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個故事
第四個故事
阮樂知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蹲坐在靠着牆角,冰涼的水泥地上。
她四處看了看,現在是二十世紀初,家裏條件很差,住在鄉下,幾間普通瓦房。
家裏人就是普通農民,平常靠着家裏的十七畝地生活。
此刻她的父親母親正在吵架,她的身體今年十四歲,在家裏排行第二。
她有個姐姐,今年十八歲,初中畢業後就去外地打工了。
家裏還有個弟弟今年十歲,現在大概在外面跟鄰居家小孩兒一起打雪仗。
而原身的願望很簡單,就是希望可以讓她媽媽遠離爸爸這個聖父,或者讓爸爸改變。
兩者選其一,完成任何一個都可以。
阮樂知想了想,也就是說,這個聖父爹就是這個家裏最大的問題。
“你明知道家裏情況不好,到年了好不容易殺一頭豬,我們自家都不夠吃的。你還把最好的肉都送人了!都送人了!”
原身的媽媽張素心哭着指責丈夫,雖然這麽多年丈夫一直這樣。
但她始終不能習慣不想認命,奢望着丈夫可以為了這個家改變一下。
家裏本就窮苦,可是只要家裏有點什麽好東西,丈夫就會拿來送人。
有人借錢,他自己沒錢還會去借錢來借給別人。
別人不還錢,最後這債就成了她們家的債。
種種件件,這些事情數不勝數,劉素心這些年為了這些事,不知道跟丈夫吵了多少次。
“那都是鄰居,親戚和兄弟,他們都知道我們家今年殺豬,這殺了哪能不送一點呢。
大家都過得不容易,家裏少吃一口就少吃一口呗。你真是煩死了,一天到晚為了這點小事跟我吵吵吵。”
說完阮大倉就一揮手走了,每次都是這種覺得妻子在小題大做的态度,不願意溝通。
張素心看着丈夫離開的背影,氣的又哭了起來,她真的很累,心累身也累。
阮樂知站了起來,原身這段時間感冒了,有點虛。
她走到張素心的身邊,試着勸了一句:“媽,你就不能跟他離婚嗎?”
張素心擦擦眼淚,看着女兒:“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我離婚了,受罪的是你們。”
“沒關系啊,姐姐已經長大了,出去上班了。我也不小了,可以照顧自己了。
再過幾年我也就能出去了。你可以離婚只把弟弟帶走,他也十歲了。
你帶着他出去,随便找個工作也能養活他的。總比這樣天天在家裏受氣要好。
你天天這樣跟爸吵架,有時候還打架,不累嗎?
我爸那種人,幾十年了也沒有改過,以後一輩子也不會改的。
你不跟他離婚,以後還要受一輩子的氣。你跟他離了,自己過也比現在強啊。”
阮樂知知道原身和她姐姐一直都是支持張素心離婚的,可是每次都離不掉,拉拉扯扯這麽多年。
看着都像是一些小事,可是小事才是最折磨人的。
張素心沒瘋,原身都瘋了,姐姐也在能逃離這個家的時候就馬上逃離了。
“你說得對,我也想,我真的想跟你爸離婚。等過完這個年,我們就去離了!”
張素心發着狠走了,阮樂知卻嘆了一口氣。
還是沒用,張素心這些年一直這樣說,氣急了就要去離婚,兩個人沒有一次真的離掉的。
有一次都鬧到法院了,因為他們當年沒有辦結婚證,所以村裏說要去法院離婚才行。
結果鬧了一通,手續各種麻煩,最後氣消了,還是沒離掉。
阮樂知覺得張素心不僅是優柔寡斷,還是一個害怕改變的人。
她也對着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有一種莫名奇妙的“依賴”感。
這次的任務看起來簡單,其實是真的很難,因為主動權不在她手上。
阮樂知回了自己的房間,覺得想改變阮大倉是沒有可能的。
唯一的出路還是讓張素心離婚。
可是阮大倉這個人,出過軌,打過媳婦兒,也天天不幹正事,還一直胳膊肘朝外拐。
張素心經歷了這麽多也沒有真的跟他離婚。
阮樂知知道想讓他們離這個婚,真的很難很難。
其實在她看來,如果她是原身,估計就不會再管他們了。
明明就是一對拆不散的夫妻,張素心願意受着就自己受着吧。
但是現在不行,她是在做任務,她必須拯救張素心。
她回到屋裏坐在凳子上,拿出寒假作業開始寫,一邊寫一邊思考該怎麽辦。
阮樂知分析了一下,張素心身上的優缺點,她覺得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是。
張素心的娘家就是重男輕女的家庭,小時候只讓家裏的男孩子讀書,不讓女孩子讀書。
所以張素心不識字,現在也是個文盲。
這也是阻撓她改變思想的一個大問題。
如果她識字,讀過書,也許不會非要挂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阮樂知覺得自己的方向沒錯,她決定,開始利用碎片時間教張素心認字。
必須一點點改變她,讓她自己立起來,不然怎麽勸說都是徒勞無功。
她不着急,反正她的時間多的是。
晚上一家人吃過晚飯,張素心還在生阮大倉的氣,就跑到阮樂知的屋裏要跟她睡。
本來家裏兩個卧室,阮樂知跟姐姐一間屋。
張素心和丈夫還有小兒子一間屋。
現在她的丈夫跟小兒子沒心沒肺的自己兩個人在床上呼呼大睡,壓根兒沒管張素心去哪兒了。
張素心氣的坐在阮樂知的床上織毛衣,阮樂知還在寫作業。
“媽,以後晚上吃完飯,每天花一個小時的時間,我慢慢教你識字好不好?”
張素心停下打毛衣的手,看向女兒:“識字?識字幹什麽?”
“識字能幹很多事啊,而且以前我爸不是經常嘲笑你是文盲嗎?
不識字,你也不能輔導弟弟功課。他每次都只能找爸爸問問題。弟弟也嫌棄過你呢,你不記得嗎?”
張素心臉色變了,想起來之前被丈夫和兒子奚落的樣子。
想起了有點什麽需要認字算賬的事情都要找丈夫,丈夫還總是嫌她煩。
想起來她去縣城的時候,連廁所外面寫的男女都不認識,憋着不敢進廁所。
張素心放下毛衣,從被窩裏鑽了出來。
“行,那你教我識字,我肯定好好學。”
阮樂知點頭,把凳子讓了一些給張素心坐下。
“嗯,就該這樣。媽,咱們千萬不能半途而廢,一定要堅持。
哪怕你一天就學一個字,一年時間也能識幾百個字了。
你要是一天能學兩個字,一年時間你把常用字學完了。
你就能讀文章了,路上看見什麽字你也能認出來了。”
張素心被女兒突然的提議弄得心潮澎湃,當晚就開始跟着阮樂知認字。
一個字,她練習了好幾張紙,還認了兩個拼音。
阮樂知覺得這條路選的一定會有成效。
結果第二天,張素心沒忍住跟丈夫炫耀自己識字了,馬上就被阮大倉一頓嘲笑奚落。
“就你還認字呢,笨的跟豬一樣。有時間好好學學做飯吧,頓頓燒的這麽難吃,比豬食還難吃。也就我能忍你這麽多年了。”
阮大倉長得五官端正,濃眉大眼,看着還是一個長得不錯的男人,這也是當年張素心願意嫁給他的原因之一。
但是這種話一說出來,阮樂知只感覺他面目可憎,實在不明白張素心這些年是怎麽忍下來的。
大概這一輩的人,只知道忍耐,不知道反抗為何物吧。
頂多就是像現在這樣,兩個人又吵了一頓。
晚上張素心氣的又跟阮大倉分房睡了。
她躺在阮樂知的床上,心情不好,也失去了繼續認字的興趣。
阮樂知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她坐到床邊繼續給張素心洗腦:“媽,你可不能認輸。爸越是瞧不起你,你越是要努力,以後讓他刮目相看。
咱們暫時就不要提這個事情,你就跟着我偷偷的學。咱們努努力,等過完年,你就肯定能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以前上銀行存錢取錢,你都得讓我爸去幫忙簽字。這以後可就不用了,你自己能去銀行辦事了,再也不用找我爸一起去了。你還能瞞着他,偷偷存點私房錢呢。”
張素心聽到這裏,一下子激動起來,她坐起身子。
是啊,阮大倉就是個漏鬥,他看不得家裏有一分錢。
只要他看到存折上有錢,只要有人來借,他馬上就能借給別人。
張素心跟他吵了無數次都沒用。
這要是她自己識字了,以後就能自己偷偷存錢了,再也不用找阮大倉了。
張素心再次爆發了要好好學習的心思,又爬起來跟着阮樂知繼續學寫字。
這次她也學聰明了,努力忍住,再也沒有去丈夫面前嘚瑟。
一個年過去,暑假結束,阮樂知開學了。
張素心也會寫自己的名字了,還認識了幾個簡單的字。
這天阮樂知帶着她去銀行,給張素心自己辦了一張卡。
看着張素心自己第一次在外面完整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張素心激動的不行。
從銀行出來,張素心拉着女兒的手:“閨女,你一定要繼續教我認字。”
“媽,你放心。我肯定在初中畢業之前,把你完全教會了。”
阮樂知今年剛讀初一,還有兩年多才畢業。
初中就是在家門口鎮子上念的,每晚都回家。
鎮子上只有初中,以後她要是讀高中就要去縣城了。
張素心高興的點頭,她開始興致昂揚的跟着女兒學習。
而阮樂知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她知道要怎麽調動學生的積極性,知道怎麽讓學生能夠聽懂,并且學好。
也知道怎麽在學生厭煩的時候,繼續想辦法提起她的興趣。
就這樣,年複一年,到了阮樂知中考的時候。
這兩年,阮樂知真的理解了原身在煩什麽。
平均下來,這個家裏幾乎兩三天吵一次架,有時候還會打起來。
這真的讓阮樂知煩不甚煩。
但是幸好,她的第一步計劃,終于算是已經順利完成了。