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老舊的油煙機發出遲鈍的嗡嗡嗡聲,響徹不大的廚房,為熱火朝天的下廚增添了獨特的奏樂。

“操!”

又一次被燙到,叢向庭剛罵出口,立馬驚恐地回頭看向客廳,好在阮餘正在浴室洗澡,應該沒聽到。

他放心回過頭,伸手指了指剛剛把他燙到的鍋,小聲呵斥:“你給老子聽話點!”

又指了下旁邊的小鍋:“還有你!”

端着兩鍋食物出來時,阮餘已經洗好澡,叢向庭朝屋裏喊:“來吃飯吧。”

阮餘放下擦頭發的毛巾走過來,對着餐桌上的不明物沉默了幾秒鐘。

“坐啊,站着幹什麽。”叢向庭幫阮餘拉開椅子,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去。

“要不你還是.....”阮餘忍不住說。

叢向庭盛了一碗不明物放在阮餘面前,沒聽清:“你說什麽?”

他的手背上好幾處紅印,虎口還有個水泡,都是這幾天做飯燙出來的。

阮餘垂下眼,嘗了口一言難盡的食物,很勉強地說:“沒什麽。”

叢向庭已經住下有些日子了,雖然一開始他只帶來一個行李箱和一只烏龜,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房子裏多了很多他的東西。

先是衣櫃和鞋櫃都被他的衣物擠滿,緊接着床頭和客廳也漸漸被亂七八糟的的東西堆滿。

阮餘家裏沒有書房更沒有書桌,叢向庭就把電腦放在茶幾上,旁邊時常散落一堆合同,看起來挺機密,卻被叢向庭随手扔得哪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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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叢向庭的解釋是,雖然他被從公司趕了出來,但不能就此一蹶不振,要把屬于他的東西都搶回來。

阮餘說不出什麽,最後默默說了聲加油。殊不知每天他前腳出門,叢向庭後腳就也去公司了,不過為了不被發現每天都遲到早退。

因為每天明晃晃地進出,隔壁老太太很快就發現了阮餘家多了個人,還是她在樓下碰見的那個奇怪的黑社會。

她立馬大驚失色地拽着阮餘說:“不是讓你見了他就跑嗎,怎麽還把人領回家了?”

她憂心忡忡又義憤填膺:“他是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你不要怕,我現在就去報警。”

“不是,不用報警。”阮餘費了好多口舌才讓老太太相信叢向庭是他的朋友,不是奇怪的人,更不是黑社會。

即便如此,老太太最後離開的時候打量叢向庭的眼神依舊不那麽友好,心中還存了一絲疑慮。

叢向庭坐在沙發上聽見他們倆的對話,滿臉不高興,等阮餘關上門就立刻問他:“我哪裏長諵砜得像黑社會了?”

阮餘對付一個老太太就已經夠累了,沒有精力再安撫叢向庭,打發他說:“你一身傷誰看了不覺得害怕?”

就這麽随口一句話,第二天叢向庭得意洋洋地把胳膊伸給阮餘看:“這樣不像黑社會了吧?”

他把身上的血痂全都揭掉了,露出下面一層明顯比其他地方粉嫩的肌膚。

“你.....”阮餘瞪大眼睛,“你瘋了?”

“怎麽了?”叢向庭又把光滑的大腿也露出來給阮餘看。

阮餘倒抽一口涼氣:“不疼嗎?”

“不疼,本來就快掉了。”叢向庭還挺高興的,“這樣是不是就不醜了?”

阮餘說不出話來,來來回回在叢向庭身上看了好幾遍,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疼還是假不疼。

晚上叢向庭躺在地鋪上——阮餘提了好幾次,讓他去隔壁房間睡,并可以把電風扇讓給他用,但都被叢向庭拒絕了。說得多了,叢向庭就開始說自己失眠,只有在阮餘旁邊才能睡着,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當時他的口吻還挺唬人,至少把阮餘唬住了,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同意了。

阮餘在床上翻了個身,側頭看着地上的人影,沒忍住問:“你的傷口真的不疼嗎?”

叢向庭也沒睡着:“不疼,你要摸一下嗎?”

“....為什麽?”

“比其他皮膚嫩,像新長出來的,”叢向庭伸出胳膊,讓床上的阮餘摸,“你試試。”

阮餘被誘惑了,伸手摸了下,确實不一樣。他撚了撚指尖上的觸感,說:“不是像,就是新長出來的。”

“是嗎。”叢向庭沒動。

阮餘推了推他的胳膊:“好了。”

叢向庭收回胳膊,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說“睡了”,随後翻了個身,真就睡着了。

半夜阮餘醒來,從床上踩下去,先聽到“啊”的一聲,随後才察覺腳下的觸感不對,比地板柔軟多了。

被踩的叢向庭蜷起小腿,聲音又困又委屈:“你怎麽又踩我啊。”

這周已經第三次了,阮餘半睡半醒總會忘記床邊睡了個人,不是踩他的胳膊就是踩他的肚子。

“我就說讓你去隔壁睡啊。”阮餘小聲嘀咕。

叢向庭更委屈了:“我被踩了還怪我啊?”

阮餘不說話了,這回找準地板,起身走出去。他回過頭,看着跟他一起出來的叢向庭:“你幹什麽?”

叢向庭小腿還疼着,說話沒好氣:“我喝口水不行嗎。”

“......喝吧。”阮餘說。

等阮餘從衛生間出來,叢向庭正坐在餐桌旁邊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們回了房間,叢向庭躺在地上,不放心地嘟囔:“別再踩我了啊。”

阮餘關了燈,摸黑躺回床上,蓋好被子後想他是不是不應該讓叢向庭住進來。

這個問題已經想了很多回了,可每一次想開口,心裏都會閃過叢向庭說他沒有家了。

阮餘也沒有家,他沒辦法趕走一個同樣沒家的叢向庭。

而且家裏多一個人,也不是沒有好處。

壞了的東西有人修,睡過頭了有人喊醒,有真的很難吃的晚飯,有晚回家時客廳亮着的一盞燈,也有半夜陪上廁所的人。

雖然叢向庭嘴硬,說他只是為了喝水。

阮餘摸了下跳得有些快的胸口,在漆黑的房間裏,将頭埋進枕頭裏。

就先這樣吧,反正也想不清楚。

而且總不能把可愛的龜龜也趕出去吧,龜龜是無辜的。

-

“小餘,新的設計稿出來了,你看看怎麽樣?”陳奕西走到阮餘工位前。

阮餘接過他手中剛打印出來還熱乎的設計稿,仔仔細細看完,發表意見:“好看。”

陳奕西笑着看他:“整個團隊熬夜一個多月的成果,你就用兩個字打發了啊。”

“真的好看。”阮餘伸手碰了碰設計稿上的線條,這其中應該也有一丁點他參與的痕跡,“真想早點看到實物。”

“這一個多月可累死我了,”陳奕西伸了個懶腰,忽然想起什麽,“今天晚上你沒事吧?”

“怎麽了?”阮餘看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阮餘疑惑地歪了下頭。

陳奕西把設計稿卷起來,輕輕敲了下阮餘的額頭:“你還欠我頓飯,如果沒事,就定今天晚上,沒問題吧?”

快要下班的時候,阮餘才給叢向庭發了條微信。

-我晚上不回去吃飯。

叢向庭可能很閑,回複得很快。

-為什麽?

阮餘把手機收起來,沒準備回他,可手機在兜裏一直不停震動,他只好拿出來,看到叢向庭發來的一連串消息。

-回複我啊,你晚上不回來去哪裏?

-人呢?

-你跟誰去吃飯?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阮餘有些無語,只好在屏幕上敲字。

-和同事吃飯。

叢向庭接受了事實。

-好吧。幾點結束?我去接你。

-你有車接我嗎?

-.......

-不用接,晚上你自己吃。

“小餘?看什麽呢,笑這麽開心。”陳奕西已經結束工作,走過來準備叫阮餘下班,結果看到他對着手機在笑。

“沒什麽。”阮餘收回手機,恢複往常的表情。

“下班了,我們走吧。”陳奕西說。

吃完飯已經很晚了,陳奕西非要送阮餘回去,阮餘拒絕不了,只好坐上他的車。

到了樓下,陳奕西忽然解開安全帶,從後座拿出一箱水蜜桃,說:“家裏給我拿了好幾箱,我吃不完,你帶回去吃吧。”

“啊。”阮餘有點想拒絕,但不知道該怎麽說。

陳奕西看出來了:“挺好吃的,沒多少錢的東西,就別跟我客氣了。”

話說到這份上,阮餘只好收下:“謝謝。”

“謝什麽。”陳奕西說着餘光掃到不遠處朝他們走過來的身影,先是疑惑地眯了下眼,随後詫異地脫口而出,“叢向庭?”

阮餘回頭看了眼,果然是叢向庭,就是不知道他怎麽也這麽晚才回來。

叢向庭手上握着個像是車鑰匙的東西,但見到阮餘後就放回了兜裏。

陳奕西皺了下眉,他對叢向庭沒什麽好印象,上一次見面是在山上,叢向庭翻車昏倒在草叢中,所以還沒什麽感覺。

這次見到活生生的人,心中那股厭惡就又湧了上來。

“叢向庭怎麽會來找你?”

“不是來找我,”阮餘收回視線,用很稀松平常的語氣說,“我們住在一起。”

“什麽?”陳奕西的臉色有些難看,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倏地收緊。

這時叢向庭已經走近,看到阮餘手中抱着的水蜜桃,先伸出手,然後親昵地問:“怎麽回來這麽晚?”

阮餘把箱子給他拿:“去吃飯了。”

叢向庭抱着水蜜桃,掃了眼旁邊車裏的陳奕西,和見到陌生人一樣,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開車慢點。”阮餘彎腰對陳奕西說。

“啊,好。”陳奕西回過神。

他擡頭看叢向庭,但叢向庭表現得像不記得他了一樣,什麽都沒說,轉身和阮餘一起走了。

走進樓梯,叢向庭跟在後面,聲音在昏暗的燈光下聽起來幽幽的:“你說的同事就是陳奕西?”

“嗯。”阮餘說。

“你這段時間上班一直跟他一起?”叢向庭又問。

阮餘覺得不太對勁:“沒有一直在一起,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同事。”

到了三樓,阮餘打開門,讓叢向庭把水蜜桃放下。

啪。叢向庭放下的力道有些大,顯然帶了私人恩怨。

這時他完全沒有剛剛在樓下的雲淡風輕,後牙都快咬碎了,尤其看那箱破水蜜桃不順眼。

阮餘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怎麽了。

“今天吃飯就你們倆嗎?”叢向庭問。

“對啊。”

叢向庭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不是說同事不只有他一個嗎,為什麽只跟他去吃飯?”

阮餘終于聽明白什麽意思。

他轉身看着叢向庭,心中忽然有些煩亂,語氣也變生硬:“叢向庭,你對我們之間的關系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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