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左邊抱着兩大兜食物的是叢家的廚娘,中間拎着藥箱的是叢家的醫生,右邊西裝革履拿着一沓資料的是叢向庭的秘書。

都是阮餘認識的人。

阮餘走過去,看着他們:“你們怎麽在這裏?”

先說話的是秘書:“叢總不接電話,有一些文件比較緊急,需要他簽字。”

剩下的兩人,一個不放心生病的叢向庭,另一個還是不放心生病的叢向庭。

阮餘打開門,讓他們進去。

廚娘在阮餘生日的時候來過,但那時沒見到阮餘。

她放下手中的食材,上上下下打量着阮餘,笑着說:“小餘,好久不見,你長高了好多。”

阮餘喜歡聽別人說他長高,可能是小時候總被叢向庭嘲笑是豆芽菜留下的執念。

“就是太瘦了,怎麽不跟少爺回來住呢,家裏天天冷清得不行,大家都很想你。”廚娘摸了摸阮餘的肩膀,感嘆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來幹嘛,立馬說,“今天的牛肉和蝦都特別新鮮,早上才空運送來的,還沒吃晚飯吧?等我這就去做啊。”

——砰。

房間裏傳來重物砸在地上的響聲,阮餘被吓了一跳,轉過身看到醫生一臉無奈地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擡頭看到阮餘,尴尬地笑了下:“叢少生病的時候心情不太好......”

所以他剛進去就被趕出來了。

“啊。”阮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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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在旁邊的表情有些緊張,躊躇了半天,走到門前,伸手敲了敲門,用十分恭敬謹慎的聲音說:“叢總,我來找你——”

——砰。

又是什麽東西砸在門上。

秘書往後退了一步,求救地看向阮餘。

“我去看一下吧,可能被吵醒有起床氣。”阮餘只能說。

秘書松了口氣,連忙把文件遞過來:“謝謝您,讓叢總簽個名就可以。”

“啊,好。”

阮餘推開門,裏面沒開燈,窗簾拉得很嚴實,光線很昏暗,連床上的人都看不清。

“滾出去。”叢向庭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但不妨礙他用沙啞的聲音趕人走。

阮餘走過去,俯身用手指揪了揪他露在被子外的頭發,叫他:“叢向庭。”

房間裏安靜了一秒,叢向庭的臉從被子裏露出來,明明剛剛還兇巴巴,此刻見到阮餘卻像被欺負了一樣,委屈地說:“你怎麽才回來?讓他們都走,煩死了。”

說完他就開始咳嗽,用手捂着嘴,咳得滿臉通紅,喉嚨都凸出青筋。

阮餘坐下抱住他,擡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拍着。

過了好一會兒,叢向庭才止住咳嗽,卻像耗盡力氣,無力地靠在阮餘肩膀上,比剛剛看起來要虛弱幾分。

阮餘抱着他,終于知道為什麽以前他生病的時候不願意見人了。

叢向庭自尊心很高,接受不了被人看到自己軟弱。就像小時候明明被叢崇陽無視時很受傷,他也寧願用臭脾氣來假裝自己不在意,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他的偷偷難過。

床邊的粥沒有動過的痕跡,阮餘看了一眼,低聲問他:“要吃點東西嗎?”

叢向庭因為咳嗽得太激烈,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阮餘哄了他一會兒,讓他把文件簽了,又把他哄睡了才出去。

廚娘已經做好飯,但秘書還要回公司加班,拿了資料就走了。

“我給少爺熬了湯,他生病的時候沒有胃口,但偶爾半夜醒來會吃一點東西。”廚娘說。

阮餘點點頭,除了湯以外,剩下的菜很豐盛——雖然只有三個人吃,但廚娘還是堅持做了四菜一湯。

“好久沒吃到你的手藝了。”醫生笑呵呵地對廚娘說。

他們都是年輕時就在叢家工作,如今人到中年,已經認識幾十年了。

阮餘拿起筷子,又放下,側頭問醫生:“你知道叢向庭為什麽總在這個時間生病嗎?”

醫生頓了下,看了眼廚娘,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那個,從少有些心病,與其說是生病,更不如說是一種應激反應。”

“因為什麽?”阮餘問。

醫生笑笑:“我不太方便說,而且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他和廚娘交換了個眼神,又說:“其實你可以親自問問叢少,很多心理疾病治愈的第一步都是傾訴。這些年叢少很拒絕提起這件事,作為醫生,就算我想幫助他也無從下手。”

阮餘垂下眼:“我知道了。”

吃完飯他們都回去了。半夜叢向庭醒來果然有了點胃口,阮餘把廚娘特意煲的湯熱了一碗,叢向庭喝下後,精神看起來好了一點。

但也只是一點,之後幾天叢向庭狀态一直很差,不是發燒到昏昏沉沉,就是半夜一直咳嗽,幾乎沒辦法睡覺。

幾天下來,阮餘雖然沒生病,但也變憔悴許多。

好在廚娘每天按時過來,替他分擔了一日三餐,不然他和叢向庭可能都要餓死在這裏。

生病的時候叢向庭對阮餘的依賴達到了無法想象的程度,幾乎需要阮餘寸步不離身。除了吃飯洗澡上廁所以外,都要阮餘待在身邊,他才會安心。

除了阮餘以外,叢向庭見到任何人都會發脾氣,導致秘書每次來之前都要提前聯系阮餘,确保阮餘在才敢上門。

就這麽折騰了一段時間,叢向庭才開始慢慢好轉,至少醫生給他量體溫的時候不會再煩躁地發脾氣,雖然臉色還是很臭,并且必須阮餘在旁邊抱着他。

有時甚至能看到他裹着被子坐在沙發上和秘書處理公事,頭發亂糟糟的,下巴長滿胡渣,人瘦了一大圈,活像個流浪漢。

晚上也能安穩睡夠幾個小時,不像之前幾乎每個小時都要醒來好幾次,咳得山崩地裂,仿佛身體裏的器官全部都在造反,要合夥從氣管沖出來一樣。

這天晚上叢向庭破天荒吃了廚娘做的飯,雖然只吃了半碗飯,菜也沒吃幾口,但算是歷史性的進步了。

吃完飯阮餘給他洗了個澡,哄着他坐在床上,用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這中間叢向庭就一直靠在阮餘身上,閉着眼睛,很是乖巧。

阮餘關掉吹風機,摸了摸叢向庭的額頭:“是不是不發燒了?”

叢向庭聲音很低:“嗯。”

“困了?”阮餘問他。

叢向庭睜開眼,臉色還是有些病恹恹:“有點困。”

聞言阮餘把吹風機放到一旁,讓叢向庭躺下,給他蓋好被子說:“睡覺吧。”

這兩天叢向庭咳嗽也好了很多,今晚應該能睡個好覺。

叢向庭很快就睡着了,阮餘進入夢鄉後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他變成了一顆小草。

他從土裏長出來,發現自己出生的地方是一片荒地,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卻只有他一棵草。

等了很久,他長高了一些,這片土地還是只有他這顆雜草。

太陽升起又落下,雨來過風也來過,在被落下的雪花壓了整整一個冬天後,春天終于來了。

他驚喜地發現自己旁邊長出一個小芽。

他每天都期待綠芽長大,它會是什麽呢,也和他一樣是顆雜草嗎?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白天,綠芽長大了,雖然年齡小,卻比小草要更茁壯。

他們成為了最好的朋友,阮餘羨慕壞了,問他是什麽草,為什麽這麽強壯。

結果他說我不是草啊,我是花。

阮餘愣愣看着他的身體長出花苞,慢慢花苞綻放,變成一朵絢麗的花朵。

漂亮極了。

可花卻哭了。

他問花哭什麽。

花說我要死了。

阮餘急了,花是他唯一的朋友,怎麽可以死呢。

可是花越哭越傷心,漸漸漂亮的花枯萎了,一瓣瓣飄落在地上。

死之前,花哭着說我不會離開你,我會成為你的養分,永遠和你在一起。

阮餘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間,從小草變回了人類。

可夢似乎還沒結束,花的哭聲還萦繞在耳邊,總也消散不去。

發了一會兒懵,他忽地坐起來,轉身去看身旁的叢向庭。

果然是叢向庭在哭。

漆黑的房間看不清叢向庭的表情,他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裏,将臉遮住了一半,能聽到很低的嗚咽聲。

“叢向庭。”阮餘輕聲叫他。

叢向庭沒有反應,眼睛緊緊閉着,眼淚将半個枕頭都沾濕了。

阮餘意識到他也在做夢,伸手去摸他的臉,全是淚水。

“叢向庭,醒醒。”他又叫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阮餘有些心慌,起身開了燈,将叢向庭抱在懷裏,這才看到他臉上痛苦的表情。

但不論阮餘怎麽一遍遍叫他,叢向庭一直在哭,就是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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