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晚間氣溫一降再降, 雪越下越大,不多時候地上便鋪了厚厚的一層。
沈郁坐在門檻上連續幾個小時沒動,身上也已經落滿了白白的一層, 臉凍的鐵青, 幾乎成了個雪人。
邢延下班回來之後看到他直接被吓一跳, 電瓶車沒騎穩差點兒撞了牆,扔下車子跑過去查看, 發現他沒什麽事,這才松了口氣,蹙眉問他:“坐這兒幹嘛呢?”
沈郁沒回答, 只是繼續仰着腦袋望着天空發呆。
邢延察覺到了到他狀态的不對勁, 也沒追着問,頓那兒蹙了會兒眉,就把他弄進了屋裏。
在冰天雪地的室外凍了太久, 沈郁渾身都涼透了,邢延把他弄進屋後立刻打開小太陽,把他的外套脫掉再把自己的扒下來裹在他身上,緊接着又去拿電水壺燒熱水。
沈郁一開始只是安靜的坐着,目光追着眼前這個忙來忙去的身影看,看了很久之後, 閉上眼睛吐了口氣,才開口說話。
“邢延,我今天去工作了,去完成了一個訪談節目的錄制。”
邢延聞言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表情頗顯疑惑, 像是疑惑他為什麽突然開啓這麽一個冷不丁的話題,又像是疑惑工作和他精神狀态不太好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系。
過了會兒, 沈郁又說。“接下來還安排了幾個綜藝客串,雜志拍攝,春節檔衛視晚會的錄制,新電影首映的宣傳……總之有很多工作,都是我自己接下的,不管發生什麽事,不管我心情好不好,我都不會撂挑子不幹,我會好好完成。”
邢延又看了他一眼,臉上表情更顯疑惑,但也并沒有問他什麽,給水壺插上電之後,就去外面的電瓶車上拿自己帶回來的飯菜。
剛打開車子上的配送保溫箱,沈郁繼續說話的聲音從屋裏跟了出來。
“我名下現在有七處房産,大多都在市中心繁華地段,五輛車子,有幾輛全球限量有市無價,證券股票等投資除外,銀行卡餘額九位數。”
只見聽了這話,邢延拿東西的手忽然一頓。
“我朋友不多,但關系不錯的也有那麽幾個,他們都對我很好,我的經紀人帶了我十年,待我和親姐姐沒什麽區別,再不濟,我身後還有幾千萬粉絲和影迷。”
邢延低頭看了看手裏剛拿起來的明顯不是飯菜的紙袋,站那兒愣了愣,片刻後,又默默放了回去。
許是今天氣溫降的太厲害,小太陽不太給力,高檔位開了很久,屋子裏也沒有變暖。
邢延回到屋裏,把拿回來的飯菜放在桌上,然後在旁邊坐下來,沉默的等沈郁繼續說完未盡的話。
此刻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毛衣,坐在那裏微微縮着肩膀,人看起來格外的瘦弱單薄。
沈郁就那麽看了他片刻,低頭揉了揉太陽穴,随後把裹着自己的外套扯下來披回他身上,又拿過自己的外套重新穿上,才又繼續。
“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我現在過的很好,什麽都有,不缺錢,不缺愛,身邊也不缺人,甚至我擁有的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擁有的都多很多,所以…”
所以,你不用再同情我,也不用再可憐我,該怎麽對我就怎麽對我,不想要就直說,不要心軟。
可這話實在是太讓人難過了,沈郁沒能說出口,但他相信邢延聽的懂。
“邢延,我承認,你給過我很多溫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陪着我,在我最危險的時候保護我,我很感激你,至于後來因為我才給你和你家人帶來的無妄之災,我很自責,也很愧疚,如果你們肯接受,我願意拿出我所有的一切來補償你們!可是!”
沈郁說着忽然哽咽了一下,情緒明顯開始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動。
“可是這些和我們之間的感情是兩碼事!它不是我到現在還在繼續抓着你不放的理由!”
只見聽到這裏,邢延又愣了愣,緊跟着眉心就擰了起來,他似乎忽然明白了沈郁精神狀态不對勁的原因,也知道了沈郁接下來即将要做的事。
“我說過的,我喜歡你,喜歡你這個人,就算把我們之間發生過的所有的恩怨糾葛全都剔除幹淨,我也還是喜歡你,第一眼見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了!”
沈郁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激動,說完這些話之後立刻閉上眼睛舒了口氣,很盡力的平複情緒,恢複冷靜之後,才問的這句他其實已經猜到了答案的話。
“邢延,我就是這樣的人,感情的事我要分的很清楚,所以我現在想問問你,當初答應和我在一起是真心的嗎,你,喜歡過我嗎?”
邢延沒有回答他,只是眉心擰的更緊,低着頭,繼續沉默。
可是對于沈郁來說,此刻的沉默,基本上也就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沈郁就那麽看着他等了很久,很久之後移開目光,眸子垂了下去。
然後,即便他咬緊牙關,攥緊拳頭,很努力的克制,可是眼眶裏的淚水也還是壓抑不住似的洶湧而出,啪嗒啪嗒的掉了起來。
邢延聽到了動靜,手指下意識的蜷縮起來,骨節緊的發白,但卻并沒有開口安慰他,始終低着頭沉默。
沈郁的眼淚放肆的掉了很久,最後好不容易才停下來,他吸了吸鼻子,舒了口氣,又問。“最後一個問題,這十年,你為什麽不見我?”
邢延聽後緊擰的眉心立刻動了動,看表情似乎是正在糾結什麽,片刻後他終于擡起了頭,可他剛張了張嘴要說話。
沈郁突然來了句。“是因為恨我嗎?”
邢延喉結微微動了動,很明顯是把之前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才又回答的。“不是。”
“所以就只是不想見。”沈郁說着,把臉上的淚水抹去,吸了吸鼻子,又苦笑了一聲。
邢延,十年,一百二十三個月,你哪怕只當我是個普通同學,能同意見我一次,我今天都不會這麽失望。”
邢延聽後蹙眉片刻,又把頭低了下去。
“以後我不會再纏着你了,也不會再用胡作非為來威脅你,放心,我會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沈郁說着,拖過旁邊放着的雙拐拄着站了起來。
“你也好好的,最近這兩年冬天特別冷,經常在外面跑多穿點衣服,我平時工作忙,不一定能經常聯系你,萬一遇到麻煩,你記得主動告訴我。”
“我們雖然不能做戀人,但曾經一起經歷過那麽多事,關系應該比普通朋友親近,我是有責任照顧你的,所以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氣。”
說完,他站那兒繼續看着邢延看了會兒,收回目光,拄着拐杖走出了小屋。
而他走後,邢延原地蹲坐在那裏低着頭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後,他也走出小屋,站在門口盯着遠處空無一人的小路盡頭看了會兒。
許久之後,他又回頭去電瓶車的配送箱裏拿出剛才拿起又放下的紙袋,打開看了眼,然後拿着往屋裏走。
走着走着,腳步慢慢停住,一只手抓緊了紙袋的邊緣,另一只手摁住胸口,緩緩蹲下去,把臉深深的埋進了膝蓋裏。
那是他今天下班後騎車去曾經高中附近的一家百年老字號的糕點鋪子買的榛子蛋糕,為了買到最新出爐的
喃風
,他在店裏等了很久,還特意讓老板幫忙包了層保溫袋,回家的路上騎車騎的很快很快,生怕涼了。
但現在…
還是涼了。
——
沈郁自己的家在市中心的一個高檔小區,兩室一廳,面積不算太大,但買回來之後他親自設計裝修,改造陽臺安裝了大落地窗,配備了全屋智能家居,很适宜居住。
進家門後鞋櫃升降門自動打開,最靠外的位置放着拖鞋,兩雙,男士情侶款。
沈郁看了眼,沒換,蹬掉鞋子直接光腳一瘸一拐的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收拾的很幹淨,所有物品擺放整齊,剃須刀,自動牙刷,毛巾浴巾等等,所有日常洗漱用品也都是兩套,情侶款。
沈郁四處看了眼,手都沒洗就立刻又走出來,一屁股坐進了客廳的沙發裏。
客廳也很整潔,沙發上擺着的抱枕和靠墊,茶幾上放着的喝水的杯子,電視機兩側放置的相框…
目及所處,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款。
沈郁控制不住似的又四處看了看,人往沙發靠背上一躺,用力的閉上眼睛,情緒再次陷入新一輪的崩潰。
說起來,這些都是邢延出獄前他特意精心挑選,然後開開心心去買回來的,他以為就算不是接到人就可以直接帶回來,只要給邢延一點時間,他自己再努力努力,很快他們就可以一起生活了。
可現實總是不盡如人意,當初買的時候有多開心,現在看到就有多難受。
沈郁躺那兒難受了會兒,忽然起身抓起茶幾上那套情侶馬克杯,憤怒的舉過了頭頂。
然而,咬着牙舉了好半天,他最終也沒舍得真給摔出去。
接下來的兩周時間,沈郁沒有如他所言,去出通告,去進組拍戲。
毫無疑問,他病了,病的很嚴重,先是高燒不退,之後又是腸胃發炎,期間水喝不進去,東西吃了就吐,人眼看着的都要不行了。
孫萌親自在醫院照顧了他兩周,把認識的能找來的專家大夫全給找了個遍,最後甚至急的亂投醫都想請神婆來給做法了。
好在最後沈郁自己也沒有徹底放棄自己,病的迷迷糊糊中發了好幾次瘋,病情才終于得到控制,穩定了下來。
出院的時候孫萌想把他接回自己家接着照顧,但他拒絕了,畢竟他說過自己會好好工作,如果太久沒有通告,怕是要被誤會又在賣慘博同情了。
果然,他回家之後的當晚,梁騁就出現在了他的家裏。
這小孩以前經常被迫幫沈郁跑腿兒,現在很顯然已經成了邢延的探子,而且長大了之後也變得很聰明,一看沈郁臉色就猜到他是剛剛生了場大病,猶豫着問他:“這事兒告訴延哥嗎?”
沈郁聽後立刻兇他一句:“你覺得呢!”
梁騁則直接撇了撇嘴:“我覺得告訴他的話,他一定會來看你。”
“不用。” 沈郁皺着眉說:“ 你就告訴他我是進組拍戲來着,過幾天有新電影的宣傳,通告才會多一些。”
“…” 小孩兒明顯對他的話表示很無語,但他還是決定把沈郁交代的原話說給邢延聽。
作為一個被識破的“探子”,他很守本份,從來只負責傳當事人讓傳的話,絕不過多摻合倆人之間的事。
當然,也可能之前他一直更心疼的都是邢延,但這次,他開始更心疼沈郁了。
在梁騁的記憶裏,沈郁一共生過兩次這樣嚴重的病,一次是現在,一次是邢延的判決書下來之後。
當時判決書最終的刑期是十五年,是因為邢延在獄中表現很好,獲得了減刑才提前被釋放的。
那時候的十五年對于十七歲的少年來說,太漫長,也太遙遠了,漫長到在他心裏那幾乎等于徹底失去。
那時候沈郁內心的痛苦比現在要更嚴重的多,有自責,愧疚,痛心,絕望等很多很多種負面的情緒揉雜在一起,是他那顆小小的心髒無法承受的重量。
而且那時候都沒有人管他,自己躺在家裏的床上病到了只剩一口氣,還是梁騁去看他的時候發現了,請鄰居幫忙把他送到醫院的。
那時候梁騁也才八九歲,對病的嚴重與否還沒那麽清晰的概念,現在回想起來,總會後怕。
“沈郁哥,我其實也能理解你為什麽要主動離開延哥,但我覺得。”
梁騁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你還是不要放棄吧,我能感覺的到,他是喜歡你的,以前你讓我給他送的東西,他每次都會收,而且收的很開心,但別人的他就不會收,比如他們班那個謝之珩,那家夥之前也老讓我幫忙送,但延哥從來不要,而且很嫌棄。”
小孩兒說的很認真,沈郁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只是坐那兒出了會神之後,苦澀的笑了下,對他說。“ 梁騁,以後如果談戀愛,記得一定要找個家庭合睦父母也恩愛的孩子,如果碰上我這樣的,務必要離的遠一點,連朋友都不要做,記住了嗎?”
“沈郁哥…”
梁騁很明顯想就他的話立刻表達些什麽,但擡頭看到他的表情之後,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也只是不情願的應了一聲。“哦。”
出院後又接着休息了兩天,沈郁就逼着自己重整旗鼓,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
幾個綜藝的飛行嘉賓錄制已經錯過了,也就只能錯過,但個人雜志封面可以延期,沈郁複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補了雜志的拍攝。
雖說大病一場,消瘦了不少,但演員通常就是越瘦越上鏡,恰好這期雜志主打的是清冷風格,用妝造把氣色提上來,居然也意外的很好看。
雜志封面拍攝的花絮放出去,許久沒聽到他消息的粉絲們太過激動,讨論的過于瘋狂,直接給頂上了當天的熱搜。
接下來,就是新電影的宣傳。
是一部邊境緝毒題材的警匪大片,要沖今年寒假的春節檔,提前很久就開始路演預熱了。
沈郁有腿傷做幌子,之前好幾波宣傳都沒有到場,今天是首輪點映,他作為男主,總算是出現,記者們逮到他必然要抓着他問個不停。
一開始,問題都還是和電影有關的,後來問着問着,也不知道怎麽就偏離主題,到了他個人問題還沒有解決這個話題上。
有記者甚至直接提問:“沈郁,我還記得你剛出道那會兒說過自己是有對象的,這麽多年過去了,對象還在不在啊,新的一年有沒有公開給大家看看的打算呀?”
這個問題對于目前的沈郁來說,屬實有點紮心了,孫萌在旁邊聽了都吓一跳,特別怕沈郁當場給人家甩臉子。
但沒有,沈郁笑了笑,回答的很平和。“ 其實之前也不算有對象,只是我一個人的單相思罷了。”
“啊??”記者們頓時一片嘩然。“真的假的?”
“真的。”沈郁說。“我一廂情願的喜歡了人家很久,後來才發現對方只是把我當弟弟照顧,難過了好一陣子,不過現在我已經走出來了,新的一年如果能遇到心儀的對象,會考慮認真談個戀愛的。”
只見聽了這話,所有人目光複雜的盯着他看了會兒,然後又紛紛轉頭,陸續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角落站着的孫萌。
而孫萌見狀則立刻低下頭去故作尴尬,先是暗暗的長舒了口氣,然後掏出手機打開宣傳部同事的對話框快速打字:立刻發通稿,把話題往我身上引。
與此同時,配貨站那邊店裏的電視機上正投屏播放着這場點映禮的直播。
店裏的財務和前臺小姑娘發出頻率震天的哀嚎:
“啊!不是吧!我嗑的CP居然BE了嗎!不!我不能接受!”
“我也不能接受!為什麽啊!他們兩個都十年了啊!相互陪伴相互扶持了十年啊!怎麽可以最終沒有在一起!”
“這不科學!不能夠!不是真的!一定是他們電影快上了故意搞話題!恩!絕對是這樣的!”
“…”
兩個小姑娘義憤填膺的讨論了半天,然後,把目光投向正在貨架後面整理貨物的邢延,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之後,雙雙沖過去圍住他:
“延哥!你跟沈郁那麽熟一定知道點內幕吧!”
“就是快快快!快告訴我們,他們是不是真的分手了!”
“他們一定沒有分手對吧!只是為了制造話題對吧!萌萌姐不會放棄沈郁的對吧!”
“肯定是!沈郁多好啊,入行十年從來沒有過別的緋聞,要顏值有顏值,要演技有演技,為人正直善良,還潔身自好,多好的男人啊,我敢說只要是個人,就絕對不可能會放棄他!”
“…”
邢延被她們吵的眉頭緊了又緊,等她們叽叽喳喳的問夠了自己停下來,冷着臉回了句:“不知道。”
“…”
倆小姑娘最近見多了他低氣壓甚至還有點兇的樣子,已經不是很害怕他,但被冷着臉拒絕,也還是沒有繼續追着問,只是換了個問題。
“延哥,你跟沈郁那麽熟,他今天新電影首映诶,都沒有邀請你去看嗎?”
說者無心,根本不知道自己随口問出的問題對別人來說意味着什麽。
邢延聽後并沒有回答她們,冷着臉站那兒沉默了片刻,搬起手邊那箱正在做分裝的冬棗,轉身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有間辦公室,外面也是貨架,不過存放的都是些走量少的貨品,員工們很少上來,就相對清靜一些。
邢延把搬上來的箱子放地上,拿了個小馬紮過來,繼續做小袋分裝。
只不過坐下之後,一個不大點的包裝袋,裝了都快十分鐘了還沒給裝滿。
很明顯,坐下就開始走神兒了。
魏強彼時正坐辦公室裏喝茶,偏偏頭正好能看到他,眼睜睜的看着他坐那兒二十多分鐘沒動彈,愁的揉着眉心嘆了好幾口氣。
冬天蔬果賣的少,下班也就偶爾會早些。
邢延離開蔬果店之後,照例去經常去的那家小飯館買吃的。
老板娘最近看到他都不問了,知道他習慣吃什麽是一方面,主要是不太敢跟他說話。
倒也不是別的,就是老板娘歲數比較大了,看他跟看小孩子似的,畢竟最近他的狀态總是很消沉,苦着一張臉,老板娘就怕自己多跟他說兩句說到什麽不合适的,他就能當場哭出來。
不過今天大概是看他情緒格外的低落,老板娘在給他打包飯菜的時候,免費送了他兩盒菜。
邢延走神走的,是到家之後才發現的。
那兩盒菜是之前沈郁在的時候他經常點的紅燒肉和醬排骨,老板娘還在飯盒上貼了個小紙條:
“小夥子,失戀不是什麽大事,不要難過,将來還會遇到更好的人,還有,以後記得對自己也要好一點,好好吃飯。”
可知邢延看過這張小紙條之後,鼻尖瞬間就紅了。
時間之于任何人,有着無可媲比的絕對公平,不管誰在悲傷,誰在難過,它都不會為誰停留。
冬月很快結束,臘月悄然來臨。
沈郁的新電影首輪點映宣傳活動告一段落,他的腿傷也出乎意料之快的恢複了個差不多,該進行複查然後拆夾板了。
其實他家附近就有家很不錯的私立醫院,但經過幾番猶豫之後,他還是選擇去了二十公裏之外的另外一家。
到醫院之後沒挂骨科,反倒是挂了眼科。
當天坐診的是個很年輕的女大夫,正盯着電腦打字輸入上一位患者的問診病例,沈郁進屋後她也沒顧上看,先問了句。“眼睛怎麽不舒服了?”
沈郁關上門,往看診臺前一坐。“ 骨折,拆夾板。”
“恩?那你走錯科室了,應該去骨…”
大夫擡頭看了他一眼,話就沒繼續了。
話說,這位女大夫叫程若琳,邢延的同班同學,也是當年追邢延的那支龐大隊伍中的一員,并且是在其中分量不小的一個。
程若琳大概是邢延的同學裏唯一對沈郁敵意沒那麽大的存在了,見了他雖然也沒那麽熱情,至少不會指着鼻子痛罵他。
骨折患者來眼科當然不可能是為了看病,好在時間已經過了12點,也到了下班時間,程若琳就沒攆人,回頭盯着電腦繼續打字,順便問他。“找我有事?”
沈郁明顯很不情願,若是沒戴口罩,大概會很形象的表現出什麽叫做“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但坐那兒不情願了半天,他也還是開了口。“邢延出來了。”
“嗯,聽說了。” 程若琳繼續打着字。“所以呢?”
沈郁說。“不去送點溫暖?”
“送溫暖這活兒不得你先來嗎。”程若琳擡頭看了看他,笑着說。“我送的也暖不了他啊。”
“說不好。” 沈郁說。“他沒出來那會兒,唯一一個主動提出來想見的人不就是你嗎?”
“我是唯一一個?” 程若琳笑了笑。“謝之珩告訴你的吧?”
沈郁沒支聲,不可置否。
“我不是。”程若琳說。“我只是頭兩年的第一個而已,後來他主動見了好多同學。”
這話有點紮心,沈郁直接沒說話。
程若琳又擡頭看他一眼,問他:“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沈郁皺着眉頭回了句。“還能為什麽,你不是他的白月光嗎。”
“呵呵。”程若琳又笑了,笑的非常無奈。“ 我倒是希望是這樣,但很遺憾,他找我不是因為我是他的白月光,而是因為,我是你的白月光。”
只見聽了這話,沈郁立刻擡眸看向她,顯然沒聽懂。
程若琳見他很疑惑的樣子,又笑着說。“你不是告訴過他你很喜歡我,将來非我不娶嗎?”
沈郁聽後愣了下,緊接着目光立刻躲開,人是肉眼可見的尴尬。
當年,他确實找邢延說過這話。
那會兒邢延在學校裏太受歡迎了,即便是整天冷冰冰的不愛理人,追他的人也是前赴後繼沒完沒了。
當時邢延對前來示好的女生基本都不理,唯獨程若琳找他,他就會多說幾句話。
沈郁最受不了這個,都還沒開始追邢延的時候他的占有欲就已經很強了,但凡發現誰帶着目的去接近邢延,男孩子他就找個由頭跟人家幹架,可女孩子他就沒辦法了。
後來在惆悵的好幾天都吃不下喝不下之後,他突發奇想出了個好招數,特意挑了個恰當的時機,告訴邢延說自己很喜歡程若琳,還說了一些自己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将來必須非她不娶之類的話,讓邢延把那姑娘讓給自己。
類似丢人的事,後來開始追人之後沈郁也沒少幹,但每每回想起來,還是這件讓他最難擡起頭。
程若琳看他眼皮都耷拉下去了,笑着嘆了口氣。“沈郁,其實我明白你來找我是什麽意思,但真的很遺憾,邢延他不喜歡我,自始至終沒喜歡過,他心裏的人,從來都只有你。”
聽了這話,沈郁立刻又把頭擡了起來,對上程若琳的目光,盯着她問:“他跟你這麽說過嗎?”
“還用說嗎。”程若琳說。“他一共就主動找過我兩次,第一次是還在上學的時候,希望我能考慮考慮你,後來是服刑期間,還是希望我能考慮考慮你。”
“…” 沈郁愣在那兒愣了會兒。“ 他…”
“沒錯,他就是傻。”
程若琳從他反應裏看懂了他想說的話,直接告訴他。“上學那會兒是真的相信了你,即便後來你追了他那麽久,他也沒懷疑過你當時的話,所以後來你身邊沒有人了,他找不到別的可以代替他繼續陪伴你的人,只能找我,而且,你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願意見我們這幫同學的嗎?”
沈郁立刻搖搖頭。
“是他服刑的第三年,那時候你已經做了演員并且在這個行業嶄露頭角,他不知道是從哪裏聽說的,擔心當初的事被扒出來後會給你的事業帶來不好的影響,但凡能找的同學他都找了。”
“他還拜托佟老師聯合其他班的老師,差不多給當時在校三個年級知情的同學們都發了郵件,不然你以為為什麽我們班的同學都那麽讨厭你卻沒有在外面說半點兒你的不好。”
“沈郁,我猜你應該因為他見了大家卻唯獨沒有見你這件事很在意吧,但是你真的站在他的角度想過嗎?”
“你真的覺得,像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願意讓曾經的同學們看到他穿牢服的樣子嗎?”
“他放下自尊見大家,不過是想挨個兒叮囑,求大家一起幫你保守秘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