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chapter.9
“那解決不了也沒什麽的。”李皓銘的話一字一字清晰地印在她腦裏。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葉檸低下腦袋繼續吃粉，盯着碗裏的紅湯，時不時被辣得雙眼朦胧，擡手拿紙巾擦一擦眼淚。怕他等太久，她動作很快地吃完了粉。
起身去接了一杯水，她仰頭一口氣喝完。注意到李皓銘看着自己的視線，她也呆站着回望他，動作微怔。
少女身上的睡衣可愛，頭上戴着同色發帶，露出光潔的額，有幾根呆毛在發帶後翹起。小巧的鼻尖微紅，兩頰也帶了些紅暈，一雙眼水汪汪的。
緩過神來沒管他的視線，葉檸毫不顧忌地抽了張紙垂眸擤了個鼻子，心裏還因為家裏的事亂成一團。
和李皓銘走出店的時候，她才提起精神認真道謝，“今天謝謝你了，錢我回去微信轉給你。”
沒注意腳下，葉檸被路邊的石階絆了一下，下意識地抓住了旁邊的人，李皓銘也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的手臂結實有力，葉檸緊緊抓着他，估計是被絆到吓了一跳，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她的手掌微涼，被她觸到的地方也涼涼的。李皓銘拉住她纖細的手腕，細得他不敢太用勁。
摔倒是沒摔，就是……
本來就不牢實的拖鞋帶斷了。
人倒黴到一定程度時總會遇到接二連三的事故。
有風吹過，她覺得自己的腳丫空蕩蕩涼涼的。葉檸慌亂地站直身子，松開了拉着他的手，想掩飾住這尴尬的一切，不着痕跡地把另一只腳移過來擋住。
站在原地，葉檸臉上扯起一抹笑看着李皓銘，聲音清脆，“你先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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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朝他揮了揮手作別，想讓他趕緊走。
李皓銘的視線下垂，落在她腳邊。葉檸心跳一滞，全身僵硬。
不是吧，他眼神那麽好？明明這裏的路燈也不是那麽亮。
還在感慨中李皓銘就在她面前躬下了身子，葉檸的話脫口而出，語氣有些急促，“不用背我的。”
手裏拿起路邊塑料瓶的人動作微頓，站直了身子他嘴角微揚，懶散道：“我為什麽會突然要背你？”
人在倒黴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葉檸看着他丢垃圾的動作，臉不自在得有些發熱。
把順手撿的垃圾丢到一旁的垃圾桶裏，李皓銘拍了拍手上的灰，注意到她還站在原地沒動，臉頰微紅，呆呆地正看着他。
想起她剛才的話，思考了半秒鐘，“啊，”他拖長了音調，像是知道了什麽，視線下移落在她腳上，“你腳扭了？”
“嗯？”聽到他的聲音葉檸才從自己的尴尬中回過神來，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她搖頭，“沒有沒有。”
“什麽事都沒有，”她又加了句，臉上帶上笑朝他點頭道，“你回家吧。”
雖然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也只是點了點頭叮囑了句，“你也早點回家。”然後轉身走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葉檸緊提着的心才落了地。緩緩地吐了口氣，她擡了擡腳，垂眸看着自己的腳丫，認命地撿起壞了的拖鞋直接丢垃圾桶裏了。
赤腳走着，想到馬上又要回去面對他們了，她心底煩悶的情緒再次席卷而來。
沒走幾步就感覺有人走到自己面前停下了，注意到腳下的影子，她一擡眼視線就落入了李皓銘深邃漆黑的眸裏。
迷之對視了會兒，葉檸抿直唇，語氣平淡随意，“其實真的沒什麽事，就是拖鞋壞了。”
黑夜中，她踩在地上光潔白皙的腳丫格外顯眼。
“你在這等我。”他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夜晚裏漾開，說完他就走了。
他話都這麽說了，葉檸也不好離開。沒管旁邊的花壇的臺階髒不髒，她直接就坐下了，耷拉着腦袋，亂七八糟地想着些什麽。
沒過多久李皓銘就回來了，彎下身子在她腳邊放了雙新的拖鞋。他好聽的聲音淡淡地在她腦頂響起，她聽出了他語氣裏的安慰，“穿上回去吧。”
“謝謝。”她沉着聲音道謝，然後伸腳穿上新拖鞋，大小剛剛好。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底的煩悶好像變得更重了。
今天她真的好狼狽啊。
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李皓銘也幹脆直接坐在花壇臺階上陪着她。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都保持着沉默沒有說話。
夜晚的路燈柔和地照在地上，讓黑夜裏多了幾份明亮，好像這樣，人們就能憑着這幾點光繼續在夜間忙碌着生活。
晚風輕柔，吹在人身上很舒服。其實，如果能融在黑夜裏就這樣坐着吹風貌似也挺好。總有種可以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管的感覺。
安靜的夜，熟悉的街道，遠處的燈光昏暗朦胧。人來人往的喧嚣沉寂消散，這世間反而變得純粹簡單。
“李皓銘，”她突然認真地喊了他一聲。
他“嗯”了聲，有一會兒沒說話，剛開口聲音微啞，“你說，我在。”
偏着腦袋看着她好看的側臉，李皓銘等着她的話。
本來還以為她要和他聊聊人生或者會和他傾訴煩惱，直到他聽到她接下來的話。
“拖鞋多少錢的？”她的聲音輕緩。
轉過頭來看向他，把自己的情緒收拾得差不多了，葉檸傻傻地咧嘴笑道，“回去我一起轉給你。”
剛才低沉陰郁的氣氛瞬間消失，李皓銘看着她笑不見底有些勉強的笑，他雙眸微沉淡淡收回了視線，“二十九塊九。”
“行，”葉檸起身，語氣輕松，“感謝的話也不多說了，回去我多發一毛錢給你。”
李皓銘也跟着懶散地起身了，臉上扯起抹笑，帶着笑意道：“那我先謝謝你了。”
“那再見。”她跟他道別，然後自己就先走了。
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葉檸轉過頭看到跟在自己身後的李皓銘，遲疑了一秒鐘她還是不确定地開口，“轉個彎就到小區了，你不用送我。”
默了會兒，他還是直說道：“我家也是這個方向。”
“那你剛才怎麽走反方向？”她疑惑道。
“因為你一直在催我往那個方向走。”
“……”場面又恢複了安靜，一時間葉檸也不知道是該怪她問的問題在給自己找尴尬呢，還是該怪他太過于實誠。
兩個人無聲地并肩走着，路燈下他們的影子平行，這種沉寂讓葉檸感覺有點不自在。還有一周就要數學複賽了，她這才啓唇問：“對了，數學複賽你決定好去還是不去了嗎？”
“還沒想好。”他随口回道，語氣淡然，聽不出有什麽情緒。
無意識放慢了腳步，葉檸還是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其實，你可以把題幹裏多餘的條件都擦掉。”
“就保留最後的問題，順着自己的第一感覺做出選擇。”
“反正這道選擇題也不存在對和錯，大概就是以後你會不會遺憾的區別。”
李皓銘停下了腳步，看着自己身邊神色認真的她，“那你呢？”
“你會遺憾嗎？”他的聲音有些淡地散在夜裏。
葉檸先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一雙眼澄澈，眼底的情緒簡單，語氣堅定，“遺憾，但不後悔。”
“同樣的情形，無論重來多少次我的選擇都不會變。”
擡眼看着他，她彎了彎唇角，“我很确定我該選什麽。”
“希望你也能找到一個理由讓自己做出選擇。”說到這裏她也頓了會兒，“也不需要因為旁人的幹擾和影響做選擇，為自己選就行。”
或許是因為他媽媽，或許是因為陳理，她覺得他的選擇被太多因素束縛着。
“還有一句話。”葉檸絮絮叨叨道。
臉上的表情認真，她繼續開口，“讨厭的最高境界不是怨恨也不是憤怒。”
“是無視。”
從陌生走向熟悉，如果想要關心，大概總有一個人得先越線。葉檸知道自己說了一通越線越得過分的話，抿唇不再說話了。
李皓銘站着，視線下垂，半張臉掩在夜黑裏看不清神色。
把手揣在睡衣兜裏，她摸到了兜底的東西。本來還以為自己身上一毛錢也沒有，原來還是有一毛錢的硬幣的。
她擡手把硬幣遞到李皓銘面前。
看着她手心裏的硬幣，他低聲笑了，“這是你剛才說的多給我的一毛錢？”
“不是。”她握住了手，然後又松開，“是拿給你做選擇的。”
“既然還沒想好，不然就交給上天幫你選吧。正面去，反面不去。”
他的視線落在那枚硬幣上，最後還是擡手拿起了它。
手指熟稔地一彈，硬幣直直向上抛起，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被遠處的燈光反射它在最高處閃着光。
兩個人的視線都跟着硬幣移動，在它快要下落的時候，葉檸走近李皓銘，墊腳伸手接住了硬幣。
他們離得很近，四目對視着。葉檸笑着開口，“真的和你說再見了。”臉上的酒窩若隐若現。
說完她就轉身向小區大門走去。
沒有看硬幣的結果，她直接把它放回了兜裏。
李皓銘站在原地，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這才回神擡腳離開了。
回到家微信轉賬給李皓銘的時候，他發了條消息，“硬幣是正還是反？”
手指點動，葉檸很快回到——
“就是你想的那個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