,見他同樣都是滿臉迷茫的樣子。索性将母親扶了起來,半蹲在她身前,輕聲道:“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這麽久都沒有回來,都是我的錯。媽,你別這樣。”
“我想伯母一定是知道些什麽。”
一直站在旁邊沒開口的寒塵突然道:“姜黎天生有一雙陰陽眼,可以看見常人所看不見的事物。前二十年都平安無事,可近兩日來,頻繁的遭遇怪事。我想,伯母應該知道些什麽。”
姜黎的母親捂着胸口,默默地流着眼淚,搖了搖頭,道:“都怪我,這所有的事情都怪我。”
“媽,你別這樣,有什麽事情,你說出來,這樣心裏會好受一點。”姜黎道。
“我的女兒,都是媽媽害苦了你。”
姜黎母親捶了捶胸口,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扯下姜黎的衣領,要看她的鎖骨。誰知原本橫在鎖骨處的胎記,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我的胎記,不見了,這是怎麽回事?”姜黎垂眸,看着自己光潔的鎖骨,一陣茫然。
“姜黎,你聽媽媽說,你一定要救寒塵,你一定要救他,如果他在那個世界死了,就徹底從世間消失了,再也不能投胎轉世了。而你也會永遠被困在那個世界,所有跟你有關系的人,全部都會消失。”
姜黎母親的話,如同一記重錘敲在姜黎的心中,她霍然站起身來,舉目四望,一片茫然。她轉臉去看寒塵,腦中忽然閃現出無數的畫面。
“老板,在我們那,你堂弟那種人叫渣男,走大街上是要被人活活打死的。”
“老板,如果換做是我,你會殺了我嗎?”
“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