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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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學前那些事并不好講。
都是普通學生,他們本該有尋常快樂的高中回憶,宋亦霖不想讓這些事打擾他們,橫豎自己能承受,沒什麽所謂。
她到底骨子裏也自負,學着接受旁人好意已經夠艱難,讓她再去接受憐憫,就太難為人了。
最終,食堂那出鬧劇也無疾而終。
之後一段日子還算平穩,沒人再來找茬,宋亦霖樂得清閑,在專業課和文化課上下功夫,人一旦有目标,做什麽都有力氣。
随着天數流逝,日期朝她日歷标畫的紅圈逼近,終于,到了當天。
——11.22,謝逐生日。
可惜國家隊另有安排,他前一早被召去總局,今晚九點飛機才落地,回到暨城。時間太晚,梁澤川本想拉着一夥人翹課去老地方,也沒能如願。
“進了國家隊就是忙。”晚自習尾聲,梁澤川擱了筆,由衷感慨,“專業人士啊。”
臨近放學,教師們陸續下班離校,班裏也不似受看管時那樣安靜,都開始收拾書包,準備鈴響立刻走人。
“明年這時候才有的忙。”路予淇刷題刷累了,索性也合上冊子,道,“有亞運會和亞洲錦标賽,聽劉教練說,邵承致好像打算讓謝逐參賽。”
“這麽緊?!”梁澤川不由震驚,“明年高三備考啊,認真的?逐哥同意?”
宋亦霖原本在跟數學死磕,聞言擡起臉,溫馨提示:“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有免試資格。”
梁澤川:“……”
言之有理,令人信服。他長嘆了口氣,黯然神傷:“果然高考見真章,我從來沒這麽羨慕過天才。”
“對了霖霖。”路予淇卻突然想起某事,“你不是藝考生嗎,高三是不是要集訓?”
宋亦霖點頭:“明年底統考,我大概六月份離校,要集訓半年。”
“謝逐備賽的話估計也不來了。”路予淇咕哝道,“你們同桌倆真是一個比一個忙……欸,音樂生有沒有免試?”
“藝術類水太深,政策早就取消了。”宋亦霖無奈笑笑,解釋,“統考名單裏的大學成績通用,校考還是要自己挨個報名參加。”
梁澤川認識的藝體生不少,對這些規矩稍有了解:“你們是不是都報一二十個校考,用來保底?”
“大部分是吧。”宋亦霖回想機構那些前輩,“我沒那麽多,到時就打算報兩三個。”
梁澤川認真疑惑:“兩三個還能算保底嗎?”
宋亦霖正打算回答,旁邊路予淇就自然接話:“這不明擺着嗎,統考就是霖霖的保底。”
梁澤川:“……”還能這麽理解?
“咱們霖霖當年可是一中特長第一考進來的。”她驕傲地拍拍宋亦霖肩膀,“國獎都拿過,區區藝考算什麽?”
宋亦霖沒想到她知道這些,不禁愣了下:“你聽誰說的?”
“薄酩啊。”路予淇道,又好奇詢問,“不過你考試那會領導真追出來留你了?這麽誇張?”
果然是薄酩。宋亦霖有些好笑,但還是點頭承認:“我那時還報了附高,一中不想放人。”
附高跟一中向來旗鼓相當,且互不對付,何況高質量藝體生的名校升學率誇張,一中自然不會輕易放給死對頭。
梁澤川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問她:“你校考打算報哪幾所?”
宋亦霖于是說了三所院校。
果不其然,其中兩所都是國內知名211,剩下那所則在音樂八大院中名列前茅。
梁澤川忽然有種普通人竟是我自己的感覺。
就在此時,宋亦霖的手機突然振動,她拿出看了眼,接起後簡短跟對方說明位置,就拎了包準備走。
路予淇聽着對話像外賣,不由納悶:“什麽呀?”
宋亦霖唔了聲,模棱兩可地答:“買了吃的。”
說完就朝他倆揮手道別,匆匆趕去拿自己買的東西。
“夜宵?”梁澤川了然,“那是得趕緊。”
仿佛被點醒,路予淇忽然想起宋亦霖住處,又看了眼時間,神色略顯微妙,隐約猜到那份“吃的”是什麽。
宋亦霖讓外賣員将蛋糕擱在小區門衛室。
取到蛋糕後,她打量一番,包裝的确精致,別出心裁,對得起它的價錢。
同門衛大叔道過謝,宋亦霖拎着蛋糕離開,結果剛走出兩步,忽然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
她默了默,掏出手機,給謝逐發消息——
【你今晚還回北郊嗎?】
下一瞬,小區門口晃來兩道車燈,她指尖微滞,似有所覺地側首,見那輛車停穩,随後走下一人,身影格外熟悉。
謝逐單手抄兜,俯身搭住車舷,漫不經意同司機說過什麽,随後就不再管,垂眸拿出手機。
冷光映在他深利五官,眉峰略擡,他眼簾微掀,目光落向她。
随後又滑到她手中包裝盒上。
宋亦霖藏也不是遞也不是,只能伫在原地,看少年邁步走到跟前,低頭淡聲道一句——
“回來了。”
似曾相識的場面。
指尖輕動,宋亦霖沒看他,只很慢地嗯了聲,将蛋糕提起幾分,給他示意。
“生日快樂。”她輕聲。
謝逐卻一反常态的要求很多:“看着我說。”
“……”宋亦霖只好仰起臉,同樣幹巴巴地丢回四個字,“你事好多。”
說這話時還是沒看他,目光稀松落下幾分,就不肯跟他對視,犟且別扭。
謝逐低哂一聲。
接過她手中的蛋糕盒,又将人松垮搭在肩頭的書包拎起,他邁步朝小區內走去,簡短道:“走了。”
身上重量瞬間被轉移,宋亦霖愣了下,忙不疊擡腳跟上,“你拿我書包做什麽?”
“蛋糕吃不完。”謝逐懶聲,“陪我吃。”
分明才四寸,唬誰。
她暗自腹诽,也如實講出來:“你就是想我陪你過生日。”
這回謝逐不置可否,只低眸看她一眼。
暨城昨夜又落雨,清早也淅淅瀝瀝下了陣,地面水痕斑駁,空氣摻帶幾分寒涼潮氣。
已近十二月,晚風裹來,冷意明顯,宋亦霖不由将衣襟緊起,手也抄進兜裏。
剛走到樓下,就聽路旁草叢傳來幾聲細如蚊的哼唧,太低弱,甚至讓人懷疑是幻聽。
她下意識停了腳步,謝逐似乎也聽見響,眉宇輕蹙,朝聲源地望去。
又是兩聲哼唧,草叢還動了動。
宋亦霖這回能确定了,當即走近蹲下,伸手撥開淩亂枝杈,看到一小團瑟瑟發抖的毛茸茸。
她試探性地将手指遞近,小東西察覺到熱度,當即殷切地貼過來,蹭着不肯退。
還挺乖。宋亦霖将它拎出來,借昏暗路燈打量,是個小狗,但毛發沾了泥水,打成一縷縷,髒兮兮的瞧不出品種。
“這是什麽?”她不禁狐疑。
一道身影從後方壓來,一寸寸将她籠罩,謝逐從旁站定,言簡意赅地道:“狗。”
宋亦霖:“……”
“我說的是品種。”她無奈,提溜着小狗後頸,讓它蹲坐在自己掌心,扒了扒它晃來晃去的尾巴。
小狗有些蔫巴,看模樣頂多兩個月,也不知道這麽冷的天從外面呆了多久,好容易碰見人,它努力讨好地蹭她掌心。
哼哼唧唧的怪可憐,宋亦霖不由有些動搖,謝逐似乎看出她所想,淡聲:“想養?”
宋亦霖糾結少頃:“先問問業主群吧。”
“明天周六。”說着,她頓了頓,“如果下午還沒人認領,我放學帶它去醫院看看。”
“然後。”他問。
“……它太小了,我自己精力可能不夠。”
話音剛落,攏在跟前的影就有所動作。謝逐蹲下身,将那只小狗拎到自己這,小狗倒也很有眼力價,當即跟他的手背貼貼。
謝逐不避不躲,沒什麽情緒地挑眉,“挺好玩。”
若有所覺,宋亦霖偏過臉看他,對方不曾擡眼,屈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弄小狗。
随後他道:“那就兩個人養。”
雖然隐約猜測到,但親耳聽見又是不同感受,宋亦霖怔愣片刻,第一反應是提醒他:“養狗沒那麽容易,燒錢還耗時間,你要考慮清楚。”
“如果它真是被抛棄的,那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她蹙眉,正色詢問,“你确定自己能陪它很久?”
聞言,謝逐卻漫不經意地掀起眼簾,看向她,“這該問你。”
“——宋亦霖,你能陪它多久。”
問題似乎很有難度,答題人瞬間沉默下來,偏開臉,表情半隐在影中,不甚分明。
而謝逐雖然耐性差,卻擅于等她,神色很淡地望着她,好像總要一個确切答案。
半晌,宋亦霖才開口:“……最起碼到它離開我吧。”
範圍模糊,但已經是一份需要用時間承擔的責任。
謝逐收回目光,将小狗拎着,不疾不徐地起身。
宋亦霖正想随之站起,頭頂便傳來少年嗓音,很低,不帶情緒。
“你不能騙它。”他道。
宋亦霖卻覺得對方仿佛是在說——“你不能騙我。”
有些好笑,但更多是心尖酸軟,她動作稍滞,少頃嗯了聲,撐膝站了起來。
從謝逐手中接過那只小狗,小家夥似乎困倦,腦袋一點一點,尾巴卻還堅持着晃,像期待有人帶它走。
恍惚間又看到樓底那只流浪狗,總安靜等她放學回家,陪她無數次難過低落,最後又成為她的遺憾。
宋亦霖想,這次不能再遲了。
“不騙它。”她低聲,帶幾分啞,“……也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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