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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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亦霖從小區業主群裏發了消息,之後就安靜等回音。

上樓後先拿濕巾将小狗簡單擦了擦,約莫看出毛發真實顏色,她前後打量一番,怎麽看怎麽像邊牧。

……這年頭還能撿到邊牧?

雖然心下狐疑,但看小狗困得腦袋一點一點,她便從家裏翻出個箱子,鋪上薄毯和暖寶寶,将它放進去。

很乖,也沒叫喚,不多久就蜷成一團睡得正熟。

宋亦霖于是沒再管,重新回到客廳,見謝逐坐在沙發,蛋糕盒還沒拆,目光倒是落在茶幾某處,眉梢輕挑。

她循着他目光望過去,見是自己的煙灰缸,鋪滿煙頭,旁邊還散着僅剩三兩根的煙盒,堪稱作案現場。

宋亦霖:“……”

雖然在這人跟前沒必要裝,但被看見多少還是有些尴尬,她忙不疊上前将東西收起,随手放在茶幾下,還不忘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道:“這是一個月的量。”

謝逐未置可否,只不疾不徐拾起桌角快遞單,“月初買的。”随後又屈指輕叩那條所剩無幾的煙,“現在剩的。”

言下之意,騙人也先把物證藏好。

“……”宋亦霖閉了閉眼,自暴自棄地放棄掙紮,“我明年集訓就開始戒——不是,別在乎這些東西了。”

可算想起正經事,她坐到他對面,動手開始拆包裝盒,低頭不滿道:“打什麽岔,還有更重要的事。”

也不知道此時究竟是誰在打岔。

謝逐擡眉,看破不說破,見她将包裝拆開,擱在一旁,蛋糕模樣就現入視野。

四寸簡約款,藍白漸變,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只有頂層畫着個簡筆小人,撲克臉面無表情,極具象征意義。

宋亦霖也是剛看見實體,有些出乎意料,擡頭瞥了眼眉清目冷的某人,不禁啧了聲:“還挺像。”

謝逐:“……”

她輕咳,相當上道地将“17”的蠟燭插好,火機現場就有,她随手拿過,點燃蠟燭。

客廳沒開燈,除了落地窗外的朦胧月光,深暗夜色中就只剩一簇星火烈烈,灼進彼此眼底。

焰紅的影飄晃,宋亦霖撐着下颚,問謝逐:“要不要許個願?”

雖然這人看起來像連生日都不會過,更別提許願。

而她猜想果然正确,謝逐聞言掃她一眼,根本懶得搭理:“沒你那麽幼稚。”

“我連生日都不過,哪有機會幼稚。”宋亦霖沒所謂地道,“不許白不許嘛,一般人不都這樣?沒準心誠則靈。”

語氣随性坦然,意味卻有些深。謝逐稍一停滞,眼簾微掀,望着她沒什麽情緒。

後知後覺自己袒露得太多,宋亦霖略顯懊惱地低眸,岔開話題:“算了,你——”

話未說完,就被對面懶聲打斷:“你有什麽願望。”

她很輕地頓住。

剛才想說的話瞬間被遺忘,宋亦霖沉默少頃,才答非所問:“……我還沒見過給別人許願的。”

“現在你見了。”謝逐語氣很淡,“願望呢。”

這人總在出乎意料的時刻讓她招架不住。宋亦霖如實想。

她視線低垂,盯住那簇晃動火苗,也是目之所及唯一的亮色,好像再停留片刻,就要熄滅。

宋亦霖想,自己該怎麽說。

她的願望有太多,擺脫過去,走出困境,別再流淚流血,別再靠吃藥才能勉強維系正常。

但此時此刻,她只想謝逐能在一年中最特殊的這天,像尋常同齡人那樣許一個願。

可這條似乎即将實現,于是她想,還是要眼前少年往後的路平坦敞亮,即使他會去更遠的地方。

謝逐該是陣恣意灑脫的風,不屬于任何人,落拓自由,有他既定的方向。

“……我希望,”她終究開口,逐字逐句地道,“有朝一日,謝逐能站在最高處,被所有人看到。”

講得認真,似乎這就是心願的全部。

燭影錯落,謝逐眼底盛住光與她,沉得深暗,難以辨清更多。

少頃,他眼簾壓低,淡聲:“你呢。”

宋亦霖頓了頓,“什麽?”

“‘所有人’裏,有沒有你。”

這問題。好像沒有她,再多注視都沒意義似的。

可惜她沒法許諾未來,宋亦霖實話實說:“不想騙你,這個我不确定。”

謝逐卻不打算就此帶過,“定個期限。”

“……”宋亦霖也沒想到他居然在這種問題上較真,只好随口粗略答,“二十歲之前。”

很短,結合願望本身似乎相當有難度,她卻聽少年簡短道:“好。”

言簡意赅,但有力度,盡管不知道是答應了什麽。

蠟燭熄滅,視野歸于寂暗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心跳落拍聲響。

微一阖眼,宋亦霖告訴自己,沒有貪心的資格。

翌日,直到下午放學,小區業主群內也沒有任何回應。

這只小邊牧居然還真是被抛棄的。

宋亦霖雖然心生困惑,但還是如昨天所說,準備帶它去趟寵物醫院。

醫院在市區,她原本想打車過去,結果中午随口跟謝逐提了一嘴,下午放學這人就将頭盔抛給她,言簡意赅讓她上車。

不坐白不坐,宋亦霖利落戴好頭盔,随後抱着小狗跨上車,疑惑問他:“你今晚沒有訓練嗎?”

“沒。”謝逐語氣很淡,除此之外不再多言,擰動油門,車驟然駛入大道。

……可魏餘谌跟喬覺分明去了游泳館。她想着,卻沒說出口,橫豎沒有深究的必要。

而待抵達寵物醫院,給小狗一番檢查後,宋亦霖就明白為什麽這只小邊牧會被原主抛棄。

“狗狗有細小。”醫生半扯下口罩,看過檢查結果後,便蹙眉對二人道,“好在發現還算及時,但也不能再拖了。”

宋亦霖垂眸,看着趴在桌角的小狗,桌面那麽寬敞,小家夥卻執意要貼着她手背,好似極度缺乏安全感。

它還是副精神怏怏的模樣,昨晚以為是困倦,現在才明白是生了病,難怪沒精打采的。

已經知曉這是意外撿到的小狗,于是醫生問:“你們考慮好是否收養了嗎?”

宋亦霖望向謝逐,見對方神色未變分毫,勾手輕擡小狗下巴,看小家夥很慢地舔了舔他指尖。

溫熱又脆弱。

他揉兩下它腦袋,淡聲:“有什麽治療方案?”

“細小的存活率比較低,我是建議住院的。”醫生道,“開藥帶回家也可以,但注意事項很多,兩位考慮一下。”

沒什麽可考慮,都是學生,還都是忙人,當然交給醫院更合适。

接下來的流程無非是繳費,填聯系方式,三千多塊錢對于宋亦霖的存款來說不算大數目,但謝逐利落地付了全款,只叫她負責日後的狗糧費用。

兩筆錢孰輕孰重她還是清楚的,但錢都付了沒必要再争,只得作罷。

填信息時要給小邊牧取名,宋亦霖想了想,11.22,便寫個“一二”上去,簡單粗暴。

家裏就這麽多了個新成員。

已近年底,日子如流水過。宋亦霖手感恢複快,閑來無事就幫顧舒代課賺點錢,順帶物色幾場來年比較可觀的比賽,好讓高考前的履歷更好看些。

顧舒名聲在這兒,手底學生也都出色,大小賽事自然第一時間就拿到消息,宋亦霖下了課,就閑來無事翻閱起簡章,對比規模。

顧舒見此還挺意外,忍不住道:“這才有當年的樣子了嘛。”

宋亦霖聞言一頓,指腹拈在紙頁,後知後覺感到的确如此。

從跌落谷底到重新爬起,也就三個多月,她卻擁有了不少東西,甚至前所未有。

朋友,恩師,枯燥但有趣的平凡高中生活,以及……

倏然掐斷念頭,她閉了閉眼,若無其事地将注意力重新斂回比賽簡章,道:“躺了快一整年,再怎麽也該重新振作了。”

重新開始上課後,顧舒又試探幾次她休課緣由,都被打太極似的敷衍回去,索性就不再問。宋亦霖早熟早慧,眼底沉澱的東西跟同齡人截然不同,顧舒雖然覺得不太好,但也确實放心她。

“明年反正都是集訓,比起成天坐着練琴,還不如多參加兩場比賽。”宋亦霖說着,挑了有意向的簡章拍照備份,“大型的都在暑期,剛好。”

顧舒涼涼一笑:“你是忘了你爛到離譜的樂理跟和弦了嗎?”

宋亦霖:“……”

“也沒那麽爛。”她垂死掙紮,“百分制我能考八十多呢,您要求太高了吧?”

“滿分可多了去了,你調式調性十道錯四道,聽音和弦更差,這就是拉分……”

宋亦霖自知理虧,心虛地拎起包,不等人說完就打算溜之大吉:“欸都這個點了,太晚了,老師您早點休息啊。”

“臭丫頭。”顧舒被她氣笑,看着人眨眼間就竄到門口,擡聲,“趕緊回家給我練去!藝考這兩門不過95別來見我!”

“好好!”

宋亦霖忙不疊應下,當即反手将門給關上,防止顧舒将線給自己提到滿分。

今天顧舒臨時有事,把課調到了七點,晚風寒意刺骨,她手抄進衣袋,從網上約了車,安靜站在路邊等待。

順便翻看自己的短信箱,其中一條未知號碼的消息斷斷續續,她逐條滑過,眼底冷漠沉靜。

【為什麽突然見不到你了?】

【霖霖,別躲我好不好,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早就跟寧念楚撇清關系了,能見我一面嗎?我們好好談談。】

才多久,嚴成遠看來是急昏頭了。宋亦霖垂眸,想。

她關了所有社交軟件添加好友途徑,他沒處可尋,居然連這種法子都使出來,還真當她怕事不敢報警。

她能讓自己暴露在那群人眼底,自然就能讓對方除去學校難再找到自己,雖然挺費工夫,但好在收獲不錯。

有些無趣地将頁面滑到底,宋亦霖本打算切到約車軟件,結果目光掃過最新那條短信,不由凝住。

——【霖霖,你是不是跟那個謝逐在一起了?】

——【沒關系,我等着。】

她倏地蹙眉。

不等考慮更多,司機的來電便将注意力轉移,宋亦霖接起,确認車輛後上車,隔絕外界冰冷空氣。

途徑夜景飛逝,她卻沒什麽心平氣靜觀賞的心思,垂眸望着短信界面,捏着手機的指尖漸漸收緊。

不知是暖風開得低,還是沒緩過來。

她沒來由遍體生寒。

謝逐十九歲世錦賽奪冠理由:“二十歲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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