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向陽而活

向陽而活

康嬷嬷話音一落，整個屋裏一片靜寂，沈氏原本盡是尴尬笑意的臉上，此刻被如釋重負取代，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落地。

她裝作一副慈母模樣道：“可算是回來了，明兒就是除夕了，一家人總算是團圓了，不過怎地沒有看見她？”

沈氏作勢往後康嬷嬷身後看，其他人也紛紛看向門口，唯獨坐在沈氏身側的盛芷瑩，一言不發地把玩這手中的茶盞，神色如常，就是執着茶盞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沒想到，盛夢瓊命大，竟然躲了這一劫。屋裏喧鬧，她僅僅盯着手中茶盞，像是要将其捏碎一般。

就在此時，康嬷嬷又道：“夫人，老奴無能，二娘子恐怕這個除夕估計是在宮裏過了。”

康嬷嬷話音一落，衆人齊齊變了神色，面面相觑，而此時的盛芷瑩手中的茶盞也應聲而落，打破了屋裏一時凝滞的氛圍。

屋裏喧鬧，盛芷瑩滞滞地盯着手中茶盞，表情無異樣，但指尖卻因用力泛白，像是要将其捏碎一般。

衆人自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紛紛看向方才那位陳夫人，陳夫人也是滿面驚訝，但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最後看向沈氏。

沈氏将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雖然心裏開心，面上卻不顯，反而是關切地看着盛芷瑩:”道有沒有燙到哪裏？怎麽如此不小心呢？”

盛芷瑩微頓，将眼底的不甘隐去，揚起一抹笑意，柔柔道:“勞母親挂心，女兒心裏想着好在窈窈并無生命危險，不小心就失了神，并未燙到。”

沈氏看着溫婉優雅的女兒，忍不住彎了眉眼，她終于等到這一日，如今再也無人能夠威脅到她的女兒了。

思于此，她看向底下的康嬷嬷，繼續問道 ：“公主府可說為何留人？”

康嬷嬷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将聽來的話重述一遍，長公主府的人說，二娘子得了宮裏貴人的青睐，因此特別恩典二娘子進宮過除夕，也并未說什麽時候回來。

康嬷嬷話音剛落，沉默的陳夫人終于忍不住驚訝道：“我就說嘛，你們家二娘子鐵定是被宮裏最尊貴的那位主子看上了，想來是這幾日盛二娘子就和那位待在山中寺廟呢，你們這回事信我的話了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原來并未這樣想的人，如今也開始相信謠言了，不過也有人疑惑，這盛二娘子不是沈氏的親生女兒麽，按理來說，除了需要固寵或是走投無路，一般人家應該是不舍得送親生女兒進宮的，沈氏看着卻像是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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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是盛府的家事，本與她們無關的，但是這京都無聊慣了，有些茶餘飯後的談資誰嫌多？

沈氏看着衆人晦暗莫測的臉色，咳了一聲，回道：“也許是長公主殿下和窈窈結緣，因此将她留下，事情未定之前，還望各位夫人切勿外傳。”

沈氏頓了頓，又看向陳夫人，皮笑肉不笑道：“陳夫人應知禍從口出，畢竟是關乎公立的貴人，若真傳出不好聽的謠言，惹得貴人生氣就不好了，你說呢？”

陳夫人自然是聽出沈氏明裏暗裏的警告，雖心有不甘，但如今也只好點頭應是，反正今日這麽多人在場，到時候真的傳的沸沸揚揚，沈氏也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傳的。

沈氏心裏冷笑一生，自然知道陳夫人心裏所想，她當然是故意言之，她掃視了一圈衆人，淡淡道：“如今天色不早了，明日就是除夕，相比各家也要準備回城事宜，就不留你們用飯了。”

衆人之間彼此遞了眼神，這明擺着就是逐客令了，也知道不可久留，便紛紛告辭離開。

待她們離開後，沈氏方才露出真切的笑意，一把将盛芷瑩抱在懷裏，慈愛道：“好孩子，這下你不用進宮受苦了。”

盛芷瑩身子一頓，裝作無意問道：“母親，為何不願女兒進宮呢？為了将軍府固寵不好麽？”

沈氏聞言，面上微沉，心裏有些不悅，但是對上自家女兒天真懵懂的目光，又不免心軟道:“傻孩子，你可知那宮裏多可怕？十個進去九個是沒命的，我和你父親怎地舍得将你送進去？”

盛芷瑩察覺到沈氏的情緒，也不好再問，而是将頭埋進她懷裏，親昵道：“還好有父親和母親為我籌謀，是女兒不懂事，母親莫介懷。”

沈氏自然是不會真生自家女兒的氣，她溫柔嘆了一聲，“等這幾日送那賤蹄子進宮，明年開春，也應該給你說親了。”

聽到此處，盛芷瑩眸光一暗，岔開話題，笑道：“母親別想這些了，明日就是除夕，女兒還想着多和您學習家事呢。”

沈氏看着嬌嬌女兒，忍不住彎了眉眼，溫柔笑道：“自然自然，為母就等着這一天呢，也不知你父親去了何處，正準備和他商量明日何時返程。”

說到此處，沈氏便朝着一旁的康嬷嬷道:“你去問問，老爺何時回來？”

康嬷嬷正要離開，這是盛芷瑩笑道：“哎呀，父親定然是有事忙去了，我還想着吃嬷嬷親手做的點心呢。”

沈氏見狀，哪有不應之由，當即就變了話頭，讓康嬷嬷準備點心去，母女兩人和樂融融，壓根沒注意到，門口憤然離去的人影。

此時在山中的某處別苑，門口停着不起眼的馬車，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面色冷峻，正同馬夫說些什麽，便有一女子走了出來。

那男人見了女子，神情緩和，自然而然挽着女子的腰，進了院內，別苑燈火通明，隐約聽得男人的笑聲，以及女子溫柔的說話聲。

“婉兒，今年又要委屈你，在山中過年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瑩兒，不讓她受委屈。”男人聲音渾厚，在暮色之中，更顯深沉。

屋內一靜，繼而便聽得女子柔聲道：“都等了這麽久，也不差這一次，就是……我擔心姐姐那邊……”

“此事由我處理便是，你姐姐不會知道的，天色已晚，我明日還要早起，歇息吧。”

聽得屋內傳來動靜，候在門外的馬車策馬離開，不遠處的灌木叢閃過人影，朝着馬夫離開的方向疾步而去。

次日，天色剛泛起魚肚白，便有幾個黑影進了公主府的山中別苑，趁着朦胧的晨霧，匆匆往後院而去，而長公主身邊的玲珑正等在院門口。

那幾人和玲珑低語交談一番，約摸過了兩刻鐘，幾個黑衣人離開，玲珑便拿着一封信，掩門進了屋內。

此時長公主已醒，正穿着寝衣坐在軟榻上看書，見玲珑進來，問道：“可是有信了？”

“如公主所料，那女子還和盛府有關，昨日……”玲珑将黑衣人探來的消息細細道來，愛并呈上書信。

長公主嗤笑一聲，拆開信掃了一眼，繼而道：“今日這頓早膳，想來是要本宮親自準備了。”

“殿下，您是打算找陛下介入此事麽？”玲珑雖然猜到，但沒想到主子會親自下廚，會為了一個小丫頭，讨好陛下。

長公主并不言語，将書信擱在一旁，進了內室，過了半響，方才道：“我堅信窈窈是柳郎的女兒，既然柳郎不在人世，那這些債，自然是要還給窈窈的。”

玲珑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嘆了口氣，給長公主更衣梳妝。

長公主坐在妝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想起十幾年前的舊人舊事，到底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了少女的說話聲，她微微一愣，這還尚早，窈窈和富安不應還在睡夢中麽？

不等她多想，便聽得敲門聲，“母親，我和窈窈來了，您可醒着？”

“進來吧，你們怎地醒的這般早？”長公主一邊說着，一邊整了整衣衫，朝着外頭走去。

富安郡主拉着盛夢瓊走了進來，帶着些許晨間的清爽，特別是盛夢瓊，眉間含着溫軟的笑意，讓長公主不禁恍了神。

“殿下，聽聞陛下今日會回來用早膳，我心裏記挂着事，睡不着，便央着郡主帶我過來，想着和您在一起，安心一些。”盛夢瓊知道今日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麽，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這種日子，她怎麽睡得着覺？

“母親，您放心，我和窈窈就呆在這裏，哪兒也不去，絕對不會給您添亂的。”富安郡主也知道盛夢瓊的憂慮，便幫着說道。

“傻孩子，既然都來了，那就先吃些東西吧，等會兒我去見陛下，你們便在此處睡個回籠覺。”長公主笑着說道，招手示意兩人上軟榻。

屋裏暖和，将盛夢瓊身上的寒意如數驅去，她看着長公主溫柔的笑顏，只想親近幾分，便點了點頭，跟着一起上了軟榻，和富安郡主挨在一起。

長公主示意玲珑端來早膳，看着兩個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窩在一起，只覺得心裏也暖烘烘的。

“窈窈，等今日過後，我會親自操辦一場認親宴，到時你可不能稱呼我為殿下了。”長公主笑着說道，給少女夾了一枚奶酥包。

盛夢瓊聞言，看着長公主和善慈愛的目光，心裏一陣暖意，她笑眼彎彎道：“遵命！”

“那以後窈窈要叫我妹妹，還是姐姐？”富安郡主歪着腦袋，一邊問着，一邊不忘給盛夢瓊夾菜。

盛夢瓊伸手捏了捏富安郡主鼓鼓的腮幫子，笑眯眯道：“無論是姐姐還是妹妹，我總會保護你的，不過真算下來，我比殿下年長幾個月。”

“那可好，我以前總想着有個哥哥能保護我，如今雖沒有哥哥，但是有姐姐也不錯，以後我罩着……窈窈姐姐罩着我。”富安郡主滿意笑道。

然而她這幅模樣，卻惹得長公主心疼，她這才慢慢意識到，過去的十幾年，她幾乎從未注意過她這個女兒的心事，只顧着悲春傷秋了。

她正要開口，便聽得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道：“殿下，時辰不早了。”

長公主看了一眼西洋鐘，依依不舍道：“且等我回來。”

盛夢瓊乖乖點了點頭，看着長公主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鼻子酸得厲害，原來被母親疼愛，是這樣的感覺麽？

“窈窈，你別擔心，也別顧慮太多，母親辦事一向很有效率的，皇帝舅舅寵愛母親，自然也會應下。“富安郡主以為盛夢瓊擔心今日之事，出言安慰道。

“有你們真好。”盛夢瓊哽咽着，一把抱住富安郡主。

富安郡主何時被人如此親近過，身體僵硬，雙手一時不知如何擺放，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窈窈，別哭。”

盛夢瓊看着以往雷厲風行的富安郡主緊張害羞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倒是讓她想起了裴晝，想來外表堅強的人，心思總是柔軟細膩的。

兩個女孩歡聲笑語，給原本死氣沉沉的別苑添了生氣，屋外天氣晴朗，紅梅盎然，鳥兒叽喳，盡顯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