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承諾
承諾
“陛下，一共一百多個燭臺，不過有些燭臺之中并無，想來是為了掩人耳目，臣已着人收拾妥當，那道士等會兒就押送回京。”李承回禀道。
皇帝聞言，點了點頭，繼而道：“這件事暫且壓下，至于其他人，一一審問，別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李承點了點頭，又道：“臣領命。陛下何時下山，臣安排人護送……”
“一個時辰後下山。你覺得那小子如何？”皇帝言罷，眼神示意李承看向站在不遠處柳樹底下的少年，目光饒有深意。
李承順着皇帝的目光看去，想到方才在寶華殿內這孩子從容淡定處理着火藥之事，雖然是還是少年郎，眉間透着青稚之意，但身形高大，挺拔如松，目光堅定銳利，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他點了點頭，眸中透着贊賞之意道：“嗯，臣覺得他是個不錯的孩子，前幾日龐翰那家夥說找到了一個在習武方面天賦異禀的孩子，年紀應該和他差不多。”
“是麽，那老小子眼光那般挑剔，也有得他青眼的人？”皇帝慢條斯理說道，然而目光确實一直落在裴晝身上。
李承似乎是瞧出皇帝對那孩子有些興趣，又道：“陛下可是看中那孩子了？”
“他看着沉默寡言，可心思确是靈通。”皇帝本就多疑，對裴晝自然是不會百分百信任，而且今日這火藥一事，還是裴晝主動禀報，讓他如何不多想？
李承自然是察覺皇帝的言下之意，他并未馬上應答，而是看着裴晝，略略思索了一番道：“臣認為火藥這事并非這孩子的手法，不過若是他借着此事故意接近陛下，倒是有可能，陛下不如問問他，想要何賞賜？”
皇帝收回目光，饒有深意看了李承一眼，冷哼道：“難得見你替他人說話，既如此，來賭一賭如何？”
言罷，一旁的李承苦笑着點了點頭，沖着一旁的內侍示意，讓他将裴晝叫來。
此時裴晝正想着如何同窈窈解釋今日之事，正出神時，就聽到背後有人叫他，他轉身朝着皇帝所在方向看去，心裏浮現出一個念頭。
裴晝斂了思緒，跟在內侍身後，心裏思忖着皇帝找他應當是為了今日火藥一事，說起來，這件事是冒險而為，皇帝怎會看不出他打了什麽算盤？
皇帝看着眼前沉默的少年，他把玩着扳指，淡淡道：“今日你立了大功，還獵了白狐，你說說，想要何賞賜，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你都可以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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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晝低着頭，他自然是有想要的東西的，若是以前，他定然會推辭，但如今不同了，他猶豫半晌，應道：“草民的确有想要的東西。”
皇帝聞言，也不驚訝，只有意無意看了一眼李承，眸中的深意盡顯，沉聲道：“你想要什麽？”
他話音一落，裴晝便屈膝半跪，朝着皇帝拱手道：“陛下，可否給草民一道賜婚空頭聖旨？”
賜婚聖旨？皇帝眉頭一緊，似是不解，一旁的李承卻露出了一抹笑意，皇帝似笑非笑盯着裴晝，言道：“空頭？這是為何？”
“草民心愛之人正是盛府千金盛夢瓊，這道聖旨是為她而求。”裴晝自然不是想借此求娶，而是想讓皇帝親口應承不會讓盛夢瓊進宮一事。
裴晝話音一落，別說李承，便是皇帝也微微一愣，兩人并未想到裴晝的願望如此簡單，明明家中毫無背景，只要不是傻子，都應該知道要什麽吧？
皇帝淡淡瞥了裴晝一眼，似是不信，繼續道：“這個比你的前途還重要麽？看來朕看錯你了。”
裴晝并未把皇帝之前說的話放在心上，他自然也不會因此失望，他不卑不亢道：“前途可以掙，但媳婦只有一個。雖然草民不知盛家打什麽算盤，但草民知道若是因所謂權利富貴失去心愛之人，那才是得不償失。”
前途于他而言，不過是時間問題，可窈窈不是，窈窈說不想進宮，那他自然是要竭盡全力助她。
皇帝沒想到裴晝如此坦率，那番話更是讓他想起往事，十幾年前，這般場景也出現在他眼前，與如今不同的是，那時他的位置，和如今的裴晝一樣。
權利和心愛之人，他選了後者，所以他背叛了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般不可挽回的境地。
皇帝眸中閃過一絲迷茫，追問道：“你不悔？那可是你畢生都不一定能掙到的富貴名利，你就為了虛無缥缈的男女之情将其舍棄？你不是曾被她抛棄過麽？”
“若是以前，也許草民會選另一個選擇，但……她對草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草民也相信她的心意。”裴晝篤定說道，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着系在腕間的紅色發帶，腦海裏浮現的是少女的身影。
皇帝沒料到裴晝會這麽說，更是沒想到這毛頭小子對男女情愛如此篤定，他冷笑一聲，“你就如此相信她會嫁給你麽？”
裴晝聞言身形一頓，腦海裏響起少女對自己說過的話，她說她非他不嫁，他并不是不信，而是不敢奢望。
他思于此，低聲應道：“草民相信，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給她幸福。”
皇帝若有所思看着裴晝，把玩着扳指的手一頓，繼而将目光轉向遠處起伏的山脈，眸中有感慨，他像是看着山，又像是看着人，語氣淡漠道：“你還年輕，朕再問你一次，不會後悔麽？”
裴晝聽出皇帝言語中的深意，然而卻不知皇帝為何糾結于此，目光堅定道：“草民不後悔。”
“好。”皇帝言簡意赅，頓了頓，繼而又道：“念你今日立了兩次功。這第一個賞賜朕應了，朕欣賞你的勇氣，所以額外再給你一個賞賜，你想要什麽？”
皇帝話音一落，李承微微一愣，陛下為何對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小毛頭如此費心？
裴晝自然也驚訝，他沒想到皇帝會這般好說話，他自然有想到的東西，只不過，他知道人若是太貪心，反而會得不償失。
“草民想要的東西很多，但目前為止，只想求一道賜婚聖旨，在無其他。”
皇帝聞言一愣，似是沒想到裴晝如此坦誠，他看着低伏着頭的少年，目光露出幾分感慨，十幾年前的他，竟沒有眼前少年的勇氣。
“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小子，還真是耿直。”皇帝朗聲大笑，一旁的李承頭皮微微發麻，然而看着皇帝不起作假的笑，又覺得怪異。
這位陛下何時這般好說話了？李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晝，更是弄不懂，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毛頭小子，竟然得陛下如此青睐麽？
裴晝聽着皇帝爽朗的笑聲，心裏微微松了一口氣，沉聲道：“草民謝過陛下恩典。”
“你放心，這聖旨朕會賜你，不過你真想好了麽？朕可以給你們賜婚，如此一來，你們不是可以順理成章在一起了？”皇帝摩挲着扳指，此時此刻才露出長輩的語重心長的模樣。
“草民如今還沒有能力給她幸福，等時機成熟那日，若她還想嫁給草民，這個恩典，草民只能求陛下再賞一次。”若是能娶她，他今晚就能将她迎進門，可婚姻不是兒戲，他知道自己如今壓根沒有能力保護她，所以只能徐徐圖之。
而且，這道賜婚聖旨，不過是給窈窈的護身符罷了，盛家人想讓她進宮，想來是不行了。而且只要有這道聖旨在，盛家人就不敢逼迫窈窈嫁給不想嫁的人，這是兩全其美之策。
皇帝自然是将裴晝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沒想到，不過是個十幾年的少年郎，對待感情竟如此純粹熱烈。
“罷了，這是你們的事，朕不好多勸。你下去吧。”皇帝微微一嘆，繼而又擺了擺手，示意裴晝離開。
裴晝起身行了一禮，正要退下，此時又聽得皇帝渾厚的嗓音道：“小子，還記得那個約定吧。”
他聞言當即一愣，擡眼看向皇帝，然而皇帝此時已經背過身去，他正要開口，一旁的李承卻朝着他比了一個口型，示意他別多問。
裴晝心裏苦澀，果然，皇帝明着賞賜自己，暗裏卻是不給自己餘地。
罷了，只要能護她周全，這算得了什麽呢？思于此，他朝着李承拱手告辭，轉身離開。
李承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方才出聲道：“陛下這是看中裴家小子了？”
“這小子有點意思，想來和那些軟骨頭不同這次，朕想賭一賭，他是否能堅持下去。”皇帝眸中閃過一絲欣賞之意，也許是因為這小子年輕氣盛的模樣和他年輕時太過相似，也許是因為裴晝對愛情的一腔孤勇讓他覺得新奇。
總歸，有這樣的人在那裏當差，想來會将那潭死水攪得更加渾濁。
此時裴晝剛出門口，便看到少女站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少女剛好也對上他的目光，眉眼一彎，笑着朝他招手，繼而邁步向他跑來道：“哥哥！”
“別跑，小心摔了。”裴晝三步做兩步快速走到少女身側，伸手一把握着盛夢瓊纖細的手腕，将人護在臂彎裏。
“哥哥，陛下沒有為難你吧？”盛夢瓊上下打量着裴晝，滿臉擔憂，她對皇帝是沒有任何好感的，就怕皇帝因為今日火藥之事懷疑到裴晝頭上。
裴晝看着少女緊張的模樣，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心裏愉悅，語氣溫和道：“放心，陛下并未為難我，反而讓我明日去禦前當差。”
禦前當差？那就是禦前侍衛麽？盛夢瓊眉頭微蹙，相比于為裴晝開心，她更多是擔憂，雖然說禦前侍衛都是由皇帝親授選擇，但一般能在禦前當差的都是王公貴族子弟。
裴晝出身并非名門，一定會被那些人刁難的，皇帝将裴晝選進去，想來是為了滅一滅那些貴族子弟的奢靡之風，可……
她咬了咬唇，思慮許久，還是開口道：“哥哥，禦前侍衛雖然聽着是個好差事，但我擔心你會因此被人敵對。”
能去禦前當差非富即貴，那些人如何能放過裴晝？
裴晝自然知道少女話中何意，他看着她滿目憂意，心裏微脹，輕咳一聲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盛夢瓊自然知道裴晝的能耐，他無論是是禦前當差，還是從小兵做起，都非池中物，思于此，她點了點道：“哥哥既然已決定，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但……假如真的太累了，哥哥要記得，還有我。”
少女言語誠懇真切，裴晝看着她盈盈雙眸，欲語還休，他心裏一動，幾乎是一瞬間，便将人擁入懷中。
盛夢瓊被少年的舉動驚得一頓，待反應過來時，滿懷皆是少年炙熱的體溫，以及有力的心跳聲，這一瞬間，好似整座山的梅花都開了。
她将臉埋在他懷裏，反手抱住少年的脊背，悶聲道：“哥哥舍不得我麽？”
今日若是回去，兩人估計便沒什麽時間見面了，不過她還是很驚訝，他會如此主動，不僅态度和之前不同，而且還擁抱了自己。
裴晝感受着懷裏的柔軟，心裏苦澀，若是可以，他想立刻将她揉進他的血肉中，如今這般，也只是擔心，回去以後，兩人以後再無可能。
”窈窈，我……喜歡你。”一直如此，一直都是，從未改變。
盛夢瓊微頓，聽着少年平靜且隐忍的語氣，她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她心裏一緊，有些着急道：“哥哥怎地想是要告別一般，你不是去禦前當差麽？等我離開……以後，我們能夠經常見面的，對嗎？”
裴晝微微垂頭，對上少女澄澈的眸子，稠密的睫毛猶如蝶翼，撲扇着，在他心裏劃過，泛着一陣癢意，他無法想象，她會嫁給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他斂了眼底深濃的情意，以及摻雜的痛意，沉聲道：“嗯，以後會，常見面。”
盛夢瓊目光如炬，緊緊盯着少年，不知為何，雖然他如今在她身旁，但她總覺得，裴晝會離開她。
她有些着急，緊緊抱着少年，正要開口詢問，繼而便聽到身後傳來雪團的聲音道：“娘子，我們該下山了，陛下派來的侍衛已經等在門口了。”
盛夢瓊還未回答，此時裴晝輕輕将她推開，溫和道：“窈窈，時辰不早了，先下山罷。”
“哥哥不和我一起嗎？”盛夢瓊緊抓着少年的手，滿眼都是在意，她怕少年再一次推開她。
裴晝看着少女猶如羊羔般可憐兮兮的目光，心裏一軟，伸手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忘了，我如今要在陛下跟前當差，如今不好離開，你先下山，明日我去找你。”
少年太過溫柔，極為異常，盛夢瓊還想追問，此時眼前突然一暗，唇間傳來一抹柔軟的觸感，盛夢瓊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正出神時，便覺得頸連傳來一陣涼意，繼而便是少年低沉的嗓音道：“乖，等我。”
此刻的盛夢瓊呆在原地，等她回神時，少年已不見蹤影，只有雪團滿臉驚詫地看着自己，盛夢瓊摸了摸自己的臉，燙的厲害。
他怎麽耍無賴呢！親完就走了？
盛夢瓊下意識撫向頸間的涼意，低頭一看，是一枚拇指大的玉墜，泛着淡淡的采光，那是之前因為解除婚約時，她退回去的信物。
這枚玉墜，是裴家傳給媳婦的，他的意思，在明顯不過了，盛夢瓊忍不住彎了眉眼，心裏像吃了蜜糖一樣甜。
雪團怔怔地看着喜笑顏開的姑娘，突然有些頭痛，阿瓊若是知道裴晝這般讨好她，是另有原因，阿瓊會失望嗎？
她正想着，此刻盛夢瓊笑着走上來，沖她揮了揮手道：“走吧，我們回去，還有大事要辦。”
她不能等了，她想趕緊離開盛府，然後順順利利嫁給裴晝。
雪團看着少女歡快輕盈的背影，到嘴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她嘆了口氣，喃喃道：“但願，一切順利吧。”
盛夢瓊的背影消失在道觀門口，原本離開的裴晝，從一旁的角落裏走了出來，身旁還跟着不知何時出現的龐翰。
龐翰看着前面晦暗不明的面色，幽幽打趣道：“她要是知道你騙了她，會不會氣得另嫁他人？”
裴晝并未言語，只是盯着少女的離開的方向，看了許久，直到風起，雲散，他方收回目光，淡淡道：“走罷。”
男主要開始搞事業啦。
我終于更新了，最近真的忙到頭發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