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喝醉的她
喝醉的她
林瑾歡急沖沖跟他保持了距離，順了順頭發，回答他：“這大冬天的，不一定有很多水果，而且要得急。我讓店裏有什麽都加上了。”
身邊的人默了默，“嗯”了一聲。
她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彎了彎嘴角，道：“很奇怪，我之前明明對芒果過敏，可是後來就不會了。”
“……”
“之前不太敢吃。現在是挺喜歡的。”她比出大拇指，貼在自己臉龐上，“人間美味！”
林可叁瞥了她一眼，幽幽輕嘆一聲：“恭喜啊。”
“謝謝。……你想吃牛肉丸嗎？”
……
旁邊的一群人吃吃喝喝，閑着手癢，特地去房間裏搬了幾把吉他過來，掏了個手機，湊合着播音樂，嘻嘻哈哈唱開了。
張谷鲈首先被推上去，唱了個情情愛愛的歌，大大咧咧将古梨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顯擺。後者更是不怯場，笑容燦爛地順着節奏左右輕晃身子，惹得一群單身的氣急敗壞的“謾罵”和口哨聲。
身旁的烤爐還是自顧自燒着，緩緩往林瑾歡身上運着熱量。
這種場景特別感染人。
她壓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摸出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
炙熱發紅的木炭與徐徐升起的零星火苗；一頭靠在少年腿上，一頭躺在地上的木制吉他；遠處嬉戲打鬧的好友兩三。
她跟着耳熟的音樂輕哼，自顧自打開修圖軟件調了顏色，拟發朋友圈。
身旁的人沉默着，不知是沉浸在氛圍中，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的指尖頓在“發送”上方，用手肘輕輕捅了捅他，點開一張，遞到他面前：“這張，沒有拍清臉，只拍了大家的身影動作，可以發嗎？”
正好是斜上方打燈的光影，照片有點模糊，一眼望去只覺得熱鬧，細看卻真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人呢，大家都認識得差不多，林可叁也不覺得他們是計較的人，擡了擡下巴：“發吧。”
她有些淘氣地問：“給我點贊嗎？”
“點。”
照片一po上去，就有幾個秒贊的。被林瑾歡盯着拿出手機點贊的林可叁，只能排在前列。
林瑾歡還挺開心的，看着提示的數字噌噌往上，像是被肯定了一般。
不久，那頭就突然躁動，喊着林可叁的名字：“林三！來露一手啊！”
“快來！”
“林三！”
一時，全場的眼光都往她們這邊來了。
好在，林瑾歡坐在較遠的那方，趕緊縮了縮身子想要藏在他身影裏，偷偷擡頭看了他一眼，發現後者也無奈着看着她。
林瑾歡無辜地挑眉，小聲也附和着催促他：“你去哩。”
那群人不依不饒，大有不達目的不放棄的意思。
他嘆了一氣，慢吞吞地站起身，遮了一下身後小姑娘的身影，拍了拍褲子上不怎麽存在的沙子，擡擡下巴：
“來了。”
*
林可叁沒唱歌，給人借了把吉他，沉吟了幾秒，炫了把技。撥動琴弦的手動得飛快，一時晃花了鄰近人的眼，效果一時激起歡呼與七嘴八舌。
“你丫這去把妹，可不成功率忒高！”
“挺自信啊這小子，好幾個前輩還在這呢。”
……
“我也行！”
“你行個屁！”
林瑾歡也往人堆裏移，站在角落裏看了全程，莞爾看着光影下的他。
有點像回到了之前，一群人風風火火的日子。
古梨蹭到她身邊，下巴對着前方揚起，笑得很暧昧：“林師兄，好帥哦。”
林瑾歡也笑，調侃她：“我會去跟張谷鲈說的。”
“說什麽？”古梨佯裝無辜，“他也會覺得林師兄帥的。”
她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又問：“林師兄之前會這樣嗎？就是炫技。我還是頭一次看呢。”
林瑾歡“唔”了一聲，只道：“偶爾。”有時候趕上他不怎麽想上場但又沒法拒絕的，就會來上一手，說是這樣夠交代，也好脫身。
……
一個小部分完畢，少年慢條斯理放下吉他，直接就近坐在人堆裏，與他們融入了。
林瑾歡就在那站了一會，覺得還是有些冷，搓了搓手臂，跟古梨交代了一聲便轉身要回房間換身保暖衣服。
房間安排是她跟古梨住一間。
她不是個天生的衣架子，衣服要穿得好看，只能挨凍；要保暖，那只能接受自己身上那臃腫的羽絨服。
沒辦法，人總是要向刺骨的寒認輸的。
她換下了身上偏薄的羊毛衫，指尖從衛衣上劃過，又重新将羊毛衫撿起穿上。
最後套了個純黑色的面包服。
看着就像套了個人偶服。
還是腿長的奇怪人偶服。
她邊将房間門合上，邊寬慰自己，至少賺了個“腿長”。
民宿的住房區像是酒店一般，有一段距離的走廊，房間錯落在一側，另一側是玻璃窗。
她正要轉過彎前往樓梯，卻聽見有少年的聲音囔囔着，似乎還提到了……她。
林瑾歡下意識地将自己隐在角落，垂眸盯着自己的腳尖。
慶幸是角落裏沒什麽光線，不存在暴露了她的影子的可能。
萬幸來者的方向是另一邊，不至于跟她直直撞上，那真是尴尬到沒邊了。
她原本只以為是旁人在背後議論，卻不曾想議論的同伴還有他。
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處于變聲期般，語氣含着輕微的怨：“三哥，你跟林瑾歡複合了？”
随即，
“沒有。”非常熟悉的，在她腦海裏貼着“林可叁”标簽的聲音響起。
林瑾歡心尖一提，皺了眉。她不喜歡被人議論，更別提是撞上了林可叁議論她的場景。
她有點自欺欺人，想快步離開，回房或者哪裏都好，不想聽；又存着幾分別的，好奇談話的內容。
不過不管她如何掙紮，那少年都不給她機會，絮絮叨叨接話了。
“那她怎麽回事？還回來幹嘛？”
“……”
“你還跟她待一起是怎麽回事？她纏着你嗎？”
“……”
“她還好意思嗎？她……”
話音未落，林可叁便呵斥住了：“不要沒有禮貌。”
“……”
“……”
腳步聲被走廊鋪的布藝地毯吸收了大部分，随後是門房被打開的聲音，房門被關上的聲音。
林瑾歡盯着玻璃窗旁瀉下的月光失神。
片刻後，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噔噔噔下樓了。
*
帶上來的孩子跟他同個屋，因為身上沾上燒烤粉的痕跡，纏着他要上來洗澡。
林可叁坐在床邊抽了只煙，對面牆上的電視不知道在播些什麽，等那小孩擦着頭發出來，一時興起也拿了衣服進去洗。
所以，時間如猛獸下山跑得飛快，等他吹幹了頭發，看了眼手機裏張谷鲈發來的微信。
說是蛋糕到了，等了他十分鐘沒逮到人，大家先開吃了。
信息發來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林可叁索性不急，慢吞吞下了樓，悠悠走到大夥歡聚的地方時，被古梨攔住了。
“怎麽？”他眯了眯眼，以為張谷鲈怎麽了，卻不想古梨一臉複雜地指了指角落。
竟然是林瑾歡。
半大不小的人了，抱着個啤酒趴在角落的桌上，看不清表情。
林可叁一時沒反應過來：“睡了？”
古梨神神秘秘地糾正：“是醉了。”
“……”
他忍不住皺眉，大踏步走向那姑娘。
他們之前不是沒喝過酒。演出順利的話，張谷鲈喜歡偷偷跑去買不易醉的啤酒，任由麥香迷醉他們的思緒，留着微醺的眼睛看世界。
起初是只給林瑾歡點果汁的，後來這姑娘硬要，便倒了一小杯給她過瘾。
林可叁對她很放心，因為知道她喝酒心裏有個度，跟別人不喝，跟他們也只是過過嘴瘾後便擱下杯子去喝果汁。
她說喝醉會很醜，所以她不可以同意自己喝醉。
但是現在，古梨說她醉了。
也确實是醉了。
側着臉貼在桌上，還記得墊張餐巾紙，眼睛緊閉着，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紅暈在她白皙的臉上也挺明顯。桌上還擱着一角吃了一半的蛋糕，一罐空了的啤酒罐。
他捏起那個啤酒罐端詳了兩秒。
比他們之前喝的的度數高了不少。
她喝的量還更多。
要命。
古梨蹭到旁邊，擔憂地看了身邊的女孩子一眼，補充道：“切蛋糕還是好好的，開開心心拍了照片，給很多人瓜分了蛋糕……啊，那邊桌上還有幾個紙碟，裏面有一角是你的。她讓大家自由玩，然後就溜到角落了……”
“等我回過神要來找她，就這樣了。”
古梨原本想要叫醒她，卻被張谷鲈攔住。後者揚着下巴讓她幫忙去找林可叁。
林可叁沉吟一聲，讓古梨把她們房間的房卡給他：“我帶她回去，你接着去玩吧，有事兒聯系我就行。”
古梨很爽快，當下就摸出房卡交給他，一臉坦蕩得林可叁都沉默了。
“如果晚點回去門鎖了，我擱門前鞋墊下。”
“okok！”古梨笑嘻嘻地同他揮揮手，跑遠了。
接下來，就是個難題。
他閉了閉眼，沉吟一聲，邁步坐到她身邊。
她穿上的面包服看起來很暖，不清楚是悶的還是不舒服，又水又嫩的唇微微張開着呼吸，唇上的口紅沒了大半。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醒醒。”
但這姑娘只是蹭了蹭自己枕着的手臂，皺着眉嘟囔了一句什麽。
“真睡了？”他湊近了一點，冰涼的指尖戳了戳她的臉。
軟軟的。
小姑娘沒有什麽反應，像極了撒手不理事的小混蛋。
林可叁無言地看着她好一會，最後似屈服了般嘆了口氣，直起身上去撈她枕着的手臂。
林瑾歡暈得厲害，想睡的欲。望占據了整個腦袋，此時被打擾定是煩躁得不行，“啧”了一聲，耍脾氣了：“你幹嘛！”
林可叁好奇地看着她，睫毛抖得厲害，只是眼睛不曾張開過。
他止不住笑，好聲好氣地哄：“回房間裏睡？”
“……”
“行嗎？”
“……別吵，再吵殺了你。”她閉着眼睛，随口吐出一句威脅人的話。
林可叁：“……”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上前去扶着又想滑向桌子的女人，無奈至極。
“……”
“我是林可叁。”他耐心地在她耳邊重複，“帶你回去，行嗎。”
林瑾歡苦哈哈着臉，努力地去辨別他的話，迷迷糊糊地道：“啊……你的蛋糕在桌上。”
“先帶你去房間，我等下下來吃。”
“……嗯。”
她掙紮地站直了身子，敲敲發脹的太陽穴，竭力瞪大了眼睛回望他：“吃不下，就不用勉強。”
她覺得自己能走，能直線走到自己的房間。只是踏出第一步便是軟綿綿的要倒，索性由着身旁的人托着手肘往前走。
林可叁，真是正直呢。
她混亂地想，
是不是扶過很多女孩子？
唉，如果不是她在這裏只認識他，那就不用麻煩他了。
*
林可叁小心翼翼地托着她慢慢繞過人堆，走清淨的小路回住處。
他怕一群不懂事的起哄要攔人，指不定麻煩一堆。
“滴”的一聲，房間門被打開，一室的黑暗暈熏熏的。
他站在門口适應了幾秒，才托着她往床上緩緩的挪，好不容易确保她坐下了，正要拂開她因為走路而下意識攥着他衣服的手，這姑娘卻突然加重了力度。
攥着他的衣服不松，還大力地往下扯。
林可叁：？
還好她抓的不是領口。
他有些呆愣，順着力道坐到她身邊，正要開口安撫，她卻突然埋進他懷裏，腦袋擱着他心口上方，手上還死命攥着他的衣服料子，突如其來的，嗚嗚地哭出聲。
林可叁不敢動。
他的手高高舉着，不知是要放下，還是要放在她的腦後。
這一切都太突如其來了，一下子的沖擊讓他反應不過來。
他張了張口，一個“你”字剛脫口，身上的姑娘自顧自的開口了——
帶着嗚咽，帶着眼淚，雙肩輕輕抽搐。
她憋着氣要說：
“我也覺得我不該回來的。”
她的聲音好像都被眼淚浸濕了。
黑暗包裹着兩人，僅有的熱量于兩人身上相互交纏，仿佛世界只有兩個人相擁的大小。
林可叁的視線已經适應，能看見床邊的衛衣，随意推到角落的行李箱，卻全身心都只能看着眼下女孩身上的面包服，以及她長長的頭發。
他只能聽見她重重的呼吸聲和抽噎聲，以及自己如鼓的心跳聲。
“那個孩子說得對……”
“我就是，毀掉了我們的理想，毀掉了……我們兩個。我怎麽還有，我怎麽這麽厚臉皮敢來呢……”
“……林瑾歡。”
“但是！但是……我一想到，我可能再也沒法見到‘妄想’，我回不去……我怕我，等我終于有勇氣，下定決心過來看看的時候……我找不到‘妄想’，找不到你……們。”
“……”
林瑾歡不敢擡頭，腦子裏既混亂又清醒，她緊緊地把自己貼在他身上，眼淚大顆大顆地掉。
“我受不了啊。我知道我總有一天要回頭的……我怕我來不及……”
逼仄壓抑得她喘不上氣。
她忍不住，從喉嚨裏溢出又一句嗚咽。
林可叁的手總算落到她的背上，輕輕的，幫她順着。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不敢大聲，像怕碰碎了什麽似的。
他只問：“為什麽。”
他心裏有一個，很期望能從她口中得到的答案。
他期待着從她的口中聽到。那他将遺忘掉空白的三年，他會義無反顧地重新奔向她。
可是，懷裏這姑娘卻說——
“因為，我有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