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二次開庭是一周後,但其實蔣旻池也不太抱希望了。

後面幾天他顯得有點消極,仿佛全然放棄,只等着宣判的那一刻。

過了兩三天,那天方賀舟和蔣未都還沒來,律師也沒到。許奚接了個電話後,也不管蔣旻池同不同意,就直接進了門。

蔣旻池那時在書桌前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聲音以為是蔣未他們,也沒擡頭。

許奚心懷忐忑,待輕聲走近後,在他旁邊蹲下來細聲叫:

“蔣旻池。”

蔣旻池驀地擡頭,在看到許奚時,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

不過他剛才的臉色也本來就不好。

“別來了。”他說了一句,語氣不像之前那麽堅定。

可不堅定的原因并不是他動搖了,只是他放棄得有點徹底。

許奚不管他,自顧說:“我請了一個很好的律師,待會就到了,我們見見,好不好?”

蔣旻池的眼裏波動了一下,表示他有點意外。

“不要放棄,”許奚抓着他的手,很是用力,“還沒到最後關頭呢。”

蔣旻池這次沒躲,但是神色依舊冷淡。

“我們的事,等這事兒結束了再說,行嗎?”許奚懇求道,“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這段時間我們先不提這事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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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他的話許奚說過不少,各種各樣的都有,但蔣旻池在看着那雙怯生生的眼睛時,嘴角還是輕微動了一下。

“最近我們先把這件事兒處理了。我給方賀舟他們說了,待會他們也會過來。”

見蔣旻池沒有明确拒絕,許奚便給他說了這個律師的履歷,在處理這一類案子的時候是多麽的有經驗,還給他舉了一個跟他們這次的事兒很相似的一個例子。

“我們都相信你,你怎麽可能連個皮試都做不好。”許奚的眼睛清澈至底,一看就能讀到那眼裏都是蔣旻池。

“你是哪裏找到這個人的?”末了,蔣旻池終于問。

“我找朋友幫忙的。他們是校友,關系很好。”許奚等了片刻,見蔣旻池不想繼續問,便又說,“見一見,好嗎?”

最終,他們在那天晚上見到了沈钰。

雖然聽着像是個文弱的書生,可一見到才知道是個風風火火果敢決斷的律師。

那副眼睛下面藏着的好看的眼睛,透出的卻是冷靜與幹練。

他效率很快,很快理清了這事兒的來龍去脈。

“放心,不是完全沒希望。”把一沓資料往桌上輕松一扔,他給出了一個保守的承諾。

其他人不知道,可許奚聽Joe說過,沈钰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他的“不是完全沒希望”只是習慣性的自謙,因此許奚在聽到這話時,心裏瞬間像是煙花炸開了一樣。

但他沒表現出來。他不想提前消耗掉蔣旻池的期待,又怕以防有什麽意外。

第二次開庭時好像有雙無形的手,在眨眼間就扭轉了局勢。

他們雖不說完全占領上風,可也不像第一次那般被逼得節節敗退。

沈钰是專業的。醫學的範疇本就有一定的不确定性,而這種不确定性又不全在于醫生。

光是從這一方面考慮,就不能把這次事故直接歸責于蔣旻池。

不過這一次也沒直接定案,只是定下來第三次開庭的時間,依舊在一周後。

從法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那個時候已經是深秋初冬的樣子,滿大家的街燈已經亮起。

這座城市籠罩在朦胧的雲霧中,哈一口氣就能看到白茫茫的水汽。

招待沈钰的工作一直都是蔣未在做。從法院出來,他就開着車把人送去了酒店休息。

車是方賀舟的,因為他自己的車給方賀舟開了,這樣方賀舟送蔣旻池回去的時候,會更加方便一點。

雖然也就一兩天的時間,但是方賀舟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許奚和蔣旻池之間與之前有異的微妙的氣氛。

因此他送完人,就扯了個朋友臨時有事找他的慌,把蔣旻池丢給了許奚。

待房間只剩下兩人了,蔣旻池才放下手裏的東西,接着對許奚道:

“回去休息吧。”

語氣很平和,不像之前盛怒時的樣子。

“我等會回去吧,”許奚猜着他态度沒這麽強烈了,左右看看,“我把這裏收拾一下。”

這段時間大家心力交瘁,實在顧不上收拾,房間裏亂成一團。

“沒事兒,我明天叫個家政。”

“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兒做。”

“許奚。”蔣旻池識破了他的意圖,有點無奈。“用不着這樣。”

許奚沒回應,只是望着院子的方向。

“哪樣呢?”許久後,他轉回來看蔣旻池,眼裏噙着淚。

蔣旻池被那雙透着難過的眼睛看得一怔。

但許奚不想說了。他眨了眨眼睛,盡量把湧到眼眶的淚憋回去。

這不是一個恰當的時機,他明白。

“我收拾一下屋子,然後煮個面,吃完我就走。”

蔣旻池本想再次拒絕,可看着許奚那略顯倉皇的背影,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也知道,這不是一個恰當的時候。

屋子很快煥然一新,連院子裏都打掃得幹幹淨淨。

許奚原本種的花,又再一次死掉了。他茫然地看着那些花發呆,竟覺得這就好像他跟蔣旻池之間的愛情。

在一次又一次的生長發芽又枯萎中反複,如同掉進了宿命般的輪回。

結塊的土還能不能種出點什麽,他沒辦法确定。

不過這土是蔣旻池買的,他又怎麽舍得扔掉。

第三次開庭,他們已經完全占上風了。對方的律師根本接不住沈钰的問題。

第一次見沈钰的時候,蔣旻池就說過,不管結果怎麽樣他都是要做賠償的。

只是他很在意這種賠償的名義。

那天家屬的情緒很激動,看着蔣旻池他們勝算越來越大,慢慢坐不住了,什麽話都亂講一通。

不過不管怎麽講,都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蔣旻池是個害人性命的庸醫。

蔣旻池沒反駁,也沒示意沈钰做出點什麽。

他安靜地聽着,由着那些話像利箭一樣射得他千瘡百孔。

不過法庭到底是法庭,也不是拿來罵街的地方。最後法官還是制止了他們。

當天就能定案。

宣判前大家都休息了一會兒。那十分鐘裏沈钰還在勸蔣旻池:

“确定陪五十萬?”

“嗯。”蔣旻池沒有猶豫,“确定。”

“可你要知道,只要他們收了這五十萬,別人就不會管你這五十萬是不是出于人道主義賠的了。”

一旁的許奚他們聽着沈钰的話,暗自思忖着。

可蔣旻池卻是依舊半分猶豫都沒有,“沒事,不管怎麽樣,都是應該的。”

沈钰嘆了口氣,尊重了他的意見。

本來休息只有十分鐘,但是那天有點奇怪,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拖了三十分鐘才繼續。

回到庭上,所有人都明白最後只剩下宣判了。

對方的家屬和律師已經不再做無謂的掙紮,許奚他們也暗自松了口氣。但就在審判長将要開口時,旁聽席後面的角落裏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等一下,我可以證明這件事跟被告方無關。”

大家聞聲望去,看到那裏站着一個清秀的男生。

蔣旻池第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魏一豐。

那天旁聽的人還有一些的,大多是社區裏的叔叔嬸嬸。他們認識蔣旻池,因此想看看這事兒到底是怎麽回事。

魏一豐的話一出來,法庭上瞬間一片嘩然,有竊竊私語的,也有摸不着頭腦的。

審判長說了肅靜,可下面依舊有輕微的讨論聲。

“不是蔣醫生的問題,也不是醫學的不确定性,而是我。”

蔣旻池看着角落裏的魏一豐,陌生得不像他以前認識的那個人。

平時的魏一豐總是唯唯諾諾,也不怎麽講話,是屬于在場會被自動忽視的那種人。

那天的魏一豐也一樣,穿着一件白T恤和有點發白的牛仔褲,戴了頂黑色的鴨舌帽。

他坐在那裏那麽久,都沒人發現他,依舊是大家自動忽視的對象。

可蔣旻池發現,他的眼神變了,有種孤注一擲時的決絕與堅定。他好像在什麽地方,有那麽一瞬,見過這樣的眼神。

但他想不起來了。

無視工作人員的勸阻與警告,聲音也沒那麽洪亮,可魏一豐卻像是什麽都不怕,一字一句說:

“是我換了那瓶藥。我有證據。之所以沒有測出來,是因為被告用的藥,根本就不是測試過敏的藥。”

話落時,全場一下炸開了鍋。

那天被迫再次休庭。

魏一豐的話,讓陪審團不得不進入下一輪的斟酌。

人群散去後,魏一豐還是依舊站在那個角落裏,用着剛才那種姿勢看着他們。

等都走完了,只剩許奚他們後,他才從梯子上下來,朝着他們走來。

“怎麽回事?”等他走近,蔣旻池問。

魏一豐沒馬上回答,站定後看了一圈面前的人,最後才把眼神放回蔣旻池身上。

“對不起。”

可這話卻沒聽出歉意,更像是一種終于放下時的喟嘆,在嘆息着他自己的執着和曾經做下的罪孽。

“希望還不晚。”他繼續說,“可不過再怎麽說,也都晚了。”

走出法院的時候,許奚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外面的警車。

像是某個電視劇的場景,魏一豐緩緩朝那代表着正義的紅燈走去,只留給身後的人一個悲壯的背影。

剛才在裏面,魏一豐把所有都和盤托出,包括診所第一次有人來鬧事。

也包括,五年前的那場意外。

幾人站在法院外久久沒有緩過來,內心唏噓,不僅僅只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反轉,還因為王堯居然可以枉顧別人性命,只為了能打壓蔣旻池。

同樣,他們還驚訝于,王堯只是一個普通的醫藥研究者,但是居然可以手法如此婉轉。

本應該讨論接下來該怎麽辦的,可那天蔣旻池一回去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外面的人沒敢叫,許奚更是連門口都不敢離得太遠。

換了誰,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五年,算計到這一生都得帶着沉重的傷痛活下去,都沒辦法接受。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點劇情了,後面就是推進感情啦,謝謝依舊在陪着我的你們,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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