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騙我

你騙我

當你選擇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管理由多麽充分,計劃多麽有條不紊,決心多麽篤定,只要和家長的意見不統一,就被歸判為不正當,還美其名曰說一堆為你好的話,勒令你改邪歸正。

這似乎成為了很多家長的通病,顧安宜心知,她外公并未能免俗。所以當她問起她和姜鶴銘訂婚的事,顧肖冠冕堂皇說上一堆為她着想的話時,顧安宜十分坦然的接受了。

可能是因為打電話之前就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也可能是她早就料想到顧肖的說辭,總之,她接受了。

接受了顧肖的擅自做主,接受了顧肖要強扭她這顆瓜的事實,但不代表她會乖乖妥協,順從他們走他們希望的路。

“多說無益。我不會嫁給姜鶴銘的。”

顧肖很生氣,喘着粗氣,還沒開口,就被顧安宜掐斷在了電話裏。

她站在走廊上,前面幾步遠是落地窗,頭向下看着窗外,可以看到公司門外輪班蹲崗的記者。

他們或守在公司門前,或在附近的咖啡廳、茶水吧或者是肯德基麥當勞的店裏稍作休息,就算休息也不敢真正放松,總是會時不時瞄幾眼門口,固執的要采訪将帶給他們無限利益的人。

普勞圖斯曾說過,人人都是自私的。

記者為了升職加薪,不吃不喝不睡不休息,只為了采訪到他們這些手中捏着流量中樞的人,牽一發動全身,挖掘出一點新聞,都是他們快樂及金錢的來源。哪怕這種行為會不經意的揭開某人心上的傷疤,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顧肖嘴上說是為了顧安宜好,其實顧家與姜家聯姻最受益的還是他,商業聯姻往往會創造出全新的商業帝國,顧肖野心勃勃,全國十強的集團位置并不足以滿足他。他沒随便将她嫁給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也算是給自己鑽一個心安理得的空子,不至于太過虧欠顧安宜。

姜鶴銘以愛為名實則強行占有,頂着愛的名義行兇,做着傷害她的事情,卻還與顧肖合起夥來說只有他才能給的起她幸福。

自私的人很可怕,僞善的人更可怕。

顧安宜不敢說自己不自私,可為了自己的幸福做鬥争,是每一位心中有愛的人都會做的事。

“我不會嫁給你的。”

“我不會嫁給姜鶴銘的。”

兩句話,一個發給姜鶴銘,一個發到微博上,時間不超過一分鐘。

顧安宜發了之後就沒再理會,她推門進去,一瞬間大家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顧安宜笑了笑,這一抹笑充滿魔力,在這緊張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的時刻,愣是勾出了大家的笑臉。

姜鶴銘垂着頭,眼底映着發亮的屏幕,久久沒轉動一毫。

“總裁,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反正也快下班了,回去休息吧。”趙梓骁一臉緊張。

姜鶴銘的手握着筆,青筋都起了,趙梓骁都怕筆啪嗒一聲,折了。

其實姜鶴銘的做法,趙梓骁是不敢茍同的,他甚至認為,姜鶴銘有一點不對。

老話講,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君子成人之美,橫刀奪愛這種事,倒有點小人了。

老實說顧安宜和江慎兩個相親相愛恩恩愛愛蠻般配的一對,好不容易熬過了網友的詛咒和不看好,正甜甜蜜蜜,姜鶴銘卻強插一腳,非往那蜜糖裏面撒點玻璃渣,灌的人喉嚨都是血淋淋的。

可不就是血淋淋的嗎?三個人誰都不好過,陷入輿論當中,那些人津津樂道的讨論,心裏指不定如何腹诽,有錢人就是事情多,兩男搶一女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的也不嫌丢臉!

“出去!”姜鶴銘吼了一聲。

趙梓骁怔住。

“滾出去!”

姜鶴銘将手中的筆摔在地上,趙梓骁一看,折了。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默默的轉身,在離開之前撿走了那只被當做出氣筒可憐的碳素筆。

姜鶴銘從關上的門上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手機上。

“我不會嫁給你的。”

是十分鐘前,顧安宜發來的消息。

未讀消息挂在屏幕頂端,他拉下看了一眼,是顧肖的。

他讀過之後将短信删除,冷笑。

顧安宜,嫁不嫁,不是你能決定的。

當周岩打電話告訴她顧肖住院的時候,顧安宜幾乎是跑着離開江慎公司的。

江慎要陪她一起去被她拒絕了。開車的是高藝,他将她送到醫院就回去了。

周岩在電話裏交代的很清楚,顧肖的病房在五樓。顧安宜直奔電梯而去。等電梯的人太多,她到那裏的時候電梯前擠滿了人,其中除了穿着病號服的病人,就是四五十歲的中老年人。顧安宜将坐電梯的機會讓給他們,選擇了累人且耗時的爬樓梯。

并不用看門牌號,遠遠的顧安宜就看見一群黑衣人腰杆挺的直直的守在門外,路過的人離他們遠遠的也不靠近,但總會多看兩眼再走,不清楚的人還以為是混黑的。

顧安宜氣喘籲籲的停在門口,問:“我外公怎麽樣了?”

那些黑衣人是顧肖的保镖,也是從部隊裏退役的軍人,只聽顧肖的話,就算是身為顧肖外孫女的顧安宜,他們最大的反應也只是點點頭。

聽到顧安宜的問話,他們沒一個人回答,離門最近的一個黑衣人推開門,示意顧安宜進去自己看。

顧安宜就進去了。

顧肖阖着眼睛躺在那裏,胸口輕輕起伏。周岩在一旁照顧他。

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在病房裏減輕了一些,顧肖并不喜歡這種味道。

顧肖不喜歡醫院。當初顧安宜的父母發生車禍,沒搶救過來,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在醫院裏離開的。

顧肖說那天晚上醫院的人出奇的多,消毒水味很濃,他抱着他的小女兒,也是唯一一個、他最疼愛的女兒,緊緊的、大力的抱着她,努力的去嗅她身上的味道,卻吸了一鼻子消毒水的味道。從此,只要他聞到消毒水的味道,都會想起顧安宜母親離開的那一天。

他說特別的讨厭醫院,醫院是人最多的幾個地方,但一點也不溫暖陽光,反而冰冷哀恫。

家庭醫生的存在,象征的不是顧家家大業大,其實是顧肖心裏不可觸碰的傷疤。

有家庭醫生,顧肖輕易不會到醫院來,除非是發生大事了。所以聽到他住院的消息,顧安宜才會那麽慌張。

她雖然怨他自作主張給姜鶴銘和她訂婚,但他到底是她的外公,養育了她二十多年,深愛着她也是她深愛的外公。

縱使她再怨他惱他氣他,此刻看着他虛弱的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削瘦的肩,脆弱的像風一吹就散了似得,她再大的情緒都沒有了。

只剩下心疼、害怕、後悔。

周岩說,她外公在她挂了電話之後忽然就暈倒了。

“外公他怎麽樣了?”

上下端詳了顧肖一圈,顧安宜抹了抹眼淚,擡頭問床對面的周岩。

“醫生說司令是受到了刺激才會這樣,只要好生修養不再受刺激就行。”周岩說。

顧安宜忽然泣不成聲。是她氣的,都是她氣的。

周岩忽然不敢看顧安宜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并不适合哭,可是他似乎預見了以後這雙眼睛裏會蓄滿更多的淚水,流也流不盡一樣。

而他,是那殘忍的幫兇。

“舅舅他們知道了嗎?”

顧肖雖然有時專橫不講理,但他确實是一個好父親、好爺爺。他是英雄,顧家所有人心中的英雄。他們敬佩他,也愛他。如果舅舅他們知道了她外公住院的事情,不管在哪裏,都會以最快的時間回來的。

那時候,她會向所有人請罪。

“知、知道了。”周岩吞咽了下口水,不然他怕說不出來這幾個字。

“我是不是很不孝?”

顧安宜坐在床頭,雙手都握住了顧肖的手。這雙曾經握過刀劍握過槍的手上,有好多繭子,變老了之後更加粗糙,摸着竟然有幾分辣手。

三個孫子輩的孩子裏,顧肖最疼的就是她,顧安宜知道,這可能是因為她自小就沒了父母的緣故。

小的時候,她比男孩子還要淘氣。有一次學顧昊辰爬牆,她費勁巴力的上去了,看着顧昊辰輕輕松松的跳下去,可是她個頭小,腿短,牆比她人都高,上去的時候沒覺得什麽,要下去的時候往下一看,她腿垂下還有比她半個人高的距離,她頓時被吓的腿軟,動也不敢動。那時候顧昊辰也不過才十歲,只顧着玩,還不懂什麽哥哥要保護妹妹這一套,下去之後就跟着幾個好朋友野去了,根本就沒管顧安宜。還是顧肖想起好一陣子沒看到顧安宜了要見她,最後管家伯伯在別墅的一個牆頭上找到哭的眼睛都紅腫的跟核桃似得的她。聽她說了前因後果,大人們心知肚明不全是顧昊辰的錯,顧肖愣是狠狠打了顧昊辰二十多下屁股,還讓他寫“愛妹妹保護妹妹不能讓妹妹受傷”一百遍,并且要求倒背如流,舅舅舅媽怎麽求情都沒用,還是顧安宜說了一句困了想外公哄着睡覺,顧肖這才放過顧昊辰。

十來歲的男孩子,明白的事理不多,但自尊心還是有的,當衆被人打屁股,是一件大丢特丢臉面的一件事,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顧昊辰不僅不搭理顧安宜,還和顧安宜保持至少五米的距離,當然了,為了不再一次大丢特丢臉面,在顧肖的面前他還是和顧安宜裝的兄友兄恭的。

“不是。”周岩回的很認真,“二小姐是一個很孝順的人。”

“是嗎?”顧安宜輕聲反問,眼神飄忽在顧肖的臉上。

她還沒原諒自己。

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應該氣外公的。

“我是真的不對,我唔……”

顧安宜的嘴被人從後捂住,掙紮時她看到了床對面站着的周岩眼中的歉意,一種不好的預感自顧安宜心底升起。陷入黑暗之前,她恍惚看到顧肖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她心中一痛,一滴淚劃出眼角。

外公,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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