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下人将一片狼藉的書房收拾幹淨,楚淩鈞坐在案後,冷着一張面孔一動不動。過了片刻,待他平靜下來,他才想到了問題所在。

他剛才根本就沒有下重手。即便把段愉辰那厮揍了一頓,可他都收着力,相較在校場習武,他下手已經夠輕了。他甚至知道段愉辰愛惜自己的美貌,也盡量避開了他的臉。

他實在受夠了這個段愉辰了。

楚淩鈞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突然想起先前陳湛說尋他有事,正準備叫他進來,書房外突然有人闖了進來。

“侯爺,不好了!”

來者是陳湛。

楚淩鈞擡了擡眼皮:“怎麽,郎中說他傷重難愈?”

“不是。”陳湛擡臂,抹了把頭上的汗。“小王爺不見了。”

楚淩鈞蹙眉:“怎麽回事?”

陳湛如實道:“屬下把人送回房間,然後去尋郎中,領着郎中回來的時候,就發現沒人了。”

楚淩鈞氣得想發笑。

他本以為這個段愉辰細皮嫩肉的,被他打了一頓,當真受了傷,如今看來,不僅沒受傷,還能活蹦亂跳地溜出侯府。

“府裏上下都找過了?可有問過季臨?”

“找過了,沒見到人。連季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他已經出去找了!”陳湛說。

“你也帶人去找。”楚淩鈞吩咐道。“他常去的地方,不過就是神武大街和天香樓,還有汀蘭苑罷了。”

“是!”

陳湛領命而去,書房被收拾整齊之後,仆人都退了下去。但是不知為何,楚淩鈞卻還是胸口發悶。

他真是受夠了段愉辰了。自從兩人成親,侯府日日雞飛狗跳沒有一日安寧。可是他又不由心有憂慮,這個草包自己一聲不吭偷溜出去,連侍衛都不帶,他平日裏行事乖張,得罪了什麽人都不知道。縱然他不會讓自己吃虧,但他又一向行事沖動,做事不計後果。

上次在天香樓,這個段愉辰與宋寬一行人起沖突,若非他親自到場把人帶出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

楚淩鈞閉了閉眸,深深嘆了一口氣。從前不知道說過多少次,從此不會多再管他,可是真出了什麽事,他卻又很難只是作壁上觀。

良久過後,楚淩鈞仿佛終于做下了決定,他拿起桌上的劍,準備親自出門找人,恰在此時,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

“侯爺,宮裏來人了,萬歲爺召見您。”

楚淩鈞換了衣裳,進宮後,在小太監的帶領下走進乾清宮,跪地行禮。

“微臣楚淩鈞,叩請陛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話音剛落,但聞永嘉帝正欲讓他平身,卻被一個高亢的聲音搶了先。

“皇兄!就是他!他敢對臣弟動手!”

俯身跪在那裏的楚淩鈞自然能夠聽出,這是段愉辰那厮的聲音。

“別吵。”永嘉帝沉聲打斷他,又道。“楚卿免禮。”

“謝陛下。”

楚淩鈞站起身來,擡眸望了一眼。只見永嘉帝披着一件袍子盤膝而坐,面色稍稍有些不濟,神情也有些疲倦。而段愉辰一張怨婦臉,顯然是剛向他皇兄哭訴過,但從他白淨的臉上能夠看出,想必那哭訴也只是幹打雷,沒下雨。

“皇兄!他敢打臣弟,就是戴罪之身,你還讓他免禮做什麽!”段愉辰抱怨道。

永嘉帝實在是被吵得厭煩,不由稍稍閉目,皺着眉摁了摁發脹的太陽穴,一邊問一邊質問道:“朕還沒問話,哪有你開口的份?”

段愉辰被訓斥後,一副委屈模樣,不說話了。

永嘉帝輕咳了兩聲,楚淩鈞見狀,不由低聲問道:“陛下可是龍體有恙?”

永嘉帝擺了擺手。“日前公務繁多,夜裏歇得晚了些。不是什麽大事。”

楚淩鈞聞言,拱手行揖道:“陛下每日案牍勞形,于龍體無益,也該多注意休息才是。”

“朕倒是想好好歇息,你看看你們二人,像是讓朕休息的樣子麽?”永嘉帝淡淡問道。

楚淩鈞一時啞然,想開口,卻不知該作何回答。

“阿辰說你打了他,所為何事啊?”永嘉帝又道。

楚淩鈞垂眸略一斟酌,拱手道:“一時失手,傷到了王爺,是臣之過。”

永嘉帝正欲再問,又被段愉辰搶了先:“失手?皇兄你別聽他睜眼說瞎話!他把臣弟摁在那兒一頓猛揍,都快下死手了!”

永嘉帝頗有幾分心不在焉,緩緩問道:“楚卿,阿辰所言,可屬實?”

楚淩鈞垂着眸子,靜靜答道:“陛下容禀。臣動手屬實,可并非有意為之。”說着,他淡淡看了眼段愉辰,漠然道,“臣一介武夫,手上沒什麽分寸,得罪之處,還請王爺海涵。”

“呸!本王還道你是個正人君子,居然如此冠冕堂皇地睜眼說瞎話!”段愉辰顯然十分氣憤,他轉頭看向永嘉帝,憤憤不平道。“皇兄別聽他的!他對臣弟動手的時候真的是下了死手的!臣弟的胳膊都快被他擰斷了!”

“哦?竟有此事?”永嘉帝下意識想看看他的傷處。

段愉辰看了看自己胳膊,顯然是沒斷的。“不是……臣弟傷在了別的地方!不信皇兄看!”

想起肋下和肚子上被揍的那幾拳,段愉辰當衆就要撩開衣裳給永嘉帝展示傷處,永嘉帝一皺眉,擺了擺手。

“罷了罷了。”

段愉辰不滿地瞪了一眼楚淩鈞,還是停手了。

永嘉帝嘆了口氣,又問道。“你二人是為何事起了沖突,以至于大打出手啊?”

楚淩鈞面色一凝,想起兩人起沖突的原因,實在是不好直言相告,正想随口編個什麽理由,卻聞段愉辰搶先一步。

“是他想輕薄臣弟,臣弟不從,他便對臣弟動了手!”

聞言,楚淩鈞不可置信地看向段愉辰,後者不甘示弱地瞪着他,臉上絲毫沒有任何昧着良心的樣子。

永嘉帝神色不變,過了一會,方才淡淡道:“竟是如此?這倒是很難相信。若說是你輕薄楚卿,姑且有三分可信。”

段愉辰一聽,頓時不樂意了。“皇兄!你為什麽信他不信我?我才是你親弟弟啊。”

永嘉帝不置可否,只是看向楚淩鈞,又問:“你來說說,你二人是為了何事方才起的沖突?”

楚淩鈞抿了抿唇,道:“只是些細枝末節的瑣事罷了,實在不堪污陛下聖聽。”

“哦……細枝末節的瑣事。”永嘉帝許是有些累了,倚靠在了椅背上。“你也知道,你二人這次,是為着這點瑣事來煩擾朕。朕又能如何處理呢?”

楚淩鈞斂了斂眸,低聲道:“微臣慚愧。”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二人沒聽說過麽?朕即便身為天子,這些家事,朕也難以秉公處置。”永嘉帝緩緩道。“朕日理萬機,還要勻出功夫來給你們伸張正義,你們自己說說,該不該?”

楚淩鈞一聽,立刻折膝而跪,抱拳道:“讓陛下煩心,微臣罪該萬死。”

段愉辰一看,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也想跪。他悄悄看了看永嘉帝,卻聞他皇兄說道。

“阿辰平日無狀慣了,朕當初把他交給你,本意是讓你好生管教,不是讓你将他放任自流。”永嘉帝說。“同住一個屋檐下,何必像個仇人一般?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他即便有什麽過錯,以他的心性,也不至于是什麽罪無可恕之過。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非要跟他動手?”

楚淩鈞叩下頭去:“陛下教訓的是。”

永嘉帝繼續道:“更何況,從前朕放縱阿辰慣了,以至于讓他這般文不成武不就。而楚卿堂堂靖安侯大将軍,統領二十萬燕梧鐵騎,跟阿辰動手打架,即便你打贏了他,也多少有些勝之不武罷?”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楚淩鈞無話可辯,他俯身叩首,額頭觸上指尖,低聲道:“是微臣過于魯莽,有負陛下所托。微臣懇請陛下治罪。”

永嘉帝擺擺手。“治罪便不必了,朕都說過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今日之事,朕也不想知道你二人到底是誰對誰錯。日後,別再拿這些小事讓朕煩心便是。”

這話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段愉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始終沒敢接話。

楚淩鈞低聲道:“微臣謹記陛下教誨。”

許是說的話有些多了,永嘉帝本就勞累,又輕咳了幾聲。很快,侍奉在屋外的馮皎送了新茶過來,給永嘉帝斟了一杯。

永嘉帝端起杯子淺飲一口,淡淡道:“罷了罷了,起來吧。朕也累了,若是沒別的事,你二人便退下。”

“是。”

楚淩鈞站起身來,段愉辰雖然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再忤逆永嘉帝,只好也行了禮,準備退下。

馮皎送完了茶,準備送二人出去。他打開了西暖閣的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段愉辰瞥了他一眼,不死心地回頭問道:“皇兄,萬一姓楚的以後還對臣弟動手怎麽辦?”

楚淩鈞冷冷睨他一眼,沒說話。

永嘉帝将杯子放回桌上:“你自己看着辦。”

段愉辰急了:“什麽叫臣弟自己看着辦?臣弟打不過他!”

楚淩鈞閉了閉眼睛,額角竟然開始隐隐作痛起來。

永嘉帝輕嘆口氣:“朕下一道聖旨,禁止他毆妻。”

段愉辰一聽,更是怨念。“什麽叫毆妻?”

永嘉帝從善如流道:“禁止他毆夫。”

楚淩鈞已經無話可說了,但段愉辰終于滿意了。

“多謝皇兄!”

【作者有話說】

由于榜單任務增加,今天(周五)到下周一連更四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