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友情歲月
友情歲月
林可叁帶着她到車上脫掉廢掉的光腿神器。
林瑾歡欲哭無淚,也不确定這附近哪兒有賣,也不好意思讓他去找。
好在今晚穿的裙子不短,裙角擦着膝蓋,不至于走光。
就是冷啊。
林瑾歡是真的怕冷。
将廢棄的襪子擱在林可叁塞進來的黑色袋子裏,林瑾歡一邊綁好袋子,一邊用餘光注意着窗外的身影。
林可叁背對着車窗,目光看向遠處,不知道在看什麽。他今晚穿了件黑色的修身薄羊毛,此時肩膀寬厚,十足的安全感。
車廂密閉得有些難受,林瑾歡的動作慢慢慢下來,似乎漸漸聽見自己的心髒跳得很大聲。
林……
車窗突然被敲了敲。林瑾歡猛的醒神,那人還背對着,只是車窗上多了幾根手指,是他反着手。
“怎麽了嗎?”林瑾歡有些緊張。
林可叁:“沒有,問問你好了沒。外邊有蚊子。”
嗯?
大冬天的哪裏有蚊子。
林瑾歡眨眨眼睛,快速将袋子系好,伸手敲了敲車窗讓他走開點,随後開了車門。
門開了大半,外邊的空氣似乎帶着冰霜,激得她顫栗了一下。
那道身影又閃過來,堵住了她的出路。
林瑾歡:“?”
那人直直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下,目光盯在她的右膝蓋上,緩緩半蹲下去。
林瑾歡不經常露腿,一雙腿又白又直,沒有一點瑕疵,此時一團淤青格外明顯。
他湊得有些近了,溫熱的氣息輕輕掃過她的肌膚。
林瑾歡不好意思至極:“你幹嘛?”
“剛剛撞的?”他問。
“不是。”她伸手順了順自己的頭發,“昨天撞的,就是……剛剛不小心碰到。”
林可叁沉默了兩秒,站直起身子,随後探進車裏。
身影逐漸逼近,林瑾歡又懵又不知所措,張了張嘴要說什麽,那人卻越過她,打開了車內雜物盒,摩挲了一會,兩指捏着瓶萬金油出來。
林可叁:“自己塗吧。”他旋開格子,抓住林瑾歡放在大腿上的右手,輕輕掰開一根手指,将萬金油點在她的指尖。
林瑾歡:“……”
她愣愣的,腦子裏似乎被人拿着鐵板将運作機卡死,只能茫然地按他說的做,被他捏住的指尖體會到他手上不斷傳來的熱量,沖鼻的萬金油味氤氲在空氣裏。
她乖乖将油抹到淤青上,附在皮膚上,亮晶晶的。
林可叁默默看着,微微皺着眉,本意想讓她用點力揉散淤血,最終還是咽下,扯了張紙巾遞給她,自己将萬金油旋好了。
林瑾歡看着他将萬金油塞到她的随身包裏,眼角一跳,那男人卻再度直起身子,往外退了一步,随後将一直搭在手臂上的黑色沖鋒衣丢到她腿上,力度不大,但猛的這一下對林瑾歡有不小的沖擊:“抱着吧,等下蓋蓋腿。”
林瑾歡想要推辭:“不用……”
“還想不想去吃燒烤?”
“想。”林瑾歡垂着腦袋,被沖鋒衣覆蓋住的指尖動了動。
“那就拿着。”林可叁風輕雲淡地威脅她,“不然送你回家。”
“……”
回到桌上時,皮卡丘樂隊幾個人也過來拼了個桌,一下子浩浩蕩蕩的,怪熱鬧。
撞到林瑾歡的那個男生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拿了瓶飲料給她,順便給她道了個歉。
林瑾歡應下,憑記憶抛出兩個有關他的話題,轉移了他的愧疚。
位置安排得也很妙,林瑾歡就坐在這個男生身邊,後者有些小羞澀:“我以為你忘記我了,畢竟我們之前沒怎麽說過話。”
林瑾歡莞爾:“你的貝斯很厲害。”
“你的鍵盤也很厲害呀。我記得之前不少人要過你聯系方式呢。”
一波商業互吹,神色卻都認真無比。
林瑾歡笑了:“要歸要,就算加了也只是因為一時興起,幾乎沒有再交談就躺列了。”
腿上團成一團的沖鋒衣被人拽了拽,林瑾歡順勢看過去,就看見某人抿直了唇,語氣淡淡的:“不披着就還我。”
林瑾歡一愣,以為他嫌冷,果真捏着衣服遞給他:“你冷了?”
林可叁:“……蓋着吧。”
他剛剛沒有跟着入座,跑去幫忙拿了點的東西過來,這會徑直坐在她身邊,捏着一根牛肉串遞給她:“吃。”
林瑾歡:……
老兇了。
她瞥了一眼剛剛談話的小男生,後者已經轉過頭去跟別人說話,便松了口氣垂下視線。
嘴角偷偷揚起。
*
聚餐很開心,因為都是之前在“妄想”玩得很嗨的同伴,沒有什麽顧忌,聊之前的高興事,聊近況,聊以後。
意料之外的收獲是,原來林可叁現在在網上也是小有名氣的。
最厲害的是,他拒絕了一個當紅音樂小生共組樂隊的邀請。
林可叁這事就跟幾個要好的人提過,不知已經在他們的小圈子傳開了。
小A敲着桌子說:“這事擱我身上,我能吹半年的牛逼。那個人叫啥來着……不是挺火的嗎現在,組的樂隊商演也好多。”
“潛水動物園?”
“對,就是這個樂隊。”
“咱們這些野生樂隊,你也知道,一只手數的清的商演,最多混個夜宵錢。”
中間三年的空白平行,林瑾歡沒有怎麽改變,但林可叁似乎經歷了很多。
她不好多問,只是默默記下,打算回去去網上搜搜。
回來也是林可叁開的車,同行的還是張谷鲈和古梨,林瑾歡沒多說什麽,到了自家樓下後便乖乖跟他們說了再見跟晚安,随後目送黑色的轎車消失在拐角。
簡單洗漱後,林可叁跟高中的好朋友白音通了電話。
白音旁觀了她與林可叁的整個旅程,從開始交集,到最後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正經說出口。
她将這幾天的事,事無巨細地說給白音聽。
白音的男朋友是電競職業選手,最近她都在那邊陪着比賽,這時癱在酒店陽臺的花藤椅上,掃了一眼房間內不斷傳來水聲的浴室,抿了抿唇,問:“還喜歡他嗎?”
林瑾歡沉默了兩秒,很痛快地承認:“喜歡啊。”
當她推開“妄想”沉重的木門,望向那道熟悉的身影,聞到他靠近時身上熟悉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似有似無的氣味時,她就是覺得,還喜歡。
目光想追随着他,想跟他多說點話,但也不是很敢跟他對視。
“那你怎麽說,要追他嗎?”白音晃了晃白淨的腳丫。
林瑾歡又是無聲了片刻,随後才慢吞吞地說:“不吧。”
“相比起跟他在一起,我有更想要達到的目的。”
“前者太容易一輩子不再相見了。”
“我體會過一次,就是,肯定自己跟他再也沒法交集。我不想再來一次。”
……
掐了電話,林瑾歡調出微信,通過了古梨發來的好友邀請,從相冊的深處将她想要的照片發給她。
照片的像素不高。林瑾歡蹲在床邊,思索了片刻,爬起來開了自己的衣櫃。
從櫃子最底下扒拉出來一個紙盒。
最上邊就是照片裏的那頂帽子,底下是一張專輯。
這帽子其實跟着林可叁好幾次演出了,被轉移到她腦袋上時,林瑾歡很壞地拽下來聞了聞。
沒有難聞的味道,是淡淡的,香香的洗發露的味兒。
現在已經消散幹淨了。
阿德樂隊作為晚會的壓軸,演唱的曲目是《友情歲月》。
那時他們其實在B中,乃至這篇小區域都小有名氣,自己也寫過歌,但是還不敢在這種場合上唱。
他們想,總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毫無顧忌地選擇演奏他們自己的歌,而不必擔心沒人聽過而尬場。
說是這樣說,但這歌的選擇,出于前段時間正好蹲在林可叁家裏看完了古惑仔,出于對這首歌中傳達出的兄弟情懷,幾個人都贊同。
黑色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視線,消去她半數緊張,
數盞燈聚焦在他們身上,放在白色琴塊上的手指有些亮得透明。林瑾歡聽見臺下的歡呼聲與喊着他們樂隊名字的應援,心髒一陣陣緊縮,手指微彎,有些僵硬。
張谷鲈的鼓棒相交,全場安靜,只聽清脆的三聲敲擊聲,随後重重敲在檫面上,聽過上百次的前奏悠悠響起,低沉又性感的貝斯也加入,一切好像是憑着練習了百來次的肌肉記憶,指尖微動,按下了異常熟悉的按鍵,塗着明豔唇彩的唇微張——
消失的光陰散在風裏/仿佛想不起再面對
流浪日子/你在伴随/有緣再聚
……
清清冷冷的女聲的粵語并不是很标準,但就是有一種掠過心尖的感染力,唱到人的心底,黑色鴨舌帽下的長發微微飄動,又撩動了不少人的心。
定下歌的時候,林可叁就打算讓林瑾歡主唱。粵語是他一字一句教的,一次一次掰正,眼底的鼓勵與時不時被她逗笑而微揚的嘴角,誘惑着她一步步陷得再深。
高潮的部分,林可叁按約定給她和聲,輕輕的附和着,不争不搶。
來忘掉錯對/來懷念過去/曾共渡患難日子總有樂趣
不相信會絕望/不感覺到躊躇/在美夢裏競争/每日拼命進取
……
林瑾歡偷偷地揚起腦袋。
舞臺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光細碎而明亮,伴随着音樂左右搖晃,舞臺旁邊的霓虹燈漸漸變化着顏色,有規律地掃蕩着,烏壓壓的人坐在草地上,左右是相伴的朋友,懷裏撕開了的薯片已經分享了大半。遠處的繁星亦是點點,萬裏長空,竟是一團烏雲都沒有,天空墨得發藍。
靠近舞臺的地方圍坐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同學,嘴巴微張,小小聲地跟着唱。
她悄悄地側過身子。
目光直直撞上了某人的。
林可叁就在她的身邊,抱着他那個寶貝貝斯,眼睛裏盛着細碎的笑意,因為戴過帽子而有些被壓低了的頭發上有細碎的光。
他在看她,腳尖在原地點了點,在歌曲間奏中漾開了笑,對她做了個口型——
很棒啊。
……
那個瞬間,林瑾歡眼眶漸漸發熱,眼前一片霧茫茫,只看見一片細碎的光。
天真的聲音已在減退/彼此為着目标相距/凝望夜空/往日是誰/領會心中疲累
……
她不曾想過,在這十幾平由水泥築成的舞臺上,只能替別人墊聲的林瑾歡,只敢在背後攪着手指惋惜自己沒有勇氣而措失機會的林瑾歡,在深夜裏揪着頭發害怕丢人害怕将自己置于關注中的林瑾歡被一一打敗;
她在這個舞臺上,獲得了莫大的肯定;
她在這個舞臺上,真切地體會到了活着。
她在這個舞臺上,看到了一直忍讓握着拳頭前進的自己,終于找到了向光而生的方向和理由;
……
以至于。
表演結束後,在一旁歡呼和全校師生離開的歡鬧聲下,在舞臺下方,在還沒有離去的同學的目光下,林瑾歡環着林可叁的脖子,下巴擱在他的肩上哇哇大哭。
腦袋上還挂着他那頂帽子。
她只能感受到,身上那人默默地将帽檐替她壓低,大手覆上她的後腦勺,輕輕地拍着,像懷抱着易碎又心愛的禮物,笨拙地安撫她的情緒。
全身心都在傳達給她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