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羅浮舊事
羅浮舊事
有人主動站出來願意接下“危險”的任務,丹士長松了口氣,太真丹室的臉面保住了。
雲騎守衛已經說明司內爆炸停止,預計有傷員被困。也就是說急救醫士金魚遇到危險的可能性極低,又不是魔陰身或者豐饒民作祟,對待機械生命還有什麽比拔電線更有用的解決方式?
只是不想與短生種接觸,更不想低頭承認自己活幾百年的時光還不如一個随時可能去見帝弓司命的小姑娘罷了。
“你去吧,注意安全。我相信是你的話,一定不會有問題。”靈問正色對朱櫻道:“目前洞天裏是安全的,但還有一位短生種的匠人尚未撤出,丹士們的脾性你知道,我不好下令勉強他們。還有,別忘了帶上我給你的糖丸,不舒服就含一粒。”
人命關天,朱櫻來不及想別的,抱緊藥箱點點頭:“好,我記得了。”
“保護好自己,會有雲騎守衛護着你一起進去。”靈問不再多說,旁邊的雲騎士兵手執長槍上前:“請。”
一行三人,一個雲騎在前方探路一個雲騎在後方警戒,朱櫻走在兩人身邊,進入洞天時倒了一粒糖丸服下。
工造司洞天內就像遭遇了星艦轟炸一樣,地表龜裂,一些裂縫甚至能看到底下漂浮無依的絮狀雲霧。地面上随處散落着巨大金人的各處部件,軸承螺釘天女散花般哪兒哪兒都是。
不同的區域安排有不同的部門,就和丹鼎司一樣,工造司也存在細化的職能區分。
“按照地圖,我們要從前面左邊的浮空臺上繞向深處,姑娘當心。”走在前方的雲騎帶領三人小隊避開爆炸導致的地面裂縫,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靠近傷員可能存在的區域。
一路上并沒有遇到想象中的可怕危險,除了看上去有點吓人的濃煙與金人碎片外,甚至比人來人往的丹鼎司還清淨。
這并不奇怪,工匠們撤離前就有人切斷了內部能源供應,所有機械與金人全部停止運作以保證人員與物資的安全。
“分開尋找吧,拖得越晚傷員的情況就越危險。”
救人如救火,片刻耽誤不得。
朱櫻抽出玉兆和兩個雲騎士兵加上ID,三人分三個方向開始搜索。
造化洪爐還在正常運轉,爆炸的只是臺突生智慧的丹青機,看來工匠們又得徒手畫一段時間工圖了。打從三劫時代的金人反叛之亂後,仙舟聯盟各艦時有機械自我覺醒的傳聞,羅浮上還算管理得較為嚴格,就這工造司也時不時往外傳出些乒乒乓乓的動靜。
額……也許只是工匠們在試驗新機型?
經過那個奔騰不息的巨大洪爐,朱櫻擡頭看了眼向外流淌着液态金屬的巨型導流槽,忽然想起這裏面似乎封印着歲陽“燎原”的諸多碎片。沿着白石欄杆向西走,她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聽到奇怪的叮叮當當聲,扶着堆疊在地上的貨箱墊腳向內看,角落裏一張不起眼的工臺旁站着個正在冥思苦想的青年。
怪不得找不到人,這地方也太偏僻了吧!
“額……那個……您好?”
朱櫻支棱着身子上下左右小心翼翼觀察,這可是她這輩子上手的頭一個病人,當然,也有可能是最後一個。
背對着出入口的匠人身穿工造司統一的制服,正氣急敗壞捏着條機械臂叮叮咣咣敲打另一顆僅剩半邊的金人頭顱。
這畫面放出去,絕對會把未成年小金人吓得嚎啕大哭。
朱櫻抱着藥箱慢吞吞蹭到他身邊,就聽這人邊敲嘴裏還邊念念有詞:“怎麽還不出來怎麽還不出來怎麽還不出來……卡在哪兒了?”
“那個……手流血了,不要緊?”傷員宛若幽怨女鬼的精神狀态把大夫也給吓得不輕,朱櫻用力咽了口口水,認真退了小半步提高音量:“你的手,不要啦?”
對方猛然回頭,在交出機械臂和自己受傷的胳膊之間猶豫了一下,擡起切斷能源時受傷的右臂:“給。”
他的臉因為動作露了出來,朱櫻清楚看到此人眼睛下面挂着兩個濃重至極的黑眼圈,整個人無語凝噎。
這是熬了多少夜沒睡?怪不得怨氣沖天。
她放下藥箱托起傷員的右臂仔細檢查,虎口以下連着腕部直至尺桡骨中部的位置皮肉翻卷。
這傷勢已經很嚴重了,更嚴重的是傷員是個靠手藝吃飯的工匠,還是個短生種。就……丹鼎司慣用來給長生種治療的手段放在他身上也不知能不能達到預期效果,而一般的清創縫針包紮又怕影響到今後。
找人肉眼可見的身體健康,應該比她能活耐活。
“我現在有兩種治療方案,你要不要聽聽?”朱櫻沉吟片刻,打開藥箱翻找器具。
這玩意兒是臨時湊合的備用品,她扔出來一堆退燒藥,只在角落裏挖出一板勉強能起到麻醉效果的止疼藥。
工匠看她找工具找到不耐煩,倒也不怎麽緊張,甚至還有閑心說話:“哪兩種方案?”
朱櫻又從藥箱夾層掏出一桶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的針灸用金屬針扔開,還有各種紗布以及密封手術針。
“第一種是按照常規,清潔傷口後用藥麻醉縫針,不能保證術後手指動作的精細靈敏度,第二種……”
她話還沒說完,陌生的工匠直接作出選擇:“第二種,不要用麻醉。”
朱櫻:“……”
不是,你剛才不是還不着急麽?
“行吧,第二種是我自己修改過的救苦回生散以及我自己裁的敷料。另外補充一句,我其實只是個負責抓藥的醫助,并沒有行醫資格哦。如果不放心,可以現在就送你去丹鼎司找更有經驗的老醫士縫合。”
雲騎軍中所備的救苦回生丹是不能用在短生種身上的,羅浮上的短生種不多,但也不是沒有,難道他們就沒有生病或是受傷的權力了嗎?借着物料室與藥房的雙重便利,朱櫻悄悄改動過的“救苦回生散”與其說丹藥不如說是一種合成藥劑,長生種與短生種可以通用。
工匠垂下眼睛看看她,少女烏黑油亮的頭發嚴嚴實實包在青布頭巾裏,只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低低壓着遮住眼睛,挺翹精致的鼻尖上有點紅。
細瘦的手臂做事幹脆而穩定,帶着說不盡的自信與從容。
——這種在專業領域內氣定神閑的姿态,很眼熟嘛。
他立刻堅持自己的決定:“不用換,就你了。”
朱櫻不再說話,扳開他的手臂,把醫用灸針取出來反複消毒,順便清理自己的手。
傷員強調不要麻醉,可也不可能真的不給他做任何措施。那工匠挑起眉暗自訝異,以他的眼力居然差點沒看清楚這位醫助姑娘手上的動作。胳膊輕輕被人碰了幾下,涼涼的,未及反應整條手臂就失去控制,仿佛斷了線的金人那樣軟軟垂着。
“放心,行針止痛不會影響到将來。”她抄起清創液不要錢一樣咣咣咣往傷口上倒。
不管接下來要做什麽,徹底清潔都是必須的,不然外面看着好了裏面還在慢慢感染,那麻煩可就大了。
清創完畢朱櫻從随身的袖袋裏摸出一枚棕色小藥瓶,左摸摸右摸摸又摸出一條長長白白的特殊膠帶。她先将藥瓶打開,苦香苦香的淡黃色藥粉一灑在傷口附近就帶來陣陣極為舒适的清涼之感。傷員眯了眯眼,又見朱櫻“啪啪啪”幾下将特殊膠帶撕開合适長度貼在他的傷口上。膠帶中間有條縫,因着傷口的緣故跟着皮肉一塊裂開。醫助姑娘用指尖輕輕挑了一下,膠帶兩端刺出一根一根的細線。
她雙手拉着兩邊的細線勻速向外擴,跟着傷口一塊裂開的膠帶瞬間閉合,連帶着傷口也整齊平滑的緊密貼合在一起。
接下來朱櫻才用紗布在傷口上來回裹了薄薄兩層,去掉銀針收拾東西結束治療。
嗯,還得趕緊給那兩位雲騎大哥大姐發消息,不用再找了,工造司洞天門口處彙合。
“行了,從現在起不要用這只手發力,辛辣刺激生冷酒水禁用,別碰水別做奇怪的事,四個時辰後傷口就能完全愈合,不耽誤明日工作。”
女孩子把桌面上的零碎收拾得幹幹淨淨,順便連那條機械臂也給擺了個漂亮的姿勢。工匠豎起終于感覺到有點小疼的右臂靠近眼前來回反複看,對她自制的藥粉膠帶非常好奇。
“我覺着你這個水平……不至于說考不過資格證啊?”
原本想着拆完這顆自爆金人的頭顱取出玉兆核心後再去找丹楓看看這條胳膊怎麽救,沒想到先遇見意外之喜,不用瞧某條老龍的臭臉了。
他說話聲音低低的,略有些沙啞,白發很是随意的用簪子挽在腦後,頗有些潇灑落拓的味道。朱櫻還在往藥箱裏塞那堆沒用的退燒藥,沒注意他打量的視線:“醫士專業要在學宮讀至少兩期,光一期結業就要讀九十年,考試期前後占了十年,我一個短生種活不了那麽久。怎麽考?”
“額,短生種啊……那就怪不得了。呵呵,原來是個黃毛小丫頭。”
他把右手舉到面前看了又看,不斷重複握拳又松開的動作,覺得沒什麽問題。那只手輕輕撥了幾下剩下的半個金人頭顱,錯位的榫卯順勢彈開,記錄着數據的玉兆“啪嗒”落在桌面上。
“走了,我送你出去。工造司裏重型機械多,磕着碰着包你疼得哭上一整天。”工匠用沒受傷的手撿起玉兆塞進口袋,順手又把朱櫻合攏的藥箱提着:“這邊走。”
以他比朱櫻高出許多的個頭來看,确實适合走在前面領路。
大金人吓唬小金人:再不聽話工造司的應星就來把你拆成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