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明的國度（三）
神明的國度（三）
他的這個聖子當得還算自由，因為只有每周一才是審判日。
美其名曰，周一是一個開始，也是上一個輪回的結束，把上一個輪回的污穢洗清，才能開啓下一個輪回。
林桉覺得這裏的人都是神叨叨的，他只想盡快完成任務，要是在這種環境待久了，自己也裏被逼瘋不遠了。
他當上假聖子的時間不長，所以有很多的任務都還沒完成。目前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玩玩天平，胡亂審判。
他不知道要怎麽聯系上赫爾這個接頭人，身為聖子主動去找執事好像也不太好，于是他索性先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再等着對方主動聯系。
林桉搜刮着腦海裏的記憶，想起來包括之前第一次來阿斯嘉德的時候，林桉總共只見過赫爾兩次。林桉的任務他們都心知肚明，不用特意囑咐太多。
林桉記憶最深刻的一句話就是，赫爾對他說的：
“踏上阿斯嘉德這片土地之後，你就是瑞安。”
可能是因為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他對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所以，他打算在不去神殿的這幾天，先在王宮內四處走走，熟悉熟悉王宮的構造。
林桉出行都會配有很多護衛跟着，但是他不想這麽招搖，太引人注目了不方便他的行事。
于是他遣散了大部分的護衛，自己只留了兩人在身邊。
他不打算直接回自己的房間，等這些人都走了之後，他帶着剩下的兩個護衛沿着宮殿的長廊朝另一邊走去。
兩個護衛疑惑地對視了一眼，但是都沒有說話。
聖子要幹什麽，他們跟着做就是了，仆人沒有幹擾主子決策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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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桉卻主動問他們：“王宮裏面有什麽比較好玩的地方嗎？”
“.....您是在問我們嗎？”
其中一個護衛猶豫着問道。
“不然呢？這裏除了你們還有誰？”
“屬下不敢。”
兩個護衛以為林桉在怪罪他們，對着林桉彎腰來了個九十度鞠躬。
林桉有些無語，他也沒生氣啊，自己有這麽可怕嗎？
“起來。”
“好、好的。”他們磕磕巴巴道。
“你們叫什麽名字？”林桉覺得這兩個人有些呆，看來從他們入手會比較容易。
“我叫亞倫！”其中一個小麥膚色的男人說道。
面對林桉的提問，他顯得尤為興奮和積極。
林桉仿佛看到了他身後不斷搖晃的狗尾巴。
另一個護衛看起來年齡不大，他似乎還沒有被聖子這樣身份的人主動提起過。他有些羞怯，還有些難為情。
林桉一看，有些樂了。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說道：“別害羞，現在附近沒人，不用在意這些規矩。”
這個男孩擡眼看了林桉一眼，眼神好像被燙到似的立馬轉向別處，他說道：“我叫克林。”
林桉點點頭，又問：“王宮有什麽可以打發時間的地方嗎？”
亞倫的性格比較外向，他說道：“其實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也是剛調來不久的。”
而他們也有些奇怪，聖子從小在這裏呆到大，難道不比他們還清楚王宮裏的東西麽？
亞倫和克林都不約而同地想道：聖子這是在試探他們啊！
林桉突然想起來之前，自己剛來的時候，好像是将聖子身邊的護衛都換了個遍，以前的那些都被處理掉了。
現在的這些人都是從護衛隊訓練營裏調來的新人，有些還在訓練，有些才剛入營沒多久。
這次的護衛隊大換血對于他們這些新人來說，是一次出頭的好機會。
所以林桉一旦對他們抛出橄榄枝，他們就會牢牢抓住。
林桉說道：“那好吧。”
林桉繼續裝作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亞倫看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氣說道：“看來您跟別人說的不一樣。”
“哦？”林桉來了興趣，“別人是怎麽說我的？”
“他們說，聖子行事風格狠辣，情緒陰晴不定，經常遷怒于無辜的護衛和仆人.....”
“亞倫！”
亞倫沒說完，克林立馬打斷了他。
亞倫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麽，他居然當着聖子本人的面說他的壞話！
他立馬跪了下來，克林也跟着跪下。
“你們幹什麽？”
林桉回頭看着跪下的兩個人。
亞倫見林桉的語氣平平，看不出什麽情緒，他更加慌亂了。
實際上林桉在心裏腹诽着，原來的聖子，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風評居然這麽糟糕。
他感覺真聖子比自己還要更像反派。
亞倫和克林抓不準林桉的意思，他們都不敢說話。
“亞倫，回答。”
林桉的壓迫感令亞倫更加不敢擡頭了，他顫顫巍巍地說道：“屬下說錯話，該罰！”
克林在一旁附和道：“請殿下責罰！”
“你們希望我怎麽罰你們呢？”林桉慢悠悠地問。
亞倫和克林這下是真的怕了。
他們想起前輩們說過的關于聖子的傳言，尤其是在刑法這一方面的描述，他們當時聽了之後三天睡不好覺。
眼下他們都覺得自己要完蛋了。
林桉就是想套個話，但沒想到真聖子對他們的陰影這麽大，他更加好奇了。
“說吧，将你們聽到過的關于聖、我的事情都說出來，要是令我滿意了，我就不罰你們。”
林桉一直以來都是個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第一次裝壞人，還是有些緊張。
這下可不，差點就說漏嘴了。
亞倫和克林對視一眼，彼此都下定了決心。
亞倫先說道：“前輩們說，您比國王更像暴君.....曾經有個前輩在您房間外站崗時，說閑話被您聽到了，他就被扔進了水牢裏待了七天七夜，腿都泡爛了.....”
“還有一次，有一只野貓從外面溜進了王宮裏，驚擾了您午休，然後您就把當天所有在您宮殿裏值守的護衛都罰了鼠刑.....很多的前輩就是因為那一次的刑罰導致後遺症很嚴重.....還有一些人被折磨地精神出現了問題.......”
克林口中的鼠刑，林桉在之前的世界裏也有所了解，這是歐洲中世紀的一種恐怖酷刑之一。
當時林深在看關于這些東西的科普時，林桉還湊過去看了一眼。那些圖片給他造成了巨額的心理沖擊，害得他那一整天都吃不下飯。
雖然瑞安做過的這些事都與他無關，但林桉還是有些汗顏。
畢竟他取代了瑞安的位置，瑞安做過的事就等于林桉也做過。
林桉不禁想着，如果瑞安從那地牢裏逃了出來，知道自己冒充他奪走了這個位置，瑞安會不會也用這些恐怖的刑法來對付自己。
要是這些刑法用在自己身上，那還不如直接死了來得痛快。
好在瑞安被關着，沒人知道他是假聖子。
‘對不住了兄弟，我也是沒辦法。’
‘不過你放心，我完成了我的任務之後就把這位置還給你。’
他默默想着，企圖這樣就會使自己的良心好過一些。
克林和亞倫見林桉沒有什麽反應，以為是對自己的答案不滿意，于是又要繼續說。
“還有.......”
“好了。”
林桉制止了他們。
就算他們說得下去，林桉也聽不下去了。
亞倫和克林欲哭無淚，說出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簡直是太難了啊！
林桉将他們從地上拉起來，說道：“好了，我不罰你們。”
“真、真的？”
“感謝殿下不罰之恩！我們一定會.....”
“好了好了。”林桉阻止了他們繼續說下去。
他說道：“去監獄看看吧。”
“啊！”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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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兩個小護衛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麽，林桉要把他們扔到監獄，于是他們一路上都是惴惴不安，不敢出聲。
林桉照着記憶中的路線，快要走到監獄時，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瑞安。”
林桉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叫他，護衛們提醒了他之後，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瑞安。
林桉回過頭，看向宮殿下的長廊。
一個男人正站在長廊邊上看着自己，他穿着神殿裏神職人員的專屬長袍，只是白色長袍上的金邊顯示了他不一般的身份，看上去非常地正式和莊重。
他有着一頭及肩的金色頭發，陽光照射下，發絲都在發光。他的五官輪廓清晰，眼睛深邃，與這裏大部分人鋒利的長相比起來，他的面部線條有些柔和。
最吸引林桉的，是那雙冰藍色的眼睛。
林桉在腦海裏迅速搜索着關于這個男人的信息。
男人走的近些了，林桉也終于認出他來。
“赫爾。”
林桉平時很少見到這個男人，怎麽這次好死不死地就碰上了呢。
“你這是去哪？”赫爾問道。
林桉有些怪剛才赫爾直接喊他的名字了，以赫爾和聖子的關系，還沒好到可以互相叫對方名字的地步才對。
還好這兩個護衛都是新人，都不清楚這些。
林桉得維持住聖子的人設。
“怎麽了？執事平常有這麽關心我？”
赫爾的神色閃過一絲意外，他笑了，說道：“我剛從神殿回來，聽說今天的審判似乎出了一些意外？”
林桉聽出來了，赫爾這是在警告他要小心做事，少做一些不符合聖子人設的事情。
就算他不說，林桉也知道。
只不過他剛剛才來到這個世界，總要适應一段時間。
林桉面色不變，回道：“不過是碰到了一個尋死的瘋子，既然他想死，那我就成全他好了。”
赫爾淺色的唇微微揚起，叫林桉分不清對方到底是真笑還是假笑。
林桉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出自己的意思，要不是顧忌被護衛察覺到異常，他才懶得這樣拐彎抹角地說話。
赫爾說道：“那聖子殿下這是要去監獄了？”
“怎麽，你也感興趣？”
“有點。”赫爾俯下了身子，在林桉耳邊輕說着，“我也想知道是什麽樣的瘋子敢目睹聖顏，亵渎了神明。”
赫爾故意加重了後面幾個字的讀音，讓林桉聽着不太舒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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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子殿下也是剛從神殿回來？”
“為什麽這麽說？”
“你身上還穿着神袍。”
林桉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袍子比任何人的都要華麗得多，厚重的布料壓在自己身上，怪不得他一直感覺喘不過氣來。
多虧了赫爾的提醒，他才想起來審判結束之後要換下長袍。不過赫爾現在也穿着長袍，他又是因為什麽？
“那你呢？”林桉問道。
在艾斯克德爾，赫爾算是林桉的上司，林桉對赫爾一無所知，眼下好不容易有兩人相處的機會，他得趁着現在多套一些話。
“我？你是問我為什麽也去神殿？”不用林桉具體問什麽問題，赫爾就自己說了，“周一的審判日執事也要在場。”
“可我沒見過你。”
“.....”
林桉當然沒見過了，因為赫爾就是看在林桉是自己人的份上，才敢玩忽職守。
可赫爾沒想到林桉突然把他給爆了出來，還好那群神殿的老頭子不在，否則自己又要被他們唠叨死了。
赫爾危險地眯眼看着林桉，林桉察覺到他在看着自己，他大大方方地與之對視。
二人對視了幾秒之後，林桉的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他說道：“開玩笑的。”
“......”赫爾皺眉。
“不好笑嗎？”林桉歪了下頭，看着赫爾。
“....好笑。”
“執事可真不幽默呢。”
赫爾咬了咬後槽牙，他之前怎麽就沒發現，這人這麽牙尖嘴利呢？
林桉其實也有一些報複他的心思在的，明明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裏，他們才是彼此的後盾。
可赫爾總是神出鬼沒，經常自己行動，也不跟林桉分享情報，導致他這個臨時趕鴨子上架的人什麽也不知道，就是一具空殼替身。
于是林桉又說道：“我是神殿的聖子，你是神殿的執事，我們都是神明庇佑下的子民，對吧？”
“呵呵”，赫爾也聽出來了林桉話裏的意思，他回答道，“是的。”
赫爾原本很不滿意艾斯克德爾給他塞過來的幫手，林桉看着就呆呆傻傻的，也沒有被系統地培訓過。除了長得像瑞安之外，一無是處。
所以他對于這次的任務不抱太大的希望，自己也随時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準備。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假聖子倒也沒有他想象的這麽糟糕。
‘呆呆傻傻’的林桉不知道此時赫爾的想法，因為他被眼前的監獄震驚住了。
當赫爾告訴他，這只是監獄的冰山一角後，他更加震驚了。
“你跟我說這是監獄？？？”
林桉看着眼前猶如豪華套房的監獄，他震驚得一時忘記了維持人設。
“對啊，怎麽了嗎？”赫爾問道，他不清楚為什麽林桉會怎麽震驚，“你沒來過？”
林桉當然沒來過，但是聖子來過啊。
林桉立馬改口道：“廢話，當然來過。”
“.....那你那麽驚訝幹什麽。”
“你真的很不懂幽默。”
“不，我只是單純不懂你罷了。”
“那你就多了解了解吧。”
“.......”
赫爾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好啊。”
跟在林桉身後的兩名護衛都有些不明所以，他們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疑惑。
不是說聖子殿下和執事很不對付的嗎？
怎麽看起來他們關系很好地樣子？
亞倫對着克林堅定地搖搖頭，無聲地說道：“傳言不可信！”
林桉則是一頭紮進了這個監獄裏。
他觀察着這裏的裝修和牢房構造，都和他印象裏的那種監獄相差太多了。
為了不讓犯人們有互相接觸的機會，每間牢房甚至還配備了獨立衛浴！
就連床也是鋪好的，牢房內還放了一些打發時間的書籍和他們特有的玩具等東西。
這哪是坐牢啊？
這是拿他們當神明一樣供着啊！
林桉敢肯定，如果這是在他的那個世界，肯定會有一大部分人故意犯事，為的就是進來吃國家飯。
不過，這裏除了生活條件好一些之外，別的刑罰該有的一樣也不少，甚至還有很多林桉沒見過的刑具。
聖子似乎是刑訊室的常客，林桉一經過這裏，裏面的人就自動地迎了出來，一邊說着客套話一邊把林桉往刑訊室裏帶。
“殿下！”
“你來了啊殿下！”
“我們等你好久了，來來來！”
林桉一邊笑着與他們寒暄，一邊往後退，試圖躲過他們的動作。
結果，他的後背覆上一只手，抵住了他後退的動作。
林桉轉頭一看，居然是赫爾！
他們不是一夥的嗎，赫爾還故意把他往刑訊室裏推！
赫爾看見了林桉眼裏的控訴，于是笑着說道：“你好久沒來刑訊室了，也該來玩玩了。”
林桉咬着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最終他還是被熱情的人們迎了進去。
好巧不巧，現在被吊挂在行刑柱上的就是今天早上的那個人。
那個人還沒開始被用刑，此時也看到了門口的林桉。
他突然變得興奮，眼睛瞪到最大，眼珠子都好像要掉了出來，他的嘴巴高咧着，身體瘋狂地扭動起來。他激烈的掙紮晃得鐵鏈哐當哐當響，身後的柱子仿佛也因為他的動作而變得松動。
“殿下，我們就猜到您一定會來，這不，早就給您準備好了！”
刑訊者一邊說着，一邊從行刑臺上退到了旁邊，給林桉空出了位置。
“額.....”
林桉感到有些厭惡，尤其是被綁着的那人的眼神，令他感到惡心。
太瘋狂了。
那人掙紮着身上的鐵鏈，大喊着：“神！神！我的神！”
他的腿部彎曲，似乎想跪下來，但是被鐵鏈捆住的身體使他做不出這個動作，所以他是相當于懸空着的，看起來有些滑稽。
赫爾直接笑出了聲。
林桉回頭瞪了他一眼，但赫爾沒有因為林桉的警告而停止，似乎是嫌事情還不夠麻煩，又說道：
“他是神明虔誠的信徒，凡信徒者皆無罪。”
林桉冷笑，這哪是信徒，這是中邪！
□□害人不淺啊！
适當的信仰可以穩固一個國度。但當一個國家的神權高于王權，那麽這個國家就離分崩離析不遠了。
林桉有預感，就算阿斯嘉德沒有被艾斯克德爾的成功占領，它遲早也會毀于自己的國民。
他要完成的任務，似乎也沒有很難。
“玩玩？”
赫爾走近，在林桉耳邊說道。
林桉的耳朵被一股溫熱的氣流蹭得有些癢，他偏開了腦袋。
“你自己玩吧。”林桉扔下這句話，就走出了刑訊室。
“殿下？”亞倫和克林一直在門外守着，見林桉出來了，有些不解，“這麽快？”
“我們走。”
林桉先一步離開，亞倫和克林立馬跟了上去。
赫爾看着林桉離開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刑訊者的話都沒注意聽。
林桉眼看快要走出監獄，他問了一句：“你們覺得被關進監獄裏的人，失去了什麽？”
“自由啊！”亞倫不假思索地說道。
這不是林桉想要聽到的答案。
“還有呢？”
克林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道：“被關進監獄裏的人，是被神明抛棄的人。”
林桉點點頭。
所以剛才那人從一開始的喪氣，到見到林桉的興奮，是因為他以為自己的神明不會抛棄自己。
可是哪有什麽神明，就連那個天平也不過是機關。
這樣的人就是阿斯嘉德國度想要的國民嗎？
林桉搖了搖頭，就算自己不出手，這個國度也會在一百年內逐漸爛掉。
如此想着，他感覺自己的壓力和愧疚感也小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