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那天大家守到很晚。

本來是打算都一直在那陪着的,但是許奚把方賀舟他們勸回去了。

第二天大家得上班,而且後面的事情還很多,沒必要一直耗在這。

蔣旻池晚飯也沒吃,房間裏也是一直都沒什麽動靜。許奚蹲在門口,除了上廁所,一步都不敢離開。

大概守到兩三點,他看着從門縫裏透出來的光,猶豫再三還是試探性地問:

“睡了嗎?”

問完等了好一陣兒,房間裏都沒有聲音傳來。

“我可以進來嗎?”他便又問。

整棟房子落針可聞,幾乎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許奚又等了等,之後還是鼓起勇氣,去轉動了門把手。

好在蔣旻池沒鎖門,他一下就擰開了。

卧室門緩緩打開時,首先映入許奚眼中的是蔣旻池頹喪的背影。

他佝偻着身子,背着門,坐在窗前,一動不動,好似一尊破廟裏的石像,被遺忘又歷經風霜。

那身影好像在幾個小時內,就驀地變得不堪重負,被壓彎了脊梁,消磨了鬥志。

許奚輕聲走過去,盡量不發出什麽突兀的聲音,以免攪擾了蔣旻池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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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來到他面前,許奚看到蔣旻池垂着的側臉上,眼皮耷拉着,偶爾才眨一眨。

他小心地蹲下來,雙手攀着輪椅的扶手,細聲叫道:

“蔣旻池。”

蔣旻池聽到聲音後也沒動。

這畫面太熟悉,不久前才出現過。

生活總是有種宿命感,不停地在這樣的場景中輪回,一次次揭示着他們糾纏得理不清又抛不開的愛情。

“休息一會兒,好嗎?”許奚又道。

這聲音仍然沒有讓蔣旻池有任何反應。

許奚看着他,驀地就想到他不在的這五年,蔣旻池是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夜晚。

在這樣的夜晚裏,他獨自一人坐在窗前,被再也無法修補的創傷折磨得不成人樣,一次次質問着命運的不公。

可沒人能給出回答,也無人能贈與良藥。

他有着最充分的理由不接受自己,且一定一次又一次地想要了卻殘生,結束這破碎的餘生。

許奚驟然就覺得,蔣旻池能活下來,還好好生生地坐在這裏,已經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恩賜了。

想到這,他突然就很想抱着他,仿佛只要抱着,就能抹去腦子裏面那些設想出來的畫面。

他本能地跪下來,又本能地真的抱了上去。

“我陪着你。”他哽咽着,“好嗎?我哪裏也不去,你讓我陪着,好不好?”

蔣旻池沒有推開,任由他抱着自己。

“雖然我不能說都會好的這樣不負責任又輕松的話,但是,慢慢的,總會好一點的,好不好?”

總會好的,許奚終歸這樣覺得。

如果蔣旻池所有的苦難都來自王堯,那現在,總應該結束了吧。

如果有些東西無法複原,甚至連修補都修補不全,那總可以在那樣的殘缺上,去描一些色彩。

他知道自己有點自私,所有人要求蔣旻池活下來,都是自私的。

可比起再也見不到他,他更願意背負這個自私的名頭。

沒辦法,他是真的很愛他。

第二天許奚依舊在那陪着。

方賀舟打電話來問情況怎麽樣,要不要過來看看。

“沒事兒。”許奚看看緊閉着的房間門,“讓他自己待一會兒吧。”

方賀舟沉默片刻,接着好像前嘆了一聲,“也好。總歸,”他頓了頓,“還是得靠他自己走出來。”

“嗯。”

“他現在在幹嘛?”

“好像在房間。”

“一直沒吃飯?”

“早上喝了點牛奶。”

“那就好。有什麽事兒你找我或者蔣未。”

“嗯,知道。”

方賀舟打算挂的時候,突然又想到了什麽,便繼續說:“沈钰那邊有蔣未,你們不用操心。”

“好,我知道了。”

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挂完電話,他正準備做飯,這時蔣旻池卻從房間裏面出來了。

“怎麽了?”他趕忙上去問。

“沒事。”蔣旻池也沒看他,“我去一下老師那邊。”

許奚怔了一下。

原本因為這段時間的事情,陳乾已經讓他暫時不用過去 ,現在事情還沒了,按理說是不會讓他現在過去的。

“是……”他試探性地問,“老師叫你了嗎?”

“不是,”相比較之前,蔣旻池的語氣和緩了許多,“我想找點事情做。”

許奚松了口氣。他願意找事情做讓自己忙起來,自然是好的。

“那我送你去。”說着他就打算放下手裏的東西。

“不用。”蔣旻池馬上拒絕道,“你,”他看着許奚,眼裏有摸不清的情緒,埋得深深的,像是藏在濃霧中的茂密森林裏。“回去吧。”

“蔣旻池。”許奚的心又一下沉到了谷底。

“我的态度還是沒變。”蔣旻池繼續道,不過不似之前那樣疾言厲色,而是心平氣和,“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再圍在我身邊。”

“我不要……”

“就這樣吧。我們,”蔣旻池停了好久,才再次緩緩開口,“可以做朋友。”

可是怎麽做朋友呢?許奚坐在蔣旻池家的客廳裏想。

他們自認識以來,都默契地從沒有說過想跟對方做朋友的話。

互相一見鐘情,誰也不想跟對方做朋友。可現在,蔣旻池卻說他願意做朋友。

他沒辦法怪罪什麽,只是在這樣的反複中覺得挫敗,有種快要輸給命運的氣餒和無力感,也有種被它捉弄的怒意。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雖然有爸媽之前留的房子,可也徒生出一種無處可去的無助。

就這樣落寞地在那一直坐了很久之後,電話突然想起來。他拿出來一看,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可現在并不想跟無關緊要的人說話,于是按掉了。

可那電話老是響,就像之前王堯給他打電話時那麽讨厭。

“誰啊。”他沒辦法,只得接通,語氣中帶着煩躁。

“XXXX的快遞。”裏面一個陌生的男聲說,“到門口簽收一下。”

許奚覺得奇怪,為什麽蔣旻池這邊的快遞,會給他打電話。

不過他沒多想,還是起身往門口去了。

剛一開門,他就只覺得眼前一黑,接着哪裏好像是被刺痛了一下,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蔣旻池醒來的時候,聽到隔壁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感覺自己睡了長長的一覺,渾身乏力,花了好一陣兒才弄清楚自己是在一所廢棄的樓裏面。

從破爛的窗口看出去,外面有他熟悉的風景——他在曾經來過兩次的那棟樓裏面。

只是沒在樓頂。

從高度上判斷,也在高層,很像是頂樓。

旁邊房間的聲音時斷時續,同時伴着一個男人粗重的喘息。

他眉頭緊鎖,想要叫一聲,卻發現自己的嘴也被貼上了膠帶。

本能地想去撕,接着就發現手也被反綁在了身後。

他這下終于明白自己是處在什麽樣的境地了。

不過卻是好奇大過害怕。他真想知道是什麽樣的人,居然還會對他這個半身不遂的人感興趣。

正想着,旁邊房間的聲音停了片刻,接着就是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步一步,慢慢到了門口。

蔣旻池耐心地等着,緊盯着那扇破舊的門。

最終,在腳步聲短暫地斷了一下後,他看到王堯穿過那扇門走了進來,眼裏帶着憤恨和魚死網破時才有的癫狂。

“醒了?”王堯看到蔣旻池醒着,沒有太意外,只是冷冷道。

蔣旻池沒法說話,但也沒出聲給他一個回應。

王堯見此并不生氣,只是悠閑地走進去,拉了個椅子在窗前坐下,跟他面對着面。

初冬的天很是陰沉,看着要飄雨的樣子。

在如此霧沉的光線下,蔣旻池覺得王堯的臉色也跟着暗了幾分。

不過說起來,他本來也從未覺得這人心裏有多敞亮。

“你大概知道了吧。”王堯自顧繼續道,“不過這麽說不嚴謹,你本來就知道了。”

蔣旻池目光一錯不錯地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說。

“不過你還不知道原因吧。”

蔣旻池依舊不理。

王堯見狀站起來,慢慢走過去,最後在他面前站定。

接着,他把目光從蔣旻池臉上移開,往下落到他的腿上。

“哼。”他輕蔑地笑了一聲,之後就朝着蔣旻池的腿踢了一腳。

蔣旻池的腿因為失去知覺,所以被踢到的時候沒有任何本能地反作用力。

王堯踢他的時候,就像在踢一只洩了氣癟下去的皮球。

“知道了又怎樣,”王堯于是肆無忌憚,“蔣旻池,你這樣可比我現在痛苦千百倍吧。”

“不過我有成人之美。”他接着又笑了,“你之前來這裏兩次,都沒敢跳下去,今天,我就幫你這個忙。”

“我,”他俯下身湊到蔣旻池面前,嘴角帶着邪惡的笑意,眼裏卻是陰冷的利刀,“是不是還挺體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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