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chapter.1
九月中旬，距離開學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校園裏依舊帶着嶄新的朝氣。
教室裏陌生的氛圍還沒有完全散去，但剛經歷完昨晚數學競賽選拔考試的一番淬煉，此刻大家鬧得像熱鍋裏沸騰的水。
不少人聚在一起讨論沒解出的題，相互對答案。有人興奮激動得漲紅了臉，有人唏噓嘆氣滿臉愁容。
葉檸回想着昨天的卷子，憑記憶把沒把握和沒寫完的題都寫在草稿紙上。
陽光從窗戶照到紙上，白得晃眼。她不适應地閉了閉眼，捏緊筆看着紙上第一個就卡住的題，心底郁悶煩躁——不行，還是什麽思路都解不出。
昨晚也是因為這個題打亂了自己的節奏，想着葉檸重重把筆放下深吸了口氣，将礙眼的草稿紙胡亂塞到桌肚裏，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她揉着酸痛的脖子起身去接水喝。
水剛進嘴，門口傳來同學們的大叫，“數學競賽選拔成績出來了！”
清涼的水入喉，葉檸滿足地微眯了眯眼，心中的燥氣被澆滅了一半。陽光輕柔地灑在側臉上，襯得她整個人更加柔和寧靜。
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她就聽到他們就大喊着問：“葉檸哪位？”
本能地一口氣将水咽進喉裏，她險些被嗆到，猶豫了會兒才站在飲水機旁呆呆地舉起手，“我。”
他們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葉檸被盯得頭皮發麻，心裏忐忑，有些緊張地握住水杯。
果然自己在語文課上寫數學題還是被發現了？難道語文老師要叫自己去辦公室？
打斷她那有的沒的想法，他們回過神激動地對她說：“數學競賽你是我們班第一，年級第二！”
心情一下子急轉彎，葉檸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是生硬地從嗓子裏回了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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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表面雲淡風輕，心底卻全是問號，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少題沒有把握，壓根沒想過會考好，更不要說能考到第二。
頂着大家的注目禮回到座位，葉檸的第一反應是把剛剛的草稿紙拿出來，感覺按照這個考試名次的水平，這題自己應該能做出來才對。
旁邊大家還在大聲議論着，“第一是隔壁班的林亦洵１３０分，第二第三都是我們班的，葉檸第二１１９分，李皓銘第三１１７分。”
“啧啧，學神林亦洵和睡神李皓銘果然一如既往的強。”
“我就猜到前三有他們兩個，林亦洵和李皓銘初中就挺出名的，上了高中還是那麽厲害。”
“話說李皓銘不會又在考場睡着了吧？怎麽這次比林亦洵低十多分？”
“對啊，以他的水平不應該啊。”
“等等，什麽叫又睡着了？”
……
這邊的葉檸完全沒聽到大家的熱烈讨論，自顧自地換了一張草稿紙，腦裏解題的思路攪成亂麻，秀眉無意識緊皺着。
窗外适時吹進一陣風，從身邊吹拂飄過，桌角的紙掉落到地上。
她本能地彎腰伸手去撿，手還沒碰到紙就看到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捏住了紙的另一端。
葉檸下意識擡頭看，站在自己座位旁的人臉上帶着倦意，個子高挑。雖然頭發雜亂還逆着光，但還是能清晰地辨認出他帥氣優越的五官。
淡淡掃了眼手裏的紙，他随手把紙放回她的桌上。
“ｎ＝６。”低磁的聲音響起，帶着剛睡醒的沙啞。
“嗯？”葉檸有些愣地看着他，一臉茫然。
他耐着性子垂眸，曲起手指在桌上剛剛撿起的紙上敲了敲，“這裏，題幹裏還有一個條件。”
說完就直接走了。
脊背僵硬地呆坐着，瞥到自己為這道題浪費的好幾張草稿紙，葉檸原地石化。
浪費了那麽多時間，敢情是自己看漏條件了？！
慢半拍意識到自己還沒來得及道謝，她急忙轉過頭去找剛才幫了自己的人，他邁着散漫的步子徑直走到了教室的最裏面。
“那個人是誰？”葉檸輕輕拍了拍同桌王璐的肩。
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角落的兩人，“他啊——”王璐将聲音拉長，葉檸屏息凝神等着她的後話。
“赫赫有名的林爸爸。”
回到座位看到林亦洵站在自己桌邊，李皓銘懶懶坐下，後背倚着牆随口問道：“不在你們班呆着學習，來我們班幹嘛？”
“王老師找我們去他辦公室。”通知到位後林亦洵轉身先走了，李皓銘打了個呵欠慢悠悠跟在後面。
一直默默注意着角落裏他們動靜的葉檸抓住時機，在他經過自己座位時出聲喊住了他。
“林霸霸，謝謝。”她搖了搖手裏的紙跟李皓銘示意致謝。
如果不是他的話，葉檸懷疑她這一天都會白白耗在這道題上了。
面前高挑的人沒反應過來，碎發下那雙深邃淨澈的眸裏帶了些許疑問，“林爸爸？”
葉檸也愣了愣，細品這個名字好像确實有些奇怪，或許是王璐喊成了疊名，她思考了一秒鐘，大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霸同學？”聲音軟軟的，語氣透着不确定。
擡眼注意走出教室人的背影，李皓銘好像猜到了什麽，桃花眼裏潋滟着細碎的光，臉上揚起好看的笑。看她一臉呆愣的樣子，他忍不住打趣道，“叫我爸爸也不是不可以……”
葉檸眨了眨眼表情疑惑，總覺得他的這個語氣不太對勁，下一秒就聽到他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
“但我姓李。”
場面一度十分安靜，他臉上的笑容散漫好看，時間就像停滞了一般。
王璐這才反應過來，慌忙低下頭拉了拉葉檸的衣角，用氣音說道：“我以為你問的是另一個人。”
“……”
行，她現在真的想叫爸爸了。
嘴唇微動，葉檸幾度開口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能尴尬地出聲道歉，“對不起，李同學。”
見他還看着自己，她臉上浮起一陣熱氣，生硬地舉起手裏的草稿紙擋住了他的視線。想解釋什麽，可聲音還是逐漸變弱，“我是想說謝謝的……”
垂眸看到草稿紙後面她微紅的臉，李皓銘唇角揚起的弧度愈深，用指尖輕點了下她的桌面，淡淡地收回視線走了。
舉着紙用餘光目送他離開，等到他完全走出教室後葉檸才松了口氣。
混亂的場面終于結束，王璐欲哭無淚，“雖然我認錯了人，但是另一個人也不叫林霸霸，更不叫林霸啊！”
“尊稱你知道嗎！他就是隔壁班的大佬林亦洵！”
明白自己鬧了多大的笑話，葉檸臉上燒熱一片，皺眉捂着臉趴在桌上，生無可戀。
今天是開學以來最社死的一天。
-
林亦洵和李皓銘到了辦公室。
王老師的臉上挂着遮不住的高興，大笑着對他們說：“你們兩個是好苗子啊！我初中就看好你們了！哈哈哈，現在終于上高中我們可以大幹一場了！認真比賽拿獎回來！”
“林亦洵你當競賽班班長，李皓銘副班長。這是第一節課的資料，你們按照名單發下去。”他把資料遞給他們，又笑着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
回教室問同學的名字發資料，李皓銘順着走到了葉檸面前，注意到是今天叫錯他的女生，他挑了下眉。
“葉檸是嗎？”
她還在糾結昨天沒做好的題，正好重新想到一個思路，忙着做手下的題沒有擡頭，只是随口“嗯”了聲。
見此李皓銘也沒打擾她，動作輕柔地把資料放在她桌角。看到多出的資料，葉檸埋頭說了聲“謝謝”，握着筆在草稿紙上快速演算着。
李皓銘看着她桌上散亂的草稿紙通知道：“今天晚自習三四節在Ｄ２０３上競賽課。”
禮貌地又道了聲謝，她在剛發的資料上快速寫下時間和地址，然後繼續算手裏的題。
在指間轉了圈筆，他在葉檸的名字旁畫了個勾，确定資料都送完後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正打算趴下補覺，李皓銘一擡眸就看到剛才還在低頭認真解題的人停下了筆，認真地把桌上的草稿紙收拾整齊，腦後的馬尾随着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她臉上挂着好看的笑，酒窩可愛。
沒看太久，他用手臂枕好腦袋閉上眼補覺了。
聽到鈴聲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李皓銘睡眼惺忪地左右轉了轉睡得發酸的脖子，從桌箱裏掏出資料起身去競賽班上課。
走廊很安靜，晚自習出來休息的人不多。他吹着晚風慢慢走着，剛睡醒還有點混沌的腦子漸漸變得清醒。
左邊的走廊亮着燈，熟悉的馬尾在那邊晃動着找教室。
知道馬上就要開始上課了，李皓銘停下腳步朝走廊那頭喊了聲“這是三樓”。
聽到這道遙遠而莫名耳熟的聲音葉檸才注意到門牌號上的３０５，回頭想看是誰好心提醒自己的時候人已經先下樓了。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意識到要遲到了，她也沒來得及多想，一路小跑着下樓，下意識又往左邊走去找教室。
斜對面的李皓銘看到她又走錯了方向，再次停下腳步，懶懶地開口朝她喊了聲，“２０３在這邊。”
蒼蠅亂撞般的身形頓住，她在原地站了會兒才尴尬地轉身。
幸好這邊的聲控燈剛好滅了，葉檸蹑手蹑腳地貓着腳步走，在昏暗中等那個頂着一頭雜亂頭發的人進了教室才趕緊走過去。
學校的構造她至今沒有摸清楚，路癡真的太難了，誰能想到他們上課的那棟樓底下連着的是另一棟樓的中層。
恰好踩着鈴聲進教室，葉檸緊提着的心落下，快速走到最後一排的空位坐下。
紊亂的呼吸還沒順平，她感覺到旁邊的人正支着腦袋在看自己。把資料放在桌上，她大大方方回望過去。
目光先是被他有些雜亂的頭發吸引，然後是他帥氣的長相，看清他的五官後葉檸呆滞了一秒鐘。
想起早上喊錯名字，剛才又找錯教室，葉檸的眼皮突突跳了下，今天她就是尴尬本尬。
假裝不經意地收回視線，她低頭盯着資料，清了下嗓子認真說道：“剛才謝謝你了。”
李皓銘彎了彎嘴角，還是看着她，語氣散漫，“你每次說話都不看對方嗎？”
這才注意到他的聲音還是今天送資料的人，她擡頭看他，四目相對。
帶着些訝意的杏仁眼對上了他藏了笑意的桃花眼，她從他漆黑的眸裏看到了自己。
這人眼睛還怪好看的，她居然還有心思感慨這個。
想着葉檸緩過神來，臉上帶着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抿唇不自在道：“嗯……今天所有的都謝謝！”
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漫不經心地笑了，嗓音幹淨，“沒什麽的。”
看到他随意淡然的笑容，葉檸垂眸繼續看自己的資料，之前的不好意思也消散了些。
見她放松一點後李皓銘也轉回了頭，擡手随便翻着手裏的資料快速浏覽着，另一只手轉着筆，時不時寫下些什麽。
沒過多久老師就笑吟吟地走進了教室，手臂夾着資料書，下巴上有些許胡茬，眉毛粗濃，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像有頭發的光頭強，葉檸看着老師出神地想。
“我叫王明勝。”說着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大大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筆每一劃都遒勁有力。
“大家都是數學考試選拔出來的高手，從今天起我擔任你們競賽班的班主任，按照競賽內容，我會找專業的老師給大家上課，數論部分由我來上……”
簡要介紹完課程內容後他大致講了講競賽班的時間安排，“我們學校今年才開始搞競賽班，很多制度還不成熟，大家有什麽建議都可以跟我提。高一課程比較多，其他課也有競賽培訓，但數學是大學科，每個星期培訓三次，周二、五晚上和周日下午。”
語畢大家議論紛紛。
“周日都不能休息啊？”
“我報了兩個競賽培訓，這樣的話時間太緊了……”
“但是如果一周只有兩次課也學不了多少啊！”
“可其他學科也要兼顧啊，我們又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
……
王老師掃視着臺下有點躁動的同學們，擡手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教室重新變得安靜。有人臉上挂着不滿，有人臉上布着擔憂。
“這樣吧，周日下午的課改為自習，大家自願來，不懂的題相互讨論，我也會來教室給大家答疑。當然，平時大家有不會的題也可以直接來辦公室找我。”
葉檸贊同地點了點頭，大家也都滿意了不少。
“對了，競賽班需要有人管理，班長林亦洵。”王老師示意林亦洵站起來。
聽到這個名字葉檸下意識低下了頭。
林亦洵起身，禮貌認真對大家打了個招呼。
“副班長李皓銘。”
葉檸只覺得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是自己班上的，不過剛開學沒多久她也不認識。
還在思考這號人物是誰，身邊的椅子“滋啦”一聲，她順着擡頭看向他。
少年個子高挑，身上的校服沒有拉上，露出裏面的黑Ｔ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皙。
她這才知道“李同學”的名字是什麽。
擡手随意地揉了把自己的頭發，李皓銘只是起身懶懶地點了個頭。
葉檸好像知道他的頭發為什麽那麽亂了。
王老師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好了，我們開始上課。”大家聞聲轉回頭去，認真聽講。
前面有個同學不滿地把筆砸在桌上，聲音很小，沒多少人注意到。
一節課聽下來收獲滿滿，下課鈴聲響起，大家零零散散地走了。葉檸收起本子到前排座位記筆記，最後一排光線不好，有些步驟沒有看清楚。
王老師耐心地給有問題的同學答疑完，笑眯眯地拿着書帶着兩個班長走出教室了。
他們前腳剛出教室，後面就傳來了筆重重摔在桌子上的聲音。
這筆一晚上連着摔兩次，葉檸估計應該要斷墨了。
一道憤怒的聲音接着摔筆聲猛然響起，“憑什麽讓他們兩個當班長！？”
有人在一旁應和道：“不就是仗着他們初中是本校的呗，老師也真夠偏心的。”
“聽說王明勝早就認識他們了，他們關系一直很好，之前初中他不是還推薦他們兩個去競賽嗎？”
“是啊！這也太偏心了，就算按成績也不該是他李皓銘啊！第二不是那誰嗎？”
“對啊，憑什麽！就應該讓第二當副班長！”
……
他們聲音太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葉檸把資料收回書包，平淡地轉身看向他們。
一群憤怒的少年。
門口的王老師臉色難看，李皓銘聽着他們的話，忍不住扯了抹冷笑，邁開步子打算進教室。林亦洵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看裏面。
燈光下，少女的側臉清秀，雙眸澄澈見底。
“你們在為我打抱不平嗎？”葉檸有些好笑地看着還在喋喋不休的他們。
沒想到教室還有別人，他們都下意識循聲朝她看去。中間的少年不爽地皺眉，大聲喊道：“你誰啊！”
葉檸伸手将書包背好，“你們剛剛好像說到我了。”
看他們沒有說話很茫然的樣子，她抿了抿自己有些幹燥的嘴唇，“我，第二，那誰。”
她的聲音清脆，教室像熄了火的炮瞬間安靜下來，只剩窗外夏夜蟲鳴的聲音。
門口的三個人靜靜地站着，沒有走進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