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今天來參加鐵籠賽的拳手, 不管技術怎麽樣, 毅力都是超群的。

哪怕被人按在地上使勁摩擦, 也要掙紮着起來, 耗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

大傷沒有, 小傷不斷,一旁的醫護人員忙得不行,碘酒整瓶嘩啦啦往下倒。

半個小時過去了, 群情還是很激憤,參加比賽的人由于不斷地加入,籠口邊還是擠了一大堆。

黎秦越找了個高臺坐着, 旁邊是淩子拿來的一堆零食,吃的喝的應有盡有, 黎秦越慢悠悠地吃,樂哉哉地看,悠閑得不行。

相比之下,一直緊密關注着籠內戰況的卓稚就不一樣了,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即使坐着也向前躬着背, 手肘支在大腿上, 兩只手糾纏在一塊,都快擰出水了。

“來,嘗嘗這個薯片。”黎秦越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 撞了撞卓稚的胳膊。

卓稚頭也不回地伸手捏了一片, 塞進嘴裏。

“這個餅幹。”黎秦越又拿來一包。

卓稚同樣的姿勢, 咀嚼的頻率十分神游天外。

“啧,吃得一點都不認真,浪費食物。”黎秦越感嘆一聲,在零食袋子裏翻來翻去,翻出了一包辣條。

她撕開來遞到卓稚臉旁邊:“來,張嘴。”

卓稚終于偏了偏頭,視線卻還是黏在籠子裏,只嘴巴噘過來去叼東西,黎秦越使壞,故意把袋子拿偏了點。

辣條沒能進嘴,蹭在了卓稚臉頰上,紅紅的一道。

黎秦越拿了紙巾湊過去,準備溫柔地給她擦一通,卓稚突然擡起袖子,十分不講究地蹭了蹭臉。

淺黃色的棉質衛衣,擦得是很幹淨,但袖子就髒得讓黎秦越沒眼看了。

黎秦越盯着那衣服上的辣油:“你又不比賽,那麽緊張幹嗎?”

卓稚不說話,繼續盯她的。

黎秦越說起這個有些生氣,在她忽悠了卓小朋友以後,小朋友沖向鐵籠的腳步便停住了。

這種果斷的猶豫和拒絕态度,在黎秦越意料之中,所以也就是有些生氣而已。

而且按照卓稚現在這個态度,即使不上去比賽,完事了冠軍那頓飯跟她肯定也吃不了。

黎秦越一想到這個,就感覺美滋滋的。

不答應她過分要求,又無法扔下她不管的卓稚,帶給黎秦越的感覺,可太好玩了。

她從小到大都被人捧着,只覺得捧得越高是為了摔得更慘,到了卓稚這裏,突然才發現,是真正被人護在了手心裏。

黎秦越對這種感覺有些上瘾,于是使勁地作,作了才能滿滿當當地看到卓稚的在乎,想起來,覺得自己真是幼稚又癫狂。

不過挺好的,卓稚是小幼稚鬼,她是大幼稚鬼,生活嘛,玩得開心就行。

籠子裏新上來一個帶着綠發帶的拳手,跟之前比賽的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他快準狠地制服了臺上已經堅持三輪了的拳手,硬是沒給人翻身的機會,鎖到求饒。

卓稚站了起來,在綠發帶又快速撂倒了下一個拳手之後,卓稚往前快步到了鐵籠邊緣。

黎秦越放下吃的,看着卓稚。

卓稚在認真觀察綠發帶,黎秦越換了個位置,可以看到卓稚的側臉,那表情,嚴肅得仿佛這是一場足以論及生死的戰争。

綠發帶接連快速秒掉對手,将比賽按了加速鍵,唰唰唰地逼近最後那條線。

淩子跑到黎秦越身邊,道:“越姐,我不想上了。”

“嗯?”黎秦越看向他。

“運氣太不好了啊,這人是去年地下賽的冠軍,不知道怎麽突然就跑來了。”

“你宣傳得好吧。”黎秦越斜睨着他。

“還是姐你獎金給得多。”淩子笑呵呵地,“反正我不上了,我不想被他揍。”

“不上就不上呗,”黎秦越道,“反正掰個手腕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都掰不過。”

“越姐,激将法對我沒用,我本來也不沖錢。”

“沖我啊?”黎秦越笑。

“今天約不到姐你吃飯,以後機會多的事,我得把命留着。”

黎秦越擡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把:“挺會算啊。”

“那必須的。”淩子在她身邊坐下,開始吃零食。

今天能來這裏的人,都是常玩的,不少人都認識綠發帶。

即使剛開始不認識,綠發帶在臺上一個接一個地秒掉對手,這會也該認識了。

對自己有信心想挑戰的還會搏一搏,像淩子這樣明智選擇退出的,也不在少數。

沒多久,原本擁擠的人群便稀疏了起來,卓稚盯着臺上那人,手指抓緊了鐵籠的欄杆,火氣中燒。

這人長太醜了,沾點假毛就跟山頂洞人似的,裸露出的皮膚坑窪不平,像暴雨落在泥沼。

卓稚以前不對別人進行人身攻擊的,但一想到這個人要和黎秦越站在一起,便渾身不舒服,看哪哪都不順眼。

雖然黎秦越脾氣暴躁,幼稚沖動,但是她長得美啊。

長得美的人就該跟長得美的人配吧,這樣才是公平的。

嗯!卓稚給自己大腦裏不着邊際的想法握了握拳。

等待的人逐漸減少,卓稚不再看綠發帶,轉眼去看剩下的人。

看架勢不像能打贏綠發帶的,就算打贏了,也不是能配得上黎秦越的。

卓稚皺着眉,回頭看向黎秦越。

黎秦越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高臺,這會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半邊身子有光,半邊身子陷在黑暗裏。

她臉上這會沒什麽表情,沒有肆意任性的狂傲,沒有嘲諷的笑容,也沒有浪蕩的纨绔。

對上卓稚目光那瞬間,她很安靜,安靜的仿佛默默盛開的一朵山花。

卓稚突然就覺得,除了工作的職責,她還有百分之百的責任,要去保護這朵花的。

這責任是她自己給自己的,她就是樂意。

而保護一個人,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仔細想一想,有些事情也不算什麽。

而且,卓稚轉過頭,暗自笑了笑,只要她贏了比賽,她還可以耍賴呀,到時候沒了這群惹人讨厭的男人,黎秦越怎麽折騰都可以。

卓稚活動了下手腕腳腕,走到一旁脫了外套。

到了這會,報名很簡單,只需要過去說一聲就行,反正在大家看來,贏是贏不了了,都是上去給大家表演樂子的。

她這邊在臺下一站定,一衆目光全都掃了過來。

旁邊一個精瘦的大哥瞅着她:“姑娘,看熱鬧往那邊站。”

“我來比賽的。”卓稚道。

“知道這什麽比賽嗎?”大哥笑呵呵地。

“她當然知道。”有人替卓稚做了回答。

淩子拍在大哥的肩膀上把他隔開,湊到了卓稚跟前:“你要上啊?”

“嗯喏。”卓稚擡頭找黎秦越,黎秦越沒太動,還在原來的位置。

“你沒必要吧。”淩子看着她,“你是越姐的人。”

“是她的人才有必要。”卓稚低頭,細細地纏繃帶。

“越姐給你工資太少了?你缺這二十萬?”

卓稚頓了頓,她的勞務合同上有寫工資,但黎秦越到底會給她多少,卓稚還真不知道。

談錢總是有點尴尬,更何況認識的第一天黎秦越就說了要扣她工資。

但淩子的問題還是很好回答的,她偏頭看向他:“你們都這麽有錢嗎?二十萬都不要。”

“得有本事要啊,”淩子沖臺上擡了擡下巴,“你能打過他?”

“能。”卓稚點點頭。

“這麽自信啊。”淩子拍拍她的肩,“加油。”

“嗯。”卓稚淡淡地應了一聲。

其實打架這事,在沒有探測到敵手實力的情況下,哪裏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但現在,卓稚必須贏。

淩子鼓勵完了卓稚,又一溜煙地跑回了黎秦越身邊,跟她報告情況。

“說是為了二十萬。”淩子笑着道,“越姐你小保镖是個財迷啊。”

黎秦越眯了眯眼。

“她到底打不打得過啊,細胳膊細腿的……”淩子有些擔憂,“我要麽叫兩裁判上去吧,萬一有什麽……”

“閉嘴。”黎秦越道。

淩子聽話地閉了嘴。

綠發帶又幹倒了一個,臺下衆人退開,參加比賽的只剩下兩人了。

卓稚本來站在最後,這會突然上前一步,插了隊。

有人吹了聲口哨,卓稚進了鐵籠,翻身上臺,動作十分漂亮,輕巧地跟腳下有輕功似的。

已經被綠發帶一家獨大打得失去了觀看興趣的群衆,瞬間都激動起來。

野獸對少女,怎麽想怎麽刺激。

卓稚上前兩步,對綠發帶抱了抱拳。

綠發帶說了什麽,四周一片哄笑,打鬥并沒有立刻開始。

黎秦越偏了偏視線,對淩子道:“叫裁判過去。”

“好嘞!!!”淩子跳着跑了出去。

被裁判圍繞,這場比賽便顯得正式而隆重了許多。

任誰都看得出來這突然多的裁判是為了保護這個小姑娘,大家笑呵呵的,鼓掌的,喝倒彩的,沖綠發帶吼的,誰都沒把這一場比賽當回事。

綠發帶也沒有。

他頭上擰着髒辮,脖子上有詭異标識的紋身,怎麽看怎麽兇惡,這會卻抱了胸笑着看卓稚,跟個下棋的老大爺似的,對她道:“小姑娘,我下手沒個輕重,怕……”

卓稚已經聽着周圍的人唠叨了一圈,如今綠發帶也沒完沒了了,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本來準備上場謙遜點的,如今看來,再謙遜就要被人請下臺了。

于是卓稚沒再廢話,沖過去一拳打斷了綠發帶的話。

綠發帶反應很快,躲過了這一拳,“呵”地一聲。

比賽正式開始,既然沒有規則,卓稚便沒花精力在對手臉邊繞來繞去給觀衆看。

一擊不中後她左手襲腹,專挑疼的地方打。

綠發帶沒有躲,拳頭直沖她的臉過來,速度不錯。

卓稚擰身躲過一擊,兩人算是過了第一招,綠發帶的眼睛亮了起來。

觀衆都在吼綠發帶要手下留情,別欺負小孩。

但卓稚接下來根本沒有給綠發帶留情的機會,在這位地下拳擊手面前,她的特點就是快,輕,且路子野。

綠發帶抓不住她的攻擊套路,甚至找不到襲擊她的空隙。

沒一會兒,四周喊叫聲洶湧,已經不是讓綠發帶留情了,都在吼卓稚,讓小姑娘替他們報仇雪恨。

卓稚打架從來沒有被這麽多人圍觀過,伴随這激昂的音樂,此刻也有些熱血上湧。

她挑空擡眼去找黎秦越,發現黎秦越已經到了鐵籠邊緣,正皺着眉頭看着她。

卓稚覺得她在擔心,她一定是在擔心,于是故意挨了綠發帶一拳,将身子摔向一邊。

落下的位置正正就在黎秦越眼前,黎秦越猛地上前一步,眼看擡手便要幹預比賽。

卓稚沖她眨了眨眼,道:“姐姐,你晚餐只能跟我吃了。”

她只用了平常說話的音量,音樂聲和吼叫聲瞬間就可以将這聲音淹沒,但黎秦越聽得很清楚。

自從卓稚上臺,她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卓稚身上,既驕傲又擔心,既開心又夾雜着莫名其妙的憂傷。

所以當卓稚沖她笑着說出那句話時,四下無聲,每一個字,每一個音調,都清晰無比。

還有她的表情,那略帶挑釁,少年人獨有的燦爛陽光和溫柔的風,就像黎秦越從高空墜落時的寂靜世界。

怦然心動,而後越跳越快,像一只手捏住了那只心髒,然後生生要把它從喉嚨眼裏拽出來。

黎秦越看着鐵籠,視線已經有些難以對準焦點。

她猛然轉過了身,而後躬着背大口呼吸,只覺得熱度上湧,喉頭幹澀。

不過是聽了你一句話,竟然比中過的春藥還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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