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每次許奚幫蔣旻池做完一次自體主動訓練,背上的衣服都要汗濕一大片。

不過他很開心,因為蔣旻池的情況越來越好了,因此也就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只是蔣旻池很心疼,等到他終于完成抗阻訓練時,許奚已經瘦到快皮包骨。

康複訓練的最後一個階段,是下地練習。

“還可以嗎?”許奚見他半天沒有吭聲,便很不安地問。

“嗯。”蔣旻池點點頭。

他們在康複訓練室的訓練通道上,兩邊都有欄杆可以讓人扶着。

蔣旻池已經在那沉默着坐了很久了,眼睛一直盯着雙腿看,突然就怯了場。

他覺得自己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快耗費了所有的耐心和精力。

很久之後,他才終于深吸一口氣,接着雙手放上了旁邊的欄杆。

許奚在旁邊心都提到了半空,生怕他撐不住一下摔到地上。他把雙手放在他身後護着,這樣只要發現蔣旻次站不住,就能馬上接住他。

蔣旻池緊抿雙唇,又提了口氣後,才終于開始用力。

他一點一點地,緩緩地把自己的下半身從那張他恨透了的輪椅上挪開。

“慢一點。”許奚輕聲提醒,“不着急,慢慢來。”

“嗯。”蔣旻池嘴上應着,一邊繼續往上,試圖把蜷縮起來的雙腿伸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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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一次就站起來,”許奚說,“多試幾次也沒關系。”

蔣旻池知道許奚是在幫他降低預期,可是他真的太想要站起來了。

他憋着一口氣,把所有的心思,精力,都用在了手上。就這樣,像是伸懶腰的竹節蟲,他終于慢慢把自己撐直了。

“小心。”許奚嗓子發緊。

蔣旻池又小聲嗯了一下,然後開始把力氣轉移到腿上。

自從确定能好起來後,他就在心裏幻想過無數次站起來的樣子,甚至去努力設想雙腳觸地時的感覺。

可沒有一次,能有這一刻他的腳真正落在地上的感覺來得真實。

“小奚。”他緊着嗓子喊,看着已經踩到地板上的腿,突然有點無法相信自己真的能站起來。

那是一種騰空的,無法落地的缥缈感。

“我在這。”許奚站上去一點,“感覺怎麽樣。”

可垂着頭的蔣旻池許久都沒有出聲。就在許奚以為出了什麽問題,擔心得心都快要爆炸似的時,他卻終于擡起頭,眼底藏着難言的苦澀,用哀求的聲音說:

“過來抱抱我。”

許奚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這樣的苦澀并不是因為不能站起來,而相反,恰恰是因為終于能站起來了。

這是蔣旻池這一生,第三個将他的人生劃出隔斷的日子。

第一個是認識許奚那天,第二個是出事那天。

他馬上翻過欄杆,一把摟住了蔣旻池。

“可以了對不對?”即使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即使許奚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必要的選項,可他此刻也堅決地抱住了他。

蔣旻池沒辦法放掉扶手,因而無法回抱許奚。他只好把下巴埋在許奚的肩膀上,哽咽着回答:

“好像是的。”說得很保守,像是偷了個願望回來,不敢聲張。

“別怕,沒事,不怕。”

兩人如此抱了好一會兒。在這樣長久的依偎中,才終于靠着對方,平複下來那顆翻湧在整個康複室的滾燙的心。

“會好起來的。”許奚輕拍着蔣旻池的背,“以後,都好起來了。”

國內的親朋好友在當天得到了這個消息。梁藝淑偷偷抹了好久的淚,蔣宗耀也在陽臺上望着天看了很久。

蔣未發消息說:“哥,早點回來。”

方賀舟則是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真是不容易啊。”他感嘆道。

“是。”那時候蔣旻池已經平複好心情了。

“真的為你開心,真的。”方賀舟把自己都說感動了。

“我知道。”蔣旻池頓了頓,“謝謝你。我也是真心的。”

兩人感慨了一番,接着方賀舟問:

“你和許奚怎麽樣了?”

蔣旻池一下蔫了氣兒。

“是我做錯了。”他默了兩秒說,“他以前總說我不明白,但我覺得自己明白了。現在想想,或許他說得對。”

“怎麽說?”

“這段時間想了很多。我想,如果當時在手術室外的是我,估計也得瘋。”

“那就好好談談。”

“我知道。”

後面的訓練做得很順利,只需要跟着醫生規定的內容去做就可以了。

很快,蔣旻池就不需要扶手獨自站立。雖然不能走很長的路,但總算是另一個跨越。

在不需要扶手訓練的第五天晚上,他在病房走着走着就不動了。

“怎麽了?”陪在身邊的許奚趕緊問。

蔣旻池臉色有點差,看着自己的腿,“小奚,我動不了了。”

“怎麽會動不了?”許奚瞬間覺得快窒息了,“怎麽會?你哪裏不舒服嗎?我,我去找醫生,我……”

“別,”蔣旻池叫住他,“來抱抱我。別走。”

許奚猶豫地看着蔣旻池。

“求你了。”蔣旻池又說。

最後許奚在找醫生還是上去接住蔣旻池之間選擇了後者。

只是他剛抱住,就被蔣旻池摟着一起摔倒了旁邊的床上。

一開始是懵的,等看清蔣旻池臉上的陰霾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疼惜時,他才知道自己被戲弄了。

“你……”他掙紮着想要起來,氣得不行,“你又騙我!”

“對不起。”蔣旻池用盡全力壓住他,摟着不放,“不這樣,我抱不到你。”言語之間酸楚得很。

這段時間,許奚除了當他的人體扶手,基本上不讓他碰。

“你騙我。”但許奚聽不進去,後怕一齊湧上來,“你還用這種事情來吓我。”說着就忍不住哭喊出來。

他現在草木皆兵,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敏感的神經經受不小的折磨。

“我的錯。”蔣旻池趕緊幫他擦眼淚,“是我的錯。”

“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你要吓死我了。”

“我知道。這段時間都是我在吓你,是我做得不對。”

“我讨厭你,我讨厭死你了。你放開我。”許奚還在努力掙紮。

可蔣旻池不放,不管許奚怎麽推他都沒用,嘴上不停地道歉,直等到許奚哭累了,喊累了,他才捧起許奚的臉說:

“給我個機會,不要把我關進小黑屋再也放不出來了,好不好?”

許奚隐忍着偏頭不看他,但又被蔣旻池掰了過來。

可把人對着自己了後,他又不說話了,只是很心疼地一點一點去擦許奚哭紅了的眼睛。

只是眼淚越擦越多。許奚一想到蔣旻池又吓他,就難過得要死。

“對不起,用了這樣的方法才抱到你。”

許奚咬着嘴角不願出聲,只是默默地掉眼淚。

蔣旻池頓了頓,然後說:“我最大的錯,就是不應該自大地認為,這樣做都是為你好。”

許奚本垂着的眼眸,在聽到這話時終于緩緩擡起看着他。

“你不需要我好起來,只要有我就夠了,我明白了。

如果重新來一次,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一定會告訴你,不會讓你像在黑暗中走在懸崖上一樣,經受那些煎熬。”

許奚拽緊身下的床單,克制着不要哭出聲來。

“寶貝。”蔣旻池輕輕地親許奚的眼睛,“我錯了。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你的心,我真的明白了。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這樣傷心了,原諒我好不好?做那個決定的蔣旻池,剛才吓你的蔣旻池,都是個王八蛋。”

許奚最終在這一刻泣不成聲,嗚咽着哭了出來。

他太委屈了。

從決定來美國時就在擔驚受怕,每天都過得像是走在鋼絲上。

“你怎麽能這麽對我。蔣旻池,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他卸下心防大喊。

“是我的錯。”

許奚用力揪起蔣旻池的衣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要是你不在了,我該怎麽辦啊?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我明白了。”蔣旻池心裏堵得很,看不得許奚這樣難受,“以後都不會了。”

“我讨厭你這樣,我恨死你了。”

“恨我好了。小奚,只要你別離開我,怎麽讨厭我都行。”

“你怎麽能讓所有人都知道,讓所有人都替你瞞着,就讓我一個人不知道啊。我對你還重不重要啊,你就這樣瞞着我。”

“當然重要。很重要!”

“你就那樣進去了。如果真的出不來,你一句話都不給我留。你什麽都沒留給我……你讓我以後該怎麽過!”

許奚一邊哭一邊喊,委屈像是開閘的洪水。他死拽着蔣旻池的衣服,把臉埋在他胸前,不停地哭,又含糊不清地喊那些在心裏藏了好久的話。

“你一句話都沒留就走了的話,我以後該怎麽過下去!”

“是我沒有考慮周全。小奚,我太自大了,又獨斷,就是個混賬。”

“你為什麽那麽狠心。怎麽可以把這麽大的事情瞞着我不告訴我。我覺得自己是個小醜。”

“寶貝,你不是。”

“為什麽都不跟我商量。我那麽開開心心地等你出來,卻不知道你原來那時候可能都要走了,我……”許奚說不出來了。

“以後任何事我都跟你商量,好不好?小到家裏要買什麽洗衣粉,大到我們以後合葬在哪裏,我都跟你商量。你為了我受了那麽多的苦,以後不會再讓你傷心了。”

“你的心好狠!”

“對不起,我錯了。”

蔣旻池就這樣抱着許奚,講了很多很多,抱着無比的熱忱,努力安撫着那顆脆弱的心。

許奚最後哭累了,喊到嗓子都啞了,慢慢變成小聲的啜泣。

“原諒我,好嗎?”蔣旻池用輕顫的嗓音在許奚耳邊乞求,“你不理我,我好難受。”

許奚感覺自己哭到眼睛都痛了,埋着頭不說話。

“不理也可以,只是別冷我太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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