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羅浮舊事
羅浮舊事
跟着戰艦從羅浮以外的戰場回來,再怎麽說也得先去見見父母。景元借着雲騎正經解散的時間差把朱櫻送到門口,等她關好門腳下一轉,隔壁就是自己家。
朱櫻關上門在院子裏的桃樹下坐了一會兒,送外賣的金人就到了。
據說百十來年前有金人自行生出智慧,帶着同族差點掀翻仙舟聯盟。自那以後工造司就不肯再往智能方向研發,對這東西的體型也有嚴格控制,民用領域更是多以玲珑獅子和機巧鳥替代方方正正的金人。看來這位老板多半是個懷古守舊的人,要不也該換成機巧鳥送貨。
刷卡付過金人信用點,她走了兩趟才把外賣箱收進屋。今天晚上鏡流和白珩都不回,沒必要留門,門鎖“咔噠”一聲鎖死,女孩輕輕嘆了口氣。
呼……總算自在了。
外賣放在盒子裏不拿出來還能多保會兒溫。她找了口鍋出來坐在火上,新鮮瓊實果洗幹淨切成丁入鍋,添水加糖,一個多小時後廚房裏彌散開濃郁的酸甜香味。
最近換了種內服藥,藥性與瓊實果相沖,有人想喝瓊實果茶就只能現熬。
另外如果今天晚上鏡流和白珩留在軍中聚餐,明早也會需要喝些果茶解解酒,動一回手還是很值得的。
牆頭簌簌響了兩聲,沒多大一會兒身後就多了個尾巴似的人貼着。關了火,朱櫻擡手用胳膊肘把景元又往後推推:“你的外賣在桌子上,自己拆去。”
少年三兩步蹿出廚房,緊接着傳來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快遞箱被他整整齊齊擺好放到院子裏去,等會兒扔外頭自然有晚間路過的金人收走。
五顏六色的炸貨看得朱櫻眼睛疼,她向來不大喜歡熱鬧缤紛的色彩,久了只覺累得慌喘不過氣兒。景元倒是喜歡花裏胡哨的配色,綁頭發的帶子也要挑大紅色,越燦爛越絢麗越高興。大約是羅浮人壽命都太久了,平淡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基本上意味着無法感知。
“嗯嗯嗯嗯嗯,好吃!你不吃嗎?”
景元自己嘴裏叼着食物,手裏挑了一根看上去樣子好看的遞到朱櫻面前。她先是避開看上兩眼,然後側頭湊過來咬了一口,“挺好吃,你快吃吧。”
因為天生體弱,三天兩頭不是這兒不舒服就是那兒不舒服,她早早就學會克制情緒與欲望。年輕人都很喜歡的美味她淺嘗一口就不會再碰第二下,如果不是景元遞過來的,很可能一口也不會嘗。
景家不給他飯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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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少年在吃過一頓之後又咔嚓咔嚓幹掉那麽大一份兒什錦炸貨,朱櫻懷揣着不切實際的疑惑幫他舀了碗瓊實果茶。景元立刻接過去噸噸噸,放下碗打出個長長的飽嗝:“嗝~吃飽啦!”
難道這家夥的胃連接着黑洞?吃這麽多東西進去,肚子連鼓都不帶鼓一下的。
“趕緊回去休息?”她撐着桌子站起來收拾碗筷,少年推開她的手,三兩下把垃圾裝好,自己端着碗走去廚房洗得漕淬作響。
“我爸我媽他們都出去了,說是地衡司有急事要處理,不想回去。”回去了難免碰上哪位族中老者,那一通說教聽下來,耳朵都要起繭子。
景元隔着廚房門大聲抱怨:“我就想不明白了,進地衡司有什麽好的?每天就那麽幾個數來回再也算不清楚,遇上丁點麻煩腦子裏就跟攪了漿糊似的。我就看不上他們那些辦事兒的手法,頭疼了治頭,腳疼了治腳,治不好幹脆砍了拉到。”
朱櫻坐在桌子旁“嗯嗯嗯”的應聲,只當是給他做個捧哏。
解決不掉問題就解決掉提出問題的人,何嘗不是一種解決方式?只不過地衡司用這一招用得太頻繁,而且羅浮上的人也有點太多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層出不窮,也怪不得景元不耐煩,換她她也不耐煩。
“大概是求個穩定,不忍見你吃苦受累吧。”
老人家的心思麽,不在維持家族體面上,就在心疼後輩遭罪上。景家是個大家族,二者兼而有之。
“總之我是真不想進地衡司,前幾年過去幫忙算過賬,幹得夠夠的。等我将來年齡到了,我就跟白珩一樣開着星槎四處去看看,嘿嘿,做個巡海游俠。”
羅浮所謂的“巡海游俠”和外面其他星球的“探險家”意思大差不差,都是為母星探清前路尋找資源的自由職業者,突出一個刺激又自由。仙舟聯盟雖有玉闕了望宇宙,在小細節上同樣需要巡海游俠的支援。
老實講這份工作在如今的仙舟可以說時髦至極,有本事的年輕人裏十個有九個這麽想,可惜囿于法度只有極少一部分能達成所願離開腳下的巨艦飛向宇宙。景元就和那些幹巴巴不停遞交申請等待的人不一樣,他直接找了雲騎的路子,先打上幾年仗一退伍,欸,這不都是現成的?
大軍出動總要有斥候在前方探路吧?嗯嗯嗯,我這專業對口又有軍功在身,身為雲騎紀律感也強,武藝不說像鏡流師父那般出衆至少打死外面那些地痞流氓絕對沒問題,沒道理通不過申請!
朱櫻聽他說得興起也替他感到高興:“巡海游俠啊,能去很多不一樣的地方,見識各種不同的風景。咳咳咳咳咳。”
站在她的時間維度上,這件事只能全憑想象。仙舟聯盟上關于成年的判定是一整個時間段——從一百八十歲到二百五十歲,在這個區間內通過學宮的測試就算成年,才能向神策府和天舶司遞交長期從事高危職業(巡海游俠)的申請。
景元如今也沒滿二十呢,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實現夢想至少要等一百六十年以後。
加一句題外話,雲騎軍也是高危職業,只不過這小子卡了鏡流的BUG才給他混進去。要不然他這會兒不是蹲在學宮念書就是進地衡司打打雜,或者當個纨绔子弟滿長樂天大街小巷的四處生事。
廚房裏突然變得很安靜,廚房外的咳嗽聲停止後同樣很安靜。
一百六十年啊……朱櫻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六十歲。
“咳咳,咳咳,我聽說,咳咳,”她率先打破寂靜,帶着笑意聊起生死之事,“近來流行領了骨灰回去以後壓成寶石。要不,将來你給我壓成個骰子?紅色的吧,點數上填金粉,好看。你要是去了陌生的星球遇事不決還能問問我呢,指定給你搖個大數出來。”
“或者你給我嵌到星槎前頭去看風景?別給白珩阿姨摸,我怕她摔了找不着我要着急。”
停止的水聲繼續響起來,夾雜着景元亂不正經的笑聲:“你怎麽不讓我給你嵌到窮觀陣的玉兆上去?還看風景?虧你想得出來!”
“那你要是能辦得到也行啊,我想着我算科學得還成,到時候工資你替我領了随便花。不求別的,每天上供的小零食別重樣就行,保證機魂大悅絕不BUG。”
朱櫻拍着桌子為可能存在的工資(?)感到高興。
她算科是真學的不錯,只可惜随着年齡增長身體逐漸支撐不住,在學宮裏待了兩三年就回家修養了。
景元擦着手從廚房出來,照着女孩腦門輕輕彈了一下:“就你?我怕窮觀陣迎風咳嗽,太蔔司上下都得跟着撓頭。”
“哎呀~大衍窮觀陣咳嗽是個什麽意思?難道要提醒丹鼎司提前備好藥草預防流行性感冒?”他捏着嗓子學人說話,樣子要多讨嫌就有多讨嫌。
朱櫻笑着還手錘他,少年大叫着跳開:“別打了別打了,我認輸!我認輸還不行?你就等吧,等我哪天頭昏了去做羅浮的将軍,保證給你嵌到全羅浮最顯眼的位置上。”
羅浮最顯眼的位置……不算斫斷的建木那便莫過于玉界門,不管誰進出仙舟都得走這條道。高高的光幕其實是種檢測儀,用以确定來往各種交通工具上是否攜帶有害物質,包括并不限于化學上的有害以及生物上的有害。
挂在那上面叫來來去去的人指着講古,想想就尴尬得腳趾扣地。
這回換成女孩子捂臉尖叫:“丢死人了,你給我留點臉吧!”
景元大獲全勝,洋洋得意,趴在朱櫻肩膀上來回帶着她一塊搖晃:“行行行,此事再議。我房間呢?沒給我連鋪蓋一塊扔出去吧?要不你陪我下會兒棋呗,我記着上回走之前放了套棋子在這兒,還是琥珀和白玉的呢。”
朱櫻被他晃得頭暈,邊扭邊躲邊指着櫥櫃格子:“別鬧。收那裏面了,你自己去找!”
他松開手走到櫥櫃前摸着下巴來回看,冷不防後腦勺叫人摁住狠RUA了一把。朱櫻做了壞事轉頭就跑,眼看着躲進院子裏就能逼得少年收斂聲響以免被隔壁景家聽到,不想還沒摸着門檻便叫抓住。景元扛着她比扛着陣刀都輕松,摁在躺椅上就是一頓撓。朱櫻屬于腰間癢癢肉碰都不能碰的類型,癢得發麻又憋着不敢出聲,憋得小臉通紅渾身顫抖,生理性淚水挂在眼眶上要掉不掉,回頭含恨瞪着景元——你給我等着!
少年飛速收手,不大敢看她劇烈喘息的胸口。
“服氣了吧?不服等會兒棋盤上見真章。”他重新跑回櫥櫃前尋找棋子,宛如被踩了尾巴的貓,吓得一驚一乍臉上卻硬要假裝氣定神閑。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