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48秒13。

不僅達到奧運A标,更是打破了該場的賽事記錄。

而謝逐甚至下個月才滿17歲。

看到熒幕上的成績,旁邊泳道的選手也忍不住啧啧感慨,隔着泳道線祝賀謝逐,比起豔羨,更多是欣賞與贊嘆。

沒人不嫉妒天才,又沒人不愛天才。

謝逐倒是神色如常平淡,面對祝賀也只颔首道謝,禮貌客套過幾句,就上了岸。

披了浴巾,他邊擦拭頭發邊往前走,瞬間被長槍短炮圍住,記者詢問他賽後感想比賽發揮種種,問題密麻,不乏有挑事的話題出現。

到底不是初次參賽的新手,數臺攝影機下,謝逐熟練自然地應付過幾句,劉昭就過來頂住采訪,打起了官腔。

謝逐得了閑,離開比賽場地,沖完澡換過衣服,才重新現身臺下,又惹得觀衆席小幅度的轟動。

他換了身黑色運動服,身形肅屹修颀,眉目疏冷,短寸,五官英挺深利,若不是正身處游泳賽事場館,說是臺模也有人信。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他落座運動員專屬席,離觀衆席很近,身上距離感卻很遠。

宋亦霖看他拿出手機,有防窺屏,望不清具體頁面,但很快,她衣袋中的手機就傳來振動。

愣了下,她似有所覺,拿出手機查看,果然是謝逐的消息。

明明距離這樣近,但礙于攝像頭與公衆,還要靠微信才能對話。

觀感有些微妙,很難讓人不聯想到其他。宋亦霖及時打住,指腹輕戳通知欄,點進彼此聊天框。

【謝逐:住哪。】

倒是照舊惜字如金。

但宋亦霖的确不清楚,于是側首詢問路予淇:“酒店定在哪裏了?”

路予淇說了個名字,宋亦霖就從定位那搜索,随後丢給謝逐。

“跟人聊天呢?”路予淇見她打字,禮貌地沒有湊近偷看,問,“家裏人問的?”

宋亦霖搖搖頭,“謝逐。”

這答案放在任何場景下都十分自然,唯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微妙。

一個是剛震驚全場的天才選手,一個是他親自買票選座的觀衆,結果現在臺上臺下,兩人還從微信聊起天來了。

“有點像偷/情。”綜上所想,路予淇認真做出評價。

宋亦霖:“……”

“偷/情?”梁澤川吃瓜慢半拍,聞言當即疑惑地問,“誰跟誰?”

“咳,随口一說。”眼看宋亦霖要繃不住,路予淇連忙忍笑轉移話題,“對了,那你正好問下他們還有沒有訓練什麽的,咱們明天下午就走了,今晚有空吃頓飯嘛。”

宋亦霖想了想覺得有理,于是低頭打字問謝逐:【你們省隊之後還有安排嗎?】

謝逐回:【下午有場賽前會議。】

意思是晚上有時間了。

跟這人講話還要延伸思維,宋亦霖有些好笑地敲了敲屏幕,打字發送:【魏餘谌下午剛好決賽,結束後一起出來吃飯?】

謝逐卻沒有很快回複。

她下意識朝運動員專座望去,見原來是劉昭來找謝逐,似乎有事要談。

謝逐情緒很淡地回他兩句,随後擡起手機,指腹在屏幕按過兩秒,松開收起。

近乎同時,宋亦霖看到聊天框更新,對方發來一條短暫語音。

他說:“好。”

事情便這麽敲定下來。

比賽期間,泳隊事務繁多,運動員也有必要社交,到場諸多上級領導幹部與贊助商,都需要打過照面走個流程。

尤其謝逐,顯而易見的國家隊預備役,年紀尚輕又游出了過人成績,自然就成為交談中心。

宋亦霖望着臺下,看少年游刃有餘地應付攀談,骨子裏的倨傲冷淡被妥當掩藏,正是輕狂意氣的年紀,卻也初備了成人的從容。

才更讓人挪不開眼。

他這樣的人。宋亦霖想,他這樣的人,像不會屬于任何人。

——十年如一日站在期望與矚目裏,有朗闊敞亮的未來,不會願意被限在一小方天地。

而她單是活着就要竭盡全力。

目光不受控制,但宋亦霖依然逼迫自己将眼簾壓低,沒有再看。

人擁有理智,本就該用來壓制本能。

賽程來到下午,百米蝶泳決賽,魏餘谌被分到五組三道。

同組競争壓力較大,但他穩定發揮,拿下全場第三,也令觀衆震撼了一把。

按理講只有項目冠亞軍才有資格入選國家隊,魏餘谌雖差了半分,但也前途敞亮,劉昭整天下來笑容就沒撂下過。

于是比賽結束後,幾個小孩兒要出去單獨聚餐,他也沒攔着,只囑咐禁止飲酒注意飲食安全,就利索放了人。

畢竟翌日還有比賽,選手在飲食方面忌口衆多,因此路予淇精挑細選,才将飯店敲定下來。

喬覺和謝逐都還有比賽,在場只有魏餘谌徹底沒了安排,但劉昭下過死命令不準喝酒,因此只得遺憾作罷。

“比賽結束回暨城,多的是機會。”路予淇道,“想喝酒?到時候喊上薄酩陪你慶祝,絕對讓你喝個夠。”

“……”魏餘谌瞬間啞火,“你那是想喝死我。”

薄酩出了名的海量,平時小酌還好,真正兒八經跟她喝過的人,多少都沾點心理陰影。

宋亦霖忍俊不禁,安慰道:“沒事,去老地方,路老板的場子,不敢讓你們喝多。”

“怎麽還學會賣隊友了呢?”路予淇佯裝不滿。

“嗐,那有什麽。”梁澤川擺手,“喬覺你也好好加油啊,我明晚從央視給你隔空應援,回來一起喝酒。”

喬覺報了200混,決賽剛好設在周日晚,完美錯過三人在C市的最後期限,只得“孤軍奮戰”。

“好說。”喬覺比了個OK,“逐哥谌子名次都這麽好,我哪能落下,等着吧。”

晚飯就在一衆揶揄打趣中度過。

畢竟明早就開賽,幾人不敢滞留太晚,因此九點過半,便各自打道回府。

無奈的是臨走前,路予淇拉着梁澤川去商圈逛街,而喬覺跟魏餘谌也組隊離開,連“不同路”這種借口都胡謅出來,生怕別人看不出是故意為之。

宋亦霖:“……”旁邊還有個謝逐呢,到底哪來的不同路。

瞧出幾人意圖,她制止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這幾個就都溜得幹淨,于是只好作罷。

不過剛好,省隊入住的酒店跟他們僅隔一條街,步行也不遠,于是宋亦霖提議:“走回去吧。”

話說完她自己先頓住。以前習慣跟随別人的想法,不知道從何時起,她面對謝逐總多幾分自我。

而謝逐也不會拒絕,淡聲答應,就陪她沿街道前行。

夜色彌漫,路燈昏黃,餐館暖色的光透過玻窗,安然鋪蓋長街一角,難得靜谧。

兩人無話,氣氛倒是從容自然。餘光微移,宋亦霖不着痕跡地掃過身邊人,見帽檐下,少年鋒利眉目掩在影中,冷感清厲。

謝逐秉性冷淡,平時也言簡意赅,但剛才在飯桌上,她依舊敏感地察覺到他興致缺缺。

而原因多少也能猜到。

但宋亦霖不是心理專家,自己都醫不好更罔論旁人,只能抿了抿唇,不知該怎樣開口。

正思索着,下一瞬,頭頂就傳來謝逐疏懶的嗓音:“有話就說。”

“……”不是初次偷看被抓包,宋亦霖照舊坦然,瞥見巷口旁的便利店,于是順勢扯謊,“我想去買瓶水,你等我下。”

謝逐未置可否,沒說信或不信,只斂目看她,眉梢輕擡。

宋亦霖當他默認,于是兀自從容地走進便利店,也确實有些渴,從冷藏櫃拿了瓶礦泉水。

準備去收銀結賬時,一道身影自旁邊攏下,熟悉氣息将她斂住,她微怔,不知何時謝逐也過來了。

謝逐單手抄兜,目光稀松掃過貨架,拎了個東西出來,手腕一翻丢到櫃臺。

“一起結。”他淡聲。

宋亦霖随意掃過,見是煙跟火機。

她第一反應是擡手按低他帽檐,同時迅速将人擋住,以确保收銀員看不清楚。

收銀員是位三十多歲的女子,原本正打算掃碼收款,冷不丁瞧見這出,不由愣住。

“你倆成年了嗎?”她謹慎詢問,随即看到櫃臺商品,表情一松,“哦,原來是煙。”

宋亦霖:“……”她以為是什麽?

算了,還是不知道為好。

謝逐倒從容不迫,手機掃碼付過款,将水抛給她,轉身離開。

宋亦霖有些頭大,也推門走出,見謝逐微擡下颚,朝她簡短示意後,身影就埋入深巷。

賽前壓力大,選手各有各的放松方式,抽煙也算其中一種,放眼整個圈子并不稀罕。

但——

“現在還比賽期間。”宋亦霖蹙眉,“你不怕被人拍到?”

謝逐撣了根煙出來,咬住,罩着風點燃,從始至終眼簾低垂,卻只望住她,眼底不辨情緒,沉得深暗。

火光短暫燒灼彼此的視線,也沒能将對視燒斷,轉而燃作明滅光點,落在他們之間。

巷口窄,風灌入,吹拂她心緒也缭亂。

侵略感與蠱惑揉雜,纏成不知名的情愫,宋亦霖到底甘拜下風,率先偏開臉。

謝逐這才淡然開口。

“這是煙。”他懶聲,逐字逐句,“不是興奮劑。”

宋亦霖:“……”有理有據。

“那你也是未成年。”她盯着地面,無力反駁。

謝逐輕撣了撣煙,意味不言而喻。

……行。宋亦霖也沒資格說這話,索性重新做回壞學生,伸手拿過煙盒,敲了根出來,點燃。

現在都是同夥。

沉默少頃,她才低聲:“……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劉昭說不了,邵承致說不了,別人都說不了。煙是溝通道具,缭散彌漫的霧能遮掩許多東西,包括情緒。

而他們類似。

“才十七歲,你還有許多機會。”頓了頓,宋亦霖生澀轉述顧舒曾對自己講的話,“總會得到你想要的。”

謝逐散漫倚在牆邊,暗巷不見光,帽檐遮擋,依稀只能望見他淩厲下颚,以及冷淡的唇角。

“半秒。”他道。

宋亦霖指端微滞,按了按煙身。

“我今天的成績,跟謝逾岸最高記錄差半秒。”謝逐語氣不帶情緒,“明天很難再突破。”

宋亦霖沒忍住:“那是他二十三歲游出來的。”

“謝逐。”她認真道,“你已經是很多人心中的冠軍了。”

晚風從巷口吹拂而入,有些急,掀動指間火光明滅,也将話音吹散。謝逐眼簾壓低,目光盛住她。

随後他伸手,拿過她的煙,跟自己的一起撚滅。

于是最後那抹亮色也熄止。

長街,深巷,貧瘠月光,少年邁近半步,垂眸望。

“有你嗎。”昏暗夜色裏,她聽他嗓音很低地道。

——“很多人”裏。

睫羽輕顫,宋亦霖徒然生出幾分難以自制的無奈。

“……有。”她聽見自己回答。

那些情愫究竟從何時起,宋亦霖自省自問過許多遍。

最深刻卻是透過狹小屏幕,看到廣闊的天與光,少年奪冠加冕,被鼎沸人聲擁簇,從容且矜傲。

原來已經那樣早。

“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的冠軍了。”她輕聲,幾不可聞的音量,也只有自己聽見。

——人人都觊觎光,而她有幸被照亮。

但終究不敢冒犯。

暧昧期寫起來剎不住……這卷結束應該能有一方表白心意,我努力19w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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