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等她睡着
等她睡着
在同一個城市,可能都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上學,可能搭乘同一輛公交車,可能共進同一個店家的外賣午餐,可是就是存在着貧富差距。
有的人生來不必為生計煩惱,做喜歡的事情,只注重興趣與獲取知識;有些人卻從小就要被迫觀看與收聽着現實,做事只考慮能否增加收入。
別人可以研究過性價比後買下上千塊的琴,可以眼睛不眨地換上上百塊的弦;而有的人卻無力地聽着大人每個月末發愁的嘆氣聲,聽着大人邊說:“又要去跟你阿姨借生活費過日子”,又邊聽着大人硬扯出來的寬慰:“小孩子別想太多。”
盡管日子漸漸變好,手頭也漸漸寬裕,家裏邊也能時不時添置更換東西,但那時候被“錢”字所折騰的感覺像是刻在骨子裏。
林瑾歡後來思考。或許她的離開,不僅僅是因為慚愧。
生活與大人都教導她,優秀的人不會“看見”平庸的人,“門當戶對”是最正确的原則。
而當她看着她賬戶裏的金額,看着她靠自己交上自己的學費,看着每月收益漸漸追上她的生活費,林瑾歡覺得人生有了底氣。
同齡人是很少有她如今這個收入的。
當她近乎盲目地給自己灌輸了這個意識後,她就是覺得——
嗯。
林瑾歡,可以有追求的權力了。
*
她在說什麽?
林可叁承認自己一瞬間被氣笑了。
他抓着她的肩膀,稍微用力想把她掰出懷裏,後者卻頑固地咬住了他的衣服。
堅硬的牙齒還磕中了他的手臂。
林可叁:“……”
“你說清楚。”他咬咬牙,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但這女人似乎是要把頑固堅持到底,咬着衣服嗡嗡地提了另個件事:“我也買個生日禮物,送給我自己。”
林可叁耐着心,問她是什麽。
“疫苗。我媽要給我打,我不想……拗不過。後來想想,我自己買吧……當是我自己的禮物呢。”
她攥着衣物的手松了松,緩緩上移,覆上他的脖子,冰涼的感覺順着他的肌膚上移。
像在丈量。
“林可叁,我現在……挺有錢的。”
“……”他又不幹那種營生。
後面,林可叁再怎麽問她,她也不回答了。
雙手圈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嘴下也饒過那可憐的衛衣。酡紅的臉蛋,睫毛抖個不停。
他沒法。
只好抓住她的手,用了幾分力氣将她扯開,強行摁到床上:“自己把外套脫了,我給你煮點水。”
林瑾歡不睜眼,嘴巴微微嘟着,頭發有些淩亂,一雙手自暴自棄甩在被子上。
“乖一點。”
他嘆氣,伸手揉亂她的頭發,抓住她一只右手,被有些冰涼的感覺驚醒,皺着眉将她的手摁在她的領口,起身先去開了暖氣。
“滴”的一聲,空調開始運作,身後也傳來拉鏈拉開,以及面包服摩擦的聲音。
他想回頭确認一下,思索了兩秒覺得不合适,擡步去門口開了燈,去衛生間接點水煮上。
等安頓好一切,小姑娘在白色的棉被裏呼呼大睡時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林可叁看了眼時間,怕古梨沒回來,她一個人呆着會出事,索性拉了個椅子坐到床邊。
遠處玩鬧的那群人偶爾爆發出大聲響還能隐隐傳過來,房間裏只有空調緩緩吹出暖氣的聲音,只點亮了床頭一盞微弱的暖燈,灑了他的半身,以及床上姑娘的身上。
橙黃色的光灑在她臉上,一對秀眉還淺淺地皺着,黑色的長發枕在腦後,優越的高鼻梁與臉型被光柔和了許多,有些模糊,但仍是一番好看,唇上應該還殘留着紅色唇膏,修長而白皙的指尖攥着被角,手背上隐約看見細細的青筋,幾個小骨節泛着粉色。
他想起前幾日去找張谷鲈吃夜宵,提及她時,古梨對她的形容:“氧氣少女啊,她站在那裏,就是現在人所說的氧氣範兒!”
女孩子淺淺的呼吸聲混在所處的環境中,令他也有了幾分困意。他放松了高挺着的背,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搭手處托着歪着的頭。
他慢吞吞地将她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嘴角緩緩拉直,眼底亦不起波瀾。
不難得知,她應該是撞見了。
而且只是撞見了最初的部分。
啧。
難搞。
他是在進了房間以後,沉默了好一會,連那孩子都以為這事翻篇了,才緩緩開口的。
那孩子抱着要換的衣服,才一腳踏進浴室,突然聽見林可叁低低地喊了他的名字,轉頭“嗯”了一聲。
對他來說,林可叁是他所能接觸到的最崇拜的人物,從認識到現在,也一直三哥三哥喊着。
而他的三哥,一條腿搭在幹整的床上,“啪嗒”一聲按下了手裏的打火機,火苗“撲哧”一聲冒出,他三哥的聲音也沉沉響起:“你玩搖滾那幾個叔一直想帶我玩黑色金屬,但是我不喜歡啊。”
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玩旋律,他不喜歡增加些很明顯的炫技,也不喜歡炸耳的環境。
“在這個圈子裏,有小部分玩金屬的看不上走流行的,盡管有時候兩者也重疊。”他垂頭,叼着煙湊上前去,瞬間猩紅一點,“萬事架不住我樂意。我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
什麽叫,
覺得不該回來。
這姑娘還真以為是靠自己想通了的嗎。
*
次日,林瑾歡睡眼惺忪從床上坐起,順手将滑到肚子的被子重新裹住,嚴嚴實實的。
腦袋有點漲,房間裏的窗簾被大剌剌地拉開了,燦爛的陽光灑了一地,刺得她眼睛有點幹。
衛生間有輕輕的磕磕碰碰的聲音。
林瑾歡眯着眼睛,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古梨?”
随即是一聲物品被甩在桌上的聲音,拖鞋踩在地板上嘎嘎的聲音響起,一道身影從衛生間裏跑出來,直直竄到她的被窩裏,笑眼彎彎:“你醒啦!”
“嗯。現在幾點?”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古梨,指尖在離後者的臉有一指甲的距離處停下,“這裏被睫毛膏糊到了。”
古梨撐着腰将床頭櫃的手機順過來,一聽她後面那句,崩潰地尖叫一聲,将手機甩給林瑾歡後,自己又踩着拖鞋去衛生間補救:“媽的!怎麽就糊上了啊!!”
甩過來的手機不是她的。
林瑾歡憋着笑,将手邊的手機放好,又拿起旁邊自己的。
點亮——
早上十點多了。
她還殘存着幾分困意,小小打了個哈欠後點開微信。
昨天她還發了另外一條,和她的蛋糕合影的朋友圈,點贊留言的人數還挺多,她随手點掉,這才慢悠悠回去看沒有回複的訊息。
最上邊的一條是古梨發來的——
【開門,我回來啦!】
【噢,我這豬腦子。】
【我找到鑰匙了!】
林瑾歡:……她沒看懂。
索性返回上個頁面,接下來是好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發來的生日祝福,她一一回複,直到指尖停留在某個男人的頭像上。
林可叁,居然也發信息了。
她好奇得很,指尖輕輕一抖——
【蛋糕我吃了。還不錯。】
【生日快樂。】
還挺官方的。
她挑眉,回了個【謝謝】過去,那邊卻秒回了:【睡醒了?】
林瑾歡捧着手機老老實實地回他。
林可叁:【我這邊還忙着,你要還頭疼就打電話讓前臺給你送蜂蜜。】
——【噢,好的。謝謝你。】
林瑾歡下意識敲完發過去,語氣客套得很。
等了一會,對面也沒有再回複了。
……
呆坐在床中央的女人緩緩,緩緩回過神來。
等會兒。
她昨晚……?
做了什麽?
*
婚禮是傍晚才正式開始的,但是現場從一大早便是一團忙碌。
邢賀跟顧祝按策劃的內容,需要在民宿的各個角落拍“第二次”婚紗照。顧祝的婚紗還是露肩款,雖說穿了件算薄的保暖背心,但在大冬天還是不經凍,只是各處走動後也慢慢覺得起了一層薄汗。
各式的鮮花大清早被送來,好幾個身着黑色襯衫的女生忙着将初步整理插好的花束按計劃放置,或是再加工,期間還要更換不慎折損的嬌貴的花。
音響,座椅擺放,燈光,等等細節都需要一而再的确認。
先過來的賓客需要引領。
……
雖說有分工好的工作人員配合,但林可叁還是替他舅各處連軸轉,連張谷鲈等好幾個人也被他從被子裏鏟起來當壯丁。
林瑾歡捧着老板塞過來的豆漿跑到現場看看。
林可叁穿得蠻正式的,黑色的襯衫紮在灰色的西裝褲裏,最上邊的扣子扣上了,身形修長精瘦,後肩寬厚。頭發也認認真真搞過了,蓬松有型,五官仍是□□分明,劍眉星目,矜貴又帥氣。
他趕着要去找聲響調試師卻半路被整理花束的女生攔住,後者比劃着跟他說了些什麽,林可叁颔首後轉了個身打算去找總策劃,一回頭便看見了角落裏探頭探腦的她。
四目對視,林瑾歡眨眨眼,又此地無銀般移開的視線。
等再看過去時,那男人已經邁開步子走了,只留了個背影。
盡管忙着,步子卻依舊穩重。
林瑾歡偷偷吐了吐舌頭,想着自己摸魚也不太好,便晃悠着跑到門口,幫忙迎客。
迎客這話挺玄學,有時候沒人就幹逛着,有時候又紮堆的來,細心詢問來者是哪層關系,引進住宅區的大客廳裏喝茶或是上樓去開新房間休息。
邢賀作為林可叁的舅舅,那林可叁的父母必然到場。直接下了飛機便開車過來的林父林母在門口便下了車,将鑰匙抛給門童,滿臉欣喜地去同邢賀的親父母道喜:“姑姑,恭喜恭喜呀!”
邢家到了邢賀這輩才正式分家,打小邢藝和邢賀便像親姐弟一般,這也是她放心将林可叁擱在他身邊的原因之一。
長輩還在說話,在聊近況,林瑾歡卻有些不自在,躲到旁邊的角落裏,伸手用指尖戳了戳張谷鲈,小聲道:“你去安排林可叁的父母吧。”
她之前是見過邢藝的。在林可叁的家裏。
起初是在影片裏,林可叁有收藏她演出的畫面,刻錄下來。臺上的她抱着大提琴,鎂光燈下只有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邢藝的真人看起來更好看,更纖細,也更柔和。
那時候她端着牛奶小小的喝,溫溫柔柔地問:“是我們家小林的女朋友吧?”
張谷鲈沒有意見,邁開腿上前去打招呼了。
随後,一輛低調的賓利緩緩駛來,先搖下車窗點頭示意了一下,開進了停車位後才緩緩往前方走來。
來者穿着體面的西裝,手腕戴着啞漆的手表,袖扣泛着細碎的光,身材高大健碩,下巴有寸寸的胡渣,皮鞋擦得铮亮,一邊慢條斯理走過來,一邊單手扣上西裝扣子。
林瑾歡很少見到這種成功人士,一時盯着看了好幾眼。
正巧邢賀拍攝拍了一節,正是休息的點,身後跟着林可叁往這邊過來,一見到好友,揚着嘴角喊了一聲:“傅開逸!”
男人往他們望過來,低笑:“恭喜啊。”
林可叁揚了揚下巴:“傅哥。”
傅開逸颔首,說林可叁又拔高了。
邢賀高興得很,勾着他的肩說話,爽朗的笑聲不斷。
林可叁好不容易閑下,幾步走到蹲在角落數蘑菇的女人面前,單膝蹲下,存了逗她的心思開口:“幹嘛呢。”
林瑾歡用餘光瞥了兩眼成熟男人傅開逸,偷偷往林可叁身旁蹭,小聲地問他:“這男人誰啊。”
“我舅朋友。”
“那你怎麽叫哥呢。”林瑾歡好奇。
“不行?”林可叁斜睨了她一眼,後者還一個勁兒看着傅開逸。
林可叁微皺眉,正要問她為什麽盯着那人時,傅開逸卻直直看向這邊。
随後邁步走過來。
林可叁:?
邢賀也懵。這不好兄弟勾肩搭背侃江山侃美人,怎麽突然就走了呢。
可他兄弟突然就走到他準侄媳面前,眼裏閃着笑意,竟也微微俯身,悠悠地開口:“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